众人才一到张夫人指点的郭嘉的房间前面,就见陈到坐在在黄昏中落红成阵的院中小亭中饮酒,那把在陈到初到冀州时便令冀州武将闻风丧胆的长剑正横在小亭青石板搭成的古朴方桌上的酒坛旁,亭外一片片的落花鲜艳得宛如鲜血,和无声的陈到浑然一体,那情景说不出的肃杀。
韩馥等人一见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心中一沉,知道不妙,韩馥见无人敢去搭讪,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毕竟自己乃是冀州刺史,按着道理来说陈到就是再怒火中烧也得给自己面子。于是韩馥勉强提了提精神,勉强对陈到笑道:“叔至将军,老夫现在十分担心,不知郭嘉先生到底怎样了,还请见告。”
陈到闻言转过头冷眼来看向韩馥,韩馥登时心中一惊,只见陈到一双虎目中一片冰冷,好像无底的湖水般清澈得没有半点感情,这让原本就怕事的韩馥心生寒意,从头冷到脚。
“刺史大人。”陈到出人意料的冷静,但韩馥却被陈到这冷若霜雪的态度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只听陈到对自己道:“刺史大人,请大人马上派人赶往陈留,把郭嘉先生遇刺身亡的事情禀告我家主公,请我家主公定夺!当然,行刺我家军师的凶手绝对不能放过。”
虽然韩馥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个消息吓着了,好半晌才放映过来,连忙点头道:“这事情老朽一定照办,还请将军节哀顺变。”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韩馥唯有带着一干冀州大小官员怏怏不快地离开了甄府,至于如何措词那就是韩馥的事情了,毕竟韩馥不能让徐济迁怒到整个冀州身上,毕竟现在看来。玩弄心机和手腕徐济显然要比袁绍要厉害得多,这一番连打带消就破坏了袁绍几乎是唾手可得的冀州,而念及此处韩馥心中的凄惶和愁苦更是有些抑制不住了。
韩馥前脚走。陈到后脚就进了屋子,来到床边。看着此刻因为失血很多而脸色苍白、正在接受张固包扎的郭嘉道:“军师,刚才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打发了他们,那个韩馥果然被吓得面无人色,马上回去向办法去了。我看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落入到军师的算计中。”
此时站在一边的荀攸面带微笑的看着一脸疼痛的郭嘉,笑道:“奉孝当真好演技,刚才吓死我了。我几乎以为你真的被那弩箭射中了心脏,却原来却射入了胸膛和胳膊之间紧夹的缝隙中,那些血全是被箭头的偏锋划破的皮外伤,不过真是好险。否则稍偏一点就是心脏。更万幸箭头上没有毒。”
脸色苍白的郭嘉笑道:“叫你二人担心了,当时我被射中时就已经冒出了一个主意,又要掩人耳目,令行刺我的人以为我已经身亡,所以来不及和你们两人商量。更何况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第二轮进攻?我倒下后不是还可以少一些危险和麻烦吗?不过现在告诉你们也不晚。”
陈到闻言赞叹道:“军师当真不愧是主公夸赞的‘鬼才’,居然可在那种情况下想清所有的问题,然后定计,简直匪夷所思,别人哪会想到。当时我都快疯了。”
郭嘉点头示意了然。而后转头向荀攸开口道:“待会儿我修书一封,公达你带着信马上回襄邑,主上一看便会明白我的意思。”荀攸虽然点头称是,但却是一脸的忧虑。
而一边的陈到却非常好奇的开口问道:“军师,左右这里没有外人,不若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一付焦急请教之情溢于言表。而郭嘉也值得歉意的看了荀攸一眼,显然那是知道荀攸有话要说,而荀攸只是轻轻摇摇头示意并没有关系。
郭嘉这才转头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我告诉你,今次来行刺我的人一定是袁绍的手下,在冀州也只有他们理由最充分。”
陈到闻言却是皱眉摇头道:“我也想过他们,不过却觉得不大可能,毕竟袁绍已在冀州吃了大亏,他们就不怕事情败露后,主公震怒之下出兵与他拼个鱼死网破吗?”
此时一边的包扎完伤口的张固也出声附和陈到的意见道:“我也觉得不大可能是袁绍动的手,反倒是耿武和关纯两人动手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先生今天好不客气地驳了两个人的面子,更何况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耿武和关纯为了保住冀州这么做也是理由充分的很。”陈到也点头表示赞同。
郭嘉赞赏地看了两人一眼道:“叔至你二人想得很有道理,不过有一个问题你二人要弄清楚,耿武和关纯现在还未察觉到情势变化,因此绝对谈不上要对我行刺,其他人更不可能。只有袁绍才最有可能,不要忘记现在袁绍屯兵兖州,兖州的东西南都不是他所能图谋的,四面只有冀州才是他的发展空间,既然明争暗夺都不行,那么用点儿阴谋诡计那就在所难免了,若是我一旦身死,主公一定会和冀州关系紧张起来,到那时,说不定会刀兵相见,袁绍当然有机可乘了,至少在幽州的袁谭就不会那么凶险,而且对幽州刺史刘虞也是一种打压,更何况在确立皇上地位这一点,袁绍本来就和主公以及韩馥持有不同意见,主公一旦和冀州决裂的话,那么这拥立皇帝的同盟岂非是不攻自破了吗?刺杀主公麾下的第一军师、扰乱主公和冀州的关系、破坏立帝同盟,此乃一石三鸟之计。只有袁本初手下的几个军师才可想到这么毒辣的计策。”
经过郭嘉一说,两人豁然开朗。
郭嘉冷哼道:“袁绍是退走了,可是之前在邺城的袁熙呢?只怕到此刻袁熙仍然在冀州的某给角落吧?你们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袁熙背后另有人物吧?”
陈到和张固的思路马上被郭嘉的话拓展开来。陈到此时也恍然道:“军师的意思是说袁绍的人在冀州搞暗中破坏!”
郭嘉点头,眯起了明亮的双眼道:“所以我才要装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引出这些潜在的敌人来。到时候说不准可捉到在袁绍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呢!”言罢,郭嘉的眼前浮现出了田丰那深沉而有倔强的面孔。
张固也点头道:“此计大妙,先生真是智计百出,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郭嘉看了张固一眼道:“油嘴滑舌!你以为敌人就会轻易上当吗?若是我没有猜错。袁绍派来的人在邺城的落脚点肯定在沮授那里。我装死的事情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他。”
张固还未想明白,陈到却是想明白了,他顿悟道:“先生说得有理。”
张固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道:“沮授的厉害我知道。可是现在和袁氏家族合作的为什么不可能是其他的世家大族呢?他们不是也和袁绍的关系不错吗?”
郭嘉闻言冷笑道:“世家大族看中的是利益,谁能让他们权力更大他们就听谁的。袁绍现在已经实力大减,他们即便是不想归顺主公,也不会支持袁绍的,充其量就是个观望态度。但沮授不同,这人死心眼之极,而且极重友情,他的老朋友田丰在袁绍那里出力。沮授岂有不管之理?”
张固也恍然。
而这时郭嘉也终于抽出时间来转头看向荀攸问道:“公达你有何担忧?”
荀攸皱了皱眉开口道:“奉孝,主公如今如何能够攻伐冀州?如今主公手上的实力如何支持多方作战?”
郭嘉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如今袁绍在主公身后隐隐成威胁,主公定然是不可能在陈留继续困守下去,冀州必然是主公的目标。只是看主公的态势即便不占据冀州也必然要以冀州为跳板。所以谋夺冀州是必然的。”
荀攸叹了口气点头示意了然。
而后郭嘉对陈到道:“你还是出城去问问我们的人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令我处于一种假死状态,可以骗过那些怀疑的人,说不准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试探。这事情越快越好。”
陈到才要说话,敲门声起。只听见门外张夫人的动人声音响起:“陈将军,请开门。”
郭嘉对着一脸愕然的陈到苦笑道:“谁说我算无遗策?我这就说漏了一个人,我装死的事情瞒不过张夫人的。”
陈到闻言一愕,点头苦笑道:“先生说得对,这事情终是瞒不过她。若是先生真的死了,只怕第一个冲过来的就是这个张夫人了吧?”
荀攸却是不明所以,还以为郭嘉和这个张夫人有一腿呢,才待说话,郭嘉淡淡道:“叔至你去开门吧,我自有办法应付她。”陈到点头起身。
房门打开,张夫人那慑人心魄沉静甜美的声音传了进来:“陈将军,奴家是来看望郭嘉先生的。方便吗?”郭嘉闻言和荀攸不由得相视苦笑。
陈到也点头对张夫人道:“先生已经恭候夫人多时了,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劳动甄宓小姐的芳驾。”原来站在门外的竟然是母女两人。
脚步声起,显然是陈到让出身来令母女两人进屋来,同时还传出了甄宓的娇哼声:“真是难得,这人世间居然还有咱们兖州第一军师想不到的事情呢!而且还是我这个小女子令郭先生出人意料,那我是不是应该敲锣打鼓大排筵宴痛哭流涕表示庆祝一番呢?”语中充满讽刺之意。
郭嘉这段时间以来早就和甄宓嘻笑怒骂惯了,知道甄宓嘴上虽然厉害,但是其实非常担心自己的伤势,此刻闻言笑道:“呵呵,宓儿小姐到此来郭嘉还真是想不到呢,记得宓儿小姐前些天在宴会上还说郭嘉早死早利索呢!怎么今天反倒关心其国家的生死来了,哈,我明白了,宓儿小姐此来不是关心郭某人的伤势,而是看看郭某人的箭伤是否严重到可以伤中不愈的程度,若是随了小姐的心意,那天下就从此太平了。”
“太平你个大头鬼!”此时,甄宓和自己那年轻的好像是姐妹的母亲走了进来,前者瞪着美目看着此刻正斜倚在床边,没有丝毫要起来一丝的郭嘉,娇嗔道。张夫人慈爱的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轻责道:“宓儿休的胡说,郭嘉先生毕竟有伤在身,勿令先生过于费神说话。”
郭嘉看了此刻站在母女两人身后的陈到一眼。后者领悟到郭嘉交给自己的任务,连忙一拉刚才因为张夫人和甄宓的到来而站起身来、此刻已经因为两女的盖世容貌而目瞪口呆地荀攸。后者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大感尴尬。忙和陈到一起向三人告辞,红着脸和陈到走出房门。
才一出门,一张红脸的荀攸这才魂魄归窍,对陈到摇头叹息道:“早就听说冀州第一美女洛神甄宓的大名,更闻听其母也是人间罕有的殊色,没看见前。怎么也想不到这人世还有一对如此美丽动人的母女花,简直叫人不知身在何处呢!”再三为之赞叹。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了郭嘉所居住的幽静的小院,陈到本待要调侃荀攸两句,谁知一眼便看到了在不远的抄手游廊处有一人快速行走。那身影一闪而过,便出了前方的月亮角门,神色一动,对荀攸道:“公达先生你还是快趁机离开邺城,军师安然无恙。转告主公毋以冀州只是为虑,顺带可否在城外替我寻乐文谦,问他有没有可令军师装死的方法,而后令他唤人进城寻张固便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知何时能回来。军师届时若是问起。烦劳先生替我回答就说我发现了去年初到冀州时,那个在英雄楼尾随袁熙纠缠甄宓小姐,后来见到耿武和关纯大人后就向后躲避的那个中年文士了,我现在就要跟上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荀攸自然是听得莫名其妙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陈到居然不去先办郭嘉交给他的事情,不过看陈到一脸郑重的样子,显然不是开玩笑,待听玩陈到的解释后,马上就明白刚才那个袁熙方面的人出现在甄氏府邸,的确可疑。
荀攸点头应是,陈到也放下心来,又对刚出门的张固交待了几句,便向着那中年文士刚才消失的方向追去。荀攸在院里站了一会儿,偷偷出府了。
不过这些事情,郭嘉现在都不知道,他现在只是满脸的笑意看着眼前的母女俩,口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两人的慰问,心中却在盘算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把徐济谋夺冀州的事情说出来,毕竟现在整个中原的形势已经和去年完全不同了,无可否认,徐济现在无论在声望和实力上都已经一跃而成为关东诸侯之首,在中原大地上领袖群伦。徐济现在急于对外扩张,而且根本不可阻挡,即便是自己要瞒住甄氏家族只怕也瞒不了多久,而且这么做会给两者的合作带来很多的不利之处,毕竟在徐济日后坐领在冀州的时候,出于稳定冀州的角度来看的话,甄氏家族作用不可低估,更何况这一年来,自己已经和甄氏家族生出感情,郭嘉实在不愿意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而令甄氏家族站在徐济的对立面上,虽然自己已经很长时间不在徐济的身边了,但是郭嘉却从自幽影传来的徐济的信件中明显地感觉到了徐济的变化,这些信件中越来越展现出来一种王者气质,徐济的思考方式和眼光已经越来越实际了,虽然仍是重情重义,但打击起敌人来毫不心慈手软。
正因为如此,郭嘉才不希望甄氏家族站在徐济的对立面,否则那将会激起徐济对甄氏家族的全面打压,他夹在其中会非常难做的。
正在思索间,张夫人对郭嘉笑道:“郭先生,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奴家此来还有别的目的才对。”言罢,美目流转,笑着看向郭嘉。
郭嘉心中苦笑,不知为何,面对这张夫人时,自己总是低估眼前的她的智力,也许这是男人的通病吧?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索性不用瞒她,免得他疑神疑鬼下在作出什么徐济不高兴的事情来,那就弄巧成拙了,于是微笑道:“夫人请讲,郭嘉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夫人精神一振,对郭嘉道:“先生今天的行为,奴家倒也可以猜个大概,只是不知道去年先生和奴家定下的君子协定是否还算数?”
郭嘉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张夫人在担心什么,原来她是在怕徐济将来吞并冀州后,会像袁绍那样胁迫甄氏家族,最头痛的是弄出个联姻出来,要知道张夫人最怕的就是别人用这招数图谋甄氏家族。不过张夫人却不知她的担心多此一举,因为自徐济一改自己的想法之后,他的争霸之路已经和其他诸侯完全不同,徐济绝对不需要每到一地便借助自己的人望来招引当地实力强劲的世家大族的支持,相反还会更加坚决的要消灭掉世家大族,所以对于徐济来讲,他急于撇清和世家大族的关系,更不会再弄和世家大族纠缠不清尾大不掉的联姻。
不过郭嘉却更佩服这个张夫人,居然可以从自己装死这件事情上看出徐济想要对冀州下手的意图,所以才会有现在和自己的这一番交谈。
想到这里,郭嘉呵呵笑道:“夫人多虑了,去年郭某和夫人说的话到何时都可算数的。”他的语气中十分坚决,没有半点回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