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颍川城门。
前来践行的人不少也不多,好友仅有荀彧郭嘉,加上不算熟稔的荀攸,文伯年事已高是以没有前来,但是临出门是,文伯在徐府的门前望着徐济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个背影清瘦,还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就已经被迫孤身漂泊在外,文伯已经有些质疑司马徽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文伯膝下无子,加之年纪已经大了,早已把聪慧的徐济当做自己的儿孙来看。
真的对吗?文烈漂泊在外,能照料好自己吗?文伯这么想着,而徐济的背影却已经消失在远处,最终,文伯摇摇头,好像突然苍老了十岁一样,蹒跚的走回府中,背影是迟暮的萧瑟。
长亭处,马上的徐济显得特别瘦弱,说到马,徐济可是吃尽苦头,本来就因为年纪太小身子还没有长成,上马下马就难,而且骑马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幸徐济向来坚毅,愣生生学会了这项本事,代价是几乎半月不能出门。
荀彧当先上前道了句珍重,徐济在马上拱了拱手谢过了。
接着郭浪子,这人今天倒是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满是戏谑:“文烈,你一路小心,你要是有了闪失,你的家当可就全是我的了。”徐济当然明白这浪子的意思,只是口头自然不能落了下风,于是也是笑着回答:“可莫要我回来看到郭奉孝是只是一尊残碑。”
机锋四射的对话,一个说别死了,另一个更是直接说残碑这样的话。
随行的人不多,只有陈到带着小庄,行李也不多,一人一骑,包袱也就是身上带着的换洗衣物和一些细软。远远看去不像是要远行倒更像是踏青。
路旁小草才冒头,清晨的露水还不曾消散,颍川城外一片坦荡,徐济不禁感慨,短短数月,自己已经来来去去两回,恰巧还都是同样的路途。
“叔至,你知道这中原有多大吗?”
陈到猛然听到这么一个问题一呆,随即笑答:“陈到不知,想来是极大的。”
徐济露出了得意地笑:“我却知晓,这中原之广大,绝非十三州而已。正是心怀这天下,眼界方能广大,若是囿于一城一地之间,固守得失,又如何能见天下的博大?如何能明得失”
陈到也笑着说:“少主眼界也是到钦佩的,若不能心忧天下,成就也有限。”
徐济不再说话,他只是想让陈到明白一个道理,天下很大,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也不是一个人的荣辱富贵,话已至此,能不能懂就看陈到悟性如何了。
我是不是也开始故作高深了?徐济不禁哑然失笑。
徐济当先在前,陈到稍稍落后于他,而后边的小庄一脸茫然,显然没有听懂对话里的意味。徐济往后一瞥,果然人与人眼界不同关注的也不同啊,陈到懵懵懂懂的已经开始注意天下了,而小庄这样的平头百姓追求的不过是温饱。
其实,百姓要的真的不多,能吃饱,能穿暖就知足了,而这些世家永远不知足,有了地位就想要更高的地位,位极人臣的不能再进自然就会觊觎皇位,徐济失笑,真以为皇帝是什么好位子么?这天下之事,远不是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富贵之人所知道的。
这一天徐济一行三人就到达了颖阴,此地是颍阴侯灌婴的封地,也是荀氏一族兴起之地,虽然如今多数荀氏族人都居于颍川,但是祖宅却是在颖阴,因此徐济得到了荀彧的手书,可以在荀氏一族的那里得到不少的帮助。
当然,徐济不会错过此地的名胜还有荀氏一族多年的藏书的。
当天晚上,徐济一行就住进了荀氏一族,徐济对陈到感叹荀彧面子好大,一封手书就能让外人住进祖宅。陈到也笑着回答徐济说少主的面子才大,这颍川郡里不知多少人惦记着少主呢。徐济冷冷笑道:“我徐济这项上人头可不是谁想要就能拿得走的。”
陈到起身拿了些被褥,很是无耻的说了句那少主岂不是头悬万金?徐济无语苦笑,陈到原本是个很是沉静的性子,不想跟郭浪子厮混几日竟然变得如此。
“叔至,你对颖阴知晓多少?”
“叔至只知此地是颍阴侯灌婴封地,灌夫将军也是颍阴人,至于别的,还真的知晓不多。”
徐济摇摇头:“依我看来,这里怕是远胜于颍川郡,此地交通便利,更是郡里的中心,不必直面各方的压力。”
陈到懵懂的点了点头,显然不明白徐济这番话的意思,不过陈到显然并不在意这件事,在他看来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至少现在不用考虑。
第二日,颖阴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让徐济打消了继续启程的计划,据荀彧的说法郡守那边还有不少事需要扯皮,而且徐济前一段时间的低调使得目前还没有人注意到徐济的悄然离开,他还有时间,只要在郡守府腾出手之前离开颍川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徐济今天兴致很高,带着陈到在颖阴城里四处晃荡,时不时还会询问市集上的卖家,有时候还特地问问百姓们,显得一副询问民情的官员模样,因为身着文士的衣着,倒也没有什么人生疑,这个时代的文人经常深入民间探访民情,而不像后世那样高踞于庙堂不问民情。
这一天下来,徐济回道荀府的时候兴致已经全无,面色也甚是不愉快,陈到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无非是赋税和徭役,颖阴毕竟是大县,加之荀氏一族诗书传家,这里的上官倒是不敢私下里捞些什么油水,但是就凭着赋税徭役就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表面的繁华掩盖不了颖阴背后的虚弱,就像是吊着命的病人,生死一线。
原本这场雨是要耽搁几天的,可是这一日见闻让徐济打消了继续待下去的打算,荀氏一族的藏书的确丰富,但是显然偏向于治政,徐济兴趣不大,毕竟他是了解各种政治制度的优劣的,他并不需要太过于深入研究这些。
于是在抵达颖阴的第三天清晨,天边才泛鱼肚白时徐济一行就启程了,小庄在马上打着呵欠,显然没有睡足,陈到和徐济都是一脸的冰霜,陈到是因为习惯所致,而徐济则是因为忧心,他再一次对大汉如今的形势感到了不满,百姓已经太过艰难了,徐济深深皱着眉,像是入定了一般。
这次的目的地是襄城。
“少主,我们为何不直接走最近的路途前往江夏,反而绕了这么一个圈子?”小庄显然不满于徐济这样绕路的决定。
“你这是在质问少主不成?你是什么身份?”陈到听闻这话狠狠的呵斥小庄道。
徐济回过头来,稍稍顿了顿:“叔至,何必如此呢,小庄,你知道我这回出门所为何事?不仅仅是为了去江夏拜访老师,更是为了游历天下,见识各地的风土人情,了解民间的疾苦。你可知?”
陈到眼见徐济说完前半句就不再看他也知道徐济打算自己敲打敲打这随行的小庄,也不再言语,只是催马前行。被徐济一通话说的晕晕乎乎的小庄显然并不能够理解徐济这些话和绕不绕路的联系,但他还是有些眼色,知道再问下去既不会有答案很可能还会招来陈到劈头盖脸的斥责,也是识趣的唯唯诺诺的点头直说明白,当然,他心里想着的是,自家这少主说的话自己是半句不懂,正是文人的臭毛病,话说一半不讲清楚,最喜欢卖弄学识。
徐济若是知晓小庄这般想法多半也是笑骂小庄是个憨货,半点墨水没有。
眼见已经走了两天,一路上人烟稀少,甚至也没有商队,只是间或能看到路旁有隐约的炊烟飘起说明这里有人家之外,这一段路一直是三人,徐济闲的无趣也会下马到路旁的稻田里看看,这时节也已经临近春耕,只是显然劳作的人甚少,徐济看到满是杂草的荒芜田地不由心生苍凉的感慨。
偶尔也会遇上一些蟊贼,三三两两的瞧上了他们这几只敢于不结伴搭伙的“肥羊”,结果也都是被陈到打的屁滚尿流,别看陈到十八九岁的年纪,手头上的功夫倒是扎实,也可能是对手水平太低了?徐济这么不怀好意的想到。
眼见里襄城不远了,徐济在小土坡上搭手远眺已经能看到襄城的轮廓了,不过熟话说得好“望山跑死马”,这绕来绕去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几乎是临近襄城关闭大门前才看看入城。
襄城显然比颖阴更为繁华,毕竟自古扼南北道路要冲,通东西舟楫之便,素有“九省通衢”之称。无论是与荆州的货物通行亦或是前往颍川求学的士子都会在此地停留以作为休憩之地,再者襄城紧邻南阳郡,更是通商极好的去处,所以此地商人云集,北上的荆州丝绸,益州的特产,南下的器具和铁器都是在此地交接。
徐济从进城开始就嗅到了一股子生机,这是萌芽的商业带来的活力,因为襄城商人甚多,就连赋税都轻许多,百姓也满面的笑容,对外来的人十分友善,徐济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氛,和学风严谨的颍川,历史厚重的颖阴完全不同的生机和活力,就如同缓缓升起的朝阳。
这样的地方百姓才能安居热业啊,吃不饱穿不暖,又如何让百姓安心,百姓心不安,何以安天下?徐济暮然这么想到。
由于这里商人居多,荀氏一族中也有不少族人对于做官兴趣不大又或者天赋有限的就会经商用以供养家族,所以这里也有荀氏一族的产业,徐济轻松的就找到了这样的一家客栈,并且得到了很好的对待,显然荀彧是事先有嘱咐的,多半是商队顺带稍的消息,按照荀彧的计较,行至襄城就已经算是安全了,不用再自己一行人躲躲藏藏的偷摸赶路了。
所以接下来前往江夏的行程徐济就会和荀氏的商队一同出发,原因在于这一路上舟马交替的,徐济可没有那么多盘缠可以用在这上面,正好荀氏的商队也要前往江夏,徐济便搭了顺风顺水的好处。
当然,他还得在襄城住上几天,因为商队还没有预备完全,徐济于是也安静的住了下来,静待出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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