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顾名思义当然在太极宫的东面,里头有崇贤馆、丽正殿等各式各样的馆阁宫宇,算得上是自成天地。至于里头的各式官员也分得极其仔细,算得上是一个缩微型的政治班子。不过,在如今李弘年纪还小的情况下,他自然不可能利用手边这批人来执行监国大计。
事实上,李弘至今监国两次,大臣们固然对他这个太子称赞不绝,但要说真干了什么事,却一件都数不上来,但是,这并不妨碍朝臣的信心。饭要一口口的吃,就是天才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学会处理政事的。
而李贤自从住到武德殿,三天两头没事情就往东宫钻。为了躲避于志宁,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眼线多的优势,每逢去东宫必定是瞅准了于志宁不在的空档。然而这一天,明知于老头人在崇贤馆,他还是提脚进了大门。
东宫崇贤馆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学堂,能够在这里头读书的子弟,背景全都不是普通的深厚——如果李敬业程伯虎在文墨上的天赋能够高一些,当然能够位列其中,而像薛丁山这样的出身,基本上还不够资格入内读书。虽说挑选的第一要求就是聪敏,但是在这样的优越环境下读书,真正有出息的人究竟能有几个,这就只有天知道了。
就这二十个人,名义上还是李弘当年奏请招收的,实质上这是武后地德政。那时李弘刚刚当上太子,借由这样一手,就笼络了功臣贵戚的人心,李贤一直认为这是高招中的高招。此时,看见李弘和于志宁两人站在众生背后作连连点头状,他便笑嘻嘻地上前去打了招呼。
“五哥,于太傅!”
见是李贤,李弘自然高兴得很。而旁边的于志宁却微微一愣。看到兄弟两人在那里和和睦睦,他忽然想到了被贬梁州的废太子李忠,没来由心中一阵悸动。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下一刻他便回过神来,郑而重之地还了李贤的礼。
“似乎好一阵子没看到沛王殿下了!”
李贤闻言顿时一阵尴尬,这于老头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但不是摆明了说他故意躲着么?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这次因为程伯虎得到的讯息,他急着找李弘商量,他铁定还是躲着这老头走——仁义道德这四个字固然简单,但是衍生开来的道理却是一堆,他实在不想在书堆中过日子。
“只是恰好我来找五哥地时候于太傅都不在罢了!”他一边打哈哈蒙混过去,一边拉着李弘往外走。见于志宁果然不放心李弘紧跟了上来,而其他人都知机地躲了,他便冲于志宁笑道,“于太傅。我不过是找五哥说两句闲话而已……”
话还没说完,就只见于志宁眼睛一瞪。花白的眉毛几乎倒竖了起来,语句倒是客气得很:“沛王殿下莫非是嫌我这个老人碍事么?”
李贤没奈何。只得任由他跟着。而旁边的李弘觑着于志宁没注意的空档,忽然低声问道:“六弟,你平时来的时候不是都避着于太傅么,怎么今天非得这时候来?”
他今天来还不是为了于老头的事,可气地是这种事还没办法对于志宁挑明!再说,这老头的古板是天下有名的,除了当初在立后的时候迫于压力而妥协,从此在政治上再无建树。但其他的时候都顽固得很!
“别提了,还不是为了那只李猫!”
一句话顿时引起了李弘的注意。他沉思片刻,便低声回了一句:“你说的可是柬帖的事?”
李贤闻言不禁一阵感慨,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情竟连不太出门的李弘都知道了!
仿佛是看出了李贤的疑问,李弘遂低声解释了一番。原来,李义府飞扬跋扈,痛恨他地官员东宫不在少数,因此便有好事者悄悄地将柬帖送给了李弘看,而且还不是一两人。
心领神会的李贤悄悄指了指背后地于志宁,结果李弘立刻摇了摇头:“于太傅什么都没说,我上次试探他的时候,他还说什么身为储君,不能偏听偏信。如此柬帖定然是有小人作樂,若是父皇以此定罪,便失了公正。”
果然是老成持重,怪不得无论他那父皇还是母后,都用了此人来教导李弘。只可惜,于志宁偏偏算是当初长孙无忌地党羽之一,这身份上就有先天的劣势,禁不住人家泼脏水,更禁不住李义府这样的宰相进谗言。
“我不是和你说柬帖的事,而是……”李贤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隐去李义府去见武后那件事,毕竟,如果知道他在武后身边安间谍,李弘指不定会有其他想法,“而是关于于太傅的事,李义府似乎准备抓个错处把他贬出京城。”
李弘一下子站住了,他猛地回头看着于志宁,眼神一下子变得极其古怪。几乎是下一刻,他就怒气冲冲掷地有声地道:“于太傅学问高深,人品高洁,这太子太傅除了他,天下还有谁当得起!”
李贤差点被李弘这话吓了一跳,见四周正好没人,他这才松了口气。再看后头的于志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席话激得脸色通红,显然是有了士为知己者死之感,他很有摇头叹息的冲动——什么样地老师教什么样的学生,要是李弘一直这样直来直去,那基本上东宫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好容易把这师徒两人弄进了房里,李贤还没来得及解释,李弘就向于志宁和盘托出,把当初如何和李贤商量,如何让韩全和王汉超利用那封信向李治进言地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一旁的李贤眼看自己的哥哥犹如绣筒倒豆滔滔不绝,原本还想阻止一下,但想到于志宁这人口风向来紧,索性只得随他去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种本事李弘这性子是永远学不会的!
最后,李弘用一句话结束了自己的慷慨陈词:“总而言之,于太傅放心,你是我东宫的太傅,我决不会让李义府有机会迁怒于你!”
良久,只听于志宁慨然长叹一声,忽然向李弘和李贤深深一揖:“太子和沛王的维护之心,老臣很是感激。老臣当初能够留下,正是陛下的看重,如今眼看太子殿下已经长成,又和沛王兄弟和睦友爱,老臣纵使真的贬官去职,也已经无憾了。其实,若是老臣去了,对太子殿下其实有利无害。”
有利无害!李贤一下子竖起了耳朵,眼神也不禁一变——虽然站错队那么多次,但这不是于志宁自己的错,谁要他学问太好,哪个皇帝都想让他当太子的师傅。姜总归还是老的辣,论见识,于老头可应该比他们两只菜鸟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