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三个字李贤曾经无数次听人提起过,长安城的无数,排行居长的也不少,但是,在人前,这种称呼通常只是指一个人。说话的人每提起这三个字,其中往往包含着敬畏、惊惧、艳羡……极少数大胆的人也会用爱慕的口气提起这个名字。而眼前这位工部郎中大人,自然是不属于那种大胆的人。
见这官员刚刚那种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兴头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幅谄媚中带着尴尬的表情,李贤越看越觉得好笑,丝毫不在意人家撇下了他。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位絮絮叨叨的解释终于告一段落,此时方才乐颠颠地重新转回了他的面前。
“沛王殿下,这宅邸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建的,用的工匠全都是举国最顶尖的,绝对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仅仅是修建宅子的木材,那就用了好几十根百年以上的,啧啧,这可是谁都没有的殊荣……”
李贤实在不耐烦听那自吹自擂,再加上瞧见前庭堆着不少的材料,想到里头必定是一团糟,随口答应了几句就想走,可还没等他准备转过身子,缰绳就被人拉住了。他扭头一看,可不是屈突申若?
“师姐?”
“反正东西送回去的事情不急!”屈突申若笑着眨了眨眼睛,忽然一个翻身跳下马来,“六郎,你的新家就不带我进去参观一下?”
新家……这新家他要住进去还得等好几年呢!心里虽然连连嘀咕,但李贤实在不好拒绝这位大姐的要求,再加上他更怀疑屈突申若有什么别的意思,干脆也跳下了马。这时,那位工部郎中秦豫乐坏了,连忙毛遂自荐要做向导,却让屈突申若三两句打发了回去。
“秦大人,你手头事情多,六郎和我不过随便转转,实在不用你亲自相陪,你找个老实一些的工匠前头带路就好。”
好端端献殷勤的机会被打了回去,秦豫顿时面上怏怏,但一想如今宅子里头还是一片乱糟糟的,想要显摆还不成火候,赶紧满脸笑容地应了,一转头便去找工匠。他本想去找个伶俐人,一忖度这位长安城赫赫有名的彪悍美人和沛王同行,其中必有说不出的勾当,便照着屈突申若的要求,找了个手艺一流人却头一等老实的中年工匠,名唤石头的。
彼时工匠都是世代相传的手艺,见到什么官都矮一级,更不用说见皇子这样的尊贵人物。因此石头跟着秦豫上来见礼的时候,动作笨拙不说,就连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李贤却一向喜欢这样的憨厚人物,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便打发了秦豫,吩咐一应随从在宅子外头等候,自个便和屈突申若进了大门。
在外头看已经觉得规制宏伟,穿过了前庭进到了里头,他更是觉得眼前豁然开朗。王府……应该说王宅,在这大唐,府是办事情的地方,宅才是私人寓所。王宅和普通的宅子那可是不一样,尤其是他这样得宠的皇子,这宅子的花费可是海了去了。带路的工匠虽然是老实人,但一应细目却记得清爽。这里四十万钱,那里一百万钱,听得他心里直发毛。
“六郎,现在知道你那点家当算不得什么了吧?”
李贤冷不丁听到耳畔传来这样一句话,这才发现旁边赫然是那张美艳无双的丽颜。感觉到耳朵上传来的阵阵热气,他想要往边上退避一步,可偏偏旁边都是黄泥,踩进去那双鞋就全都毁了。瞅见前头的工匠只顾带路并未回头,又想到自己在这位大姊头面前屡屡吃鳖,他索性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干脆往屈突申若那边又挤了挤。
对于李贤的小动作,屈突申若丝毫不以为异,甚至还亲昵地为他理了理一丝从帽中掉落出来的乱发:“这长安城中达官贵人不少,家中有个亿万家当也并不算多,但要一座好宅子却得看机缘。就我们家的老宅,只要一转手,作价十亿钱必定有人要。至于你这宅子更是有价无市了,光是这块地,至少就值个几十亿钱。”
几十亿……李贤想到被自己随随便便扔在武德殿抽屉里的地契,很想当场翻一个白眼。贺兰周那老头就算再有能耐,要赚这么多也至少得等上十年,要是知道自己居然随便乱扔东西,只怕要暴跳如雷了。话说回来,屈突申若非要他进来看宅子,又和他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沛王殿下,大小姐,这就是藏书楼了!”
前头的大嗓门打断了他的沉思,定睛一
前的这座楼阁还是让他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刚刚那▋|前的这座楼阁还是让他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刚刚那▋|前的这座楼阁还是让他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刚刚那▋|前的这座楼阁还是让他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刚刚那▋|前的这座楼阁还是让他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刚刚那▋|前的这座楼阁还是让他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刚刚那▋多数屋宇都是还没有完工的,虽说看得出大体模样,终究不如这种完成品。虽说他一向是不爱读书的,但还是忍不住到里头转了一圈,想象了一下藏书万卷的情形,不禁浮想联翩了起来——他要是干脆将其命名为天一阁,这赫赫有名的牌子可就归他了!
“要想把这座藏书楼填满,六郎只怕还得去求助于陛下和娘娘,想必他们一定是乐见其成的。要是你自个去买……只怕花钱非得让你肉痛不可!”
这句大煞风景的话让李贤很不满,然而,当屈突申若掰着手指头和他一一解释说明的时候,他却完完全全无语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是皇子,只嫌书太多不会嫌书太少,但在外边……现如今雕版印刷的规模还不大,手抄书是大多数人看书的唯一途径。要不是他这个沛王名声大,坊间那些书商根本就不会拿他的诗词出去印。
“买你的一本诗集就需要十几斗米的价钱,那还是便宜的,因为就那么几页。至于珍本孤本,要买上一册动辄上万钱,还得人家肯卖才行。”看着目瞪口呆的李贤,屈突申若顿时笑得更灿烂了,忽然伸出手指在他脑门上轻轻一弹,“正应了一句话,无钱寸步难行。”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不说他也知道!出了藏书楼,李贤不禁反反复复琢磨起大姊头这些话,心里愈发断定她是在好意提醒,只是仍旧有些不明所以。这赚钱一向都是他最最看重的大计,力度也应该不小了——只不过,这年头重农轻商,他要是把规模弄得再大,搞不好他老爹老妈就该亲自过问了,所以只能维持在现有的状况。
走马观花地在整座宅子里逛了一圈,终于到了花园。不同于前头的四处尘土材料,这里却已经是百花盛开的大好景象,红的粉的紫的黄的,端的是姹紫嫣红,各种不知名的花卉全都在那里各吐芬芳,煞是好看。
而最最赏心悦目的则是那一片绿色,除了在御苑,李贤还从来没在那里看到过这样大片的绿色植物。武德殿后面也有花圃,但和这个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似乎,那一次他和小丫头偷窥了他老爹和韩国夫人的好事,他就是在花园子里头把她哄得服服帖帖。
趁着李贤在那里发呆,屈突申若三言两语打发了那个工匠,抱着双臂站在原地笑吟吟地打量他。时值初秋,阳光已经不那么烈了,只是这么一圈走下来,她仍然是出了一身大汗,好在她如今出门都是用素面妆,不用担心这脂粉被汗水冲走的麻烦。每每想到这一点,她便会回忆起李贤笨手笨脚为她扫眉的情形,心头自是别有一番温情滋味。
人人都说她屈突申若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天生丽质,方才推广这来自波斯的素面妆,岂不知这发明者另有其人。要是她把这惫懒的家伙一转手卖了,他是不是会暴跳如雷?
“六郎!”
李贤这才回过了神,见屈突申若折了一枝木在手中,那紫红色的花开得正好,和那玉颜恰恰相衬。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防她忽然走了过来,折下那紫红色的花插在了他的发间。
“师姐……”
“人家都以簪花为荣,就是许相公那样老的人,每每宴会的时候也还簪着大红大紫的花,偏偏你一个少年郎竟偏不戴这个!”屈突申若插好了之后便笑着在李贤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旋即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六郎,你这宅子有多大,自个也应该看到了。虽说这奴仆的事情不用你自己操心,但这人手上头不可不慎。今天提审柳元贞的情景你该看到了,这家有叛奴是如何光景。虽说还有两三年,但你既然有钱,不妨自己都置办起来,或是交给信得过的人养着,或是用其他法子。总而言之,这家不可不清。除此之外,你也该找两个稳妥的工匠,在宅子里头预先做些安排。”
李贤从来就不喜欢大男人簪花这种臭美举动,只因为是屈突申若所为方才强自忍着,但旋即就被后面的那番话吸引了注意力,而最后那加强了运气的“安排”两个字则更是让他心中一凛。怪不得大姊头刚刚满口不离一个钱字,这宅子前前后后的安排,什么不需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