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田东做奴婢买卖也已经好些年了,这新罗线路更是他一手抓起来的,当然知道其中有多少猫腻,更知道有多少新罗贵族提供了方便。因此,听说对方是新罗公主,他起初还不太在意,紧接着就为了那大笔的买卖而懊恼了起来。
这新罗婢虽然比不得大唐的女人风情万种,但好歹性格温顺,还是有不少人喜欢的。要是断了这条路子,他以后的利润至少得减少三成!
想通了这一点,他立刻涎着脸凑上前去,不无讨好地道:“六公子既然认得那位公主,能不能帮我从中转一下?她是尊贵的公主,怎能和那些奴婢相提并论,我刚刚那些话也没有别的意思……话说我听说新罗如今势大,国内还堆积着不少百济和高句丽奴隶,如果这位公主能够帮忙让我买下其中貌美的女奴,我愿意奉送……”
“一百万钱!”
李贤起先还以为这胖子会托他去说情,谁知最后竟是向金明嘉行贿,这急转直下的话头差点没让他的下巴掉下来。
这个死胖子,作人口买卖做上瘾了是不是,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人家的战俘身上!一百万钱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新罗虽然算不上穷,但以金明嘉个人而言,这点钱可是莫大的诱惑……咳咳,这关他什么事,要是让人家知道他这个沛王干这种事情,回去非得吃够排不可!
他正想开口拒绝,孰料那胖子又满脸堆笑地扔出了另外的诱惑:“六公子一看就是贵人,刚刚那批新罗婢不过是寻常姿色,自然入不得法眼。不过,看公子刚刚那样,似乎对昆仑奴很感兴趣,这样,外头两个就算是我附送的,再过几天,还有几十个昆仑奴会送到这里来,我一定挑上四个身手最敏捷性情最温顺的留给公子,如何?”
新罗婢的市价在五千钱到一万钱左右,而昆仑奴却不一样……一来地域更远,二来更为稀少,就是京城的顶尖权贵,能够买上一两个就已经是了不得了,更不用说是其中的顶尖人物。物以稀为贵,如今昆仑奴的价钱比新罗婢贵上一倍都不止。最最重要的是,这家伙行贿居然行到他头上了!
“六公子!”
李贤正犹豫的当口,忽然只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一转头便看见韦韬低头俯身凑了上来:“这家伙是长安最大的奴婢商人,从他手上能够买到一些不错的奴婢。当初我家里曾经从他那买了十二个护卫,花费了二十五万钱,人人都是一身好功夫。横竖那位新罗公主上次还欠着公子的人情,若是可以不妨答应他,以后远远不止一点好处。”
稍稍犹豫了片刻,韦韬又补充了一句:“别看他那幅做派,其实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三教九流处得都好,将来必定会对公子有用处。”
李贤越听越奇,最后不由得向韦韬脸上打量了一眼。他这个亲卫倒真是为他着想,眼下考虑了不说,连将来都打算好了!罢了罢了,反正只是捎带一句话,这年头的奴婢买卖不是他一个就能解决的,没看后世那么发达的地都有买卖人口么,再说还是别国的。
他微微点了点头,那边的胖子田东立刻大喜,连声令人把外头那两个昆仑奴带了进来,旋即令他们拜见主人。左边那个很是顺从地跪了下去,右边那个却依旧一脸桀骜,两三个大汉都没法按住他,自然是让田东气急败坏。
要说昆仑奴,李贤在铁铺老陈那里遇到过一个,除此之外还没在别家看到过——屈突申若家里倒是说有一个,只是被她爹爹带去任上了;李绩是出了名不用外族奴隶的人;程伯虎家里倒是有,但他只听说过性格温顺之类的话,真人却没见过。正因为人人都说昆仑奴怎么听话怎么服帖,因此他打从刚刚就觉得这桀骜的黑大个很不一般。
“六公子,要不下次我另送你一个,这家伙不像别人,就是学不会规矩!”见无法制服这昆仑奴,田东只得满头大汗地上前赔礼道,“他倒是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话,问题就是不听使唤,我转卖了三家都让人退了回来,真想一顿棒子打杀了他爽气!”
会说汉话?这敢情好!
李贤忽然想起这家伙和陆黑的个头差不多,再想到那大个子跟着程伯虎学艺,身手肯定是大大见涨,心下便打定了送个昆仑奴过去当陪练的主意——这程伯虎如今得拼命提高文科成绩,陆黑没人当对手可不行。
“无妨,就是他了!”
指定把人送到程家老宅,李贤立刻看到那胖子田东的脸上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笑容——得,老程家怎么也是开国勋贵,
关系自然是好事,这家伙自然是乐坏了。出了铺子I再过两天苏定方就要远赴凉州,他去了三回,那些兵书囫囵吞枣才看了一多半,立刻招呼一声,调转马头直奔苏宅。时间紧迫,他也顾不上这一回没有屈突申若帮忙遮掩了。
一回生两回熟,他已经来了三回,苏家门上那些仆人哪个不认识他,慌忙把人迎了进去,一个大胆的还笑着解说道:“沛王殿下,三娘正在后头指点孙小姐武艺,大将军也在。”
听说是苏毓在后头练武,李贤方才想起从来没看到这位苏大小姐打打杀杀的模样,一时兴致大起,连忙让那仆人头前带路。还未到演武场,他就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兵器交击声,伴随着阵阵的女子娇斥,不觉更加快了脚步。
到了地头,他便看见场中两个人影斗得正紧,全都是使的刀,阳光下,那雪亮的刀光渐渐成了两个银团,看上去竟带了几许冷飕飕的味道。见苏定方站在旁边捻须观看面有得色,他眼珠子一转就笑嘻嘻地走了上去,忽然点走赞道:“果然好风采!”
苏定方这才看见李贤,轻轻咦了一声便发觉张坚韦韬就在不远处,少不得行了礼,然后便笑开了:“沛王殿下倒是来得巧,毓儿这点功夫都是三娘教的,如今虽然称不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好歹还有点样子。不像她爹和两个叔叔,全都是扶不上墙!”
说到最后一句,苏定方的语气中已经是带上了几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旋即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要是我自己的儿子争气,也不会发愁不能为卫公兵法找一个传人!”
李贤朝张坚和韦韬挥了挥手,两人便心领神会地跟着一个仆人先行退下。这个时候,他才接上苏定方的话头笑道:“这巾帼不让须眉,苏大小姐说不定也能继承大将军的衣钵呢?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苏大将军身子硬朗,操心那么多干吗!”
“看不出,六郎你小小年纪居然这么豁达!”苏定方大起知己之感,见没有外人,竟是爽朗地拍了拍李贤的肩膀,“今儿个是最后一回,你想看呆会就去好好看吧!反正之后那间书房也得暂时封了,你要是真的喜欢,不妨……我会装着没看见!”
咦?李贤心下大震,抬头去看苏定方时,只见这位老将已经干脆利落地把头转向了一边,分明不愿意让他看见任何端倪。此时此刻,他心中生出一丝感动,忽然想到上回和李绩提到的一件事,忖度片刻就立刻提了出来。
“师傅上次对我说过,吐蕃早有吞并吐谷浑之心,倘若不加注意,只怕日后我朝便会失了西边的最大屏障。大将军此去凉州安抚吐谷浑,需得多多小心。”
苏定方这才转过了头,两只眼睛忽然大放光芒,二话不说重重点了点头。一老一少就这么默然站在场边,李贤虽说眼睛看着此时英姿飒爽不亚于屈突申若的苏毓,心中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苏定方也已经老了,此去凉州,会不会后会无期?
“六郎,若是可以,我不在的时候替我照顾阿毓,如果能够帮她找一个如意郎君酒更妙了。这丫头虽说面上娴静,在这上头却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我看得出,李家老大和程家那个小子似乎都对她有些意思,你要是能撮合就撮合。如果她都看不上……”
苏定方忽然止住了话头,意味深长地在李贤脸上瞥了一眼:“你干脆自己努力一下,娶了她也成。”
李贤起先听着还觉得没什么,到了最后一句,他差点没觉得自己幻听。他正想问问清楚的时候,苏定方却撇下了他,大步朝兵器架走去,选了一杆长枪后便大喝了一声:“三娘,阿毓,小心些,看你们能撑几招!”
话音刚落,他便疾步奔向两个刚刚分开的人影,枪芒乍吐攻了上去。那枪势一展,以一敌二竟是威势十足,哪里有半分廉颇老矣的姿态?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李贤轻轻嘟囓了一句,心里着实感慨万千。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现如今这些老将一个赛一个的勇猛,谁知道将来如何?他摊开双手瞧了瞧,见那边的苏定方越战越勇,而苏毓和卢三娘则是应付乏力,他一时兴起,竟是拔出腰中宝剑也冲了上去。
人家是三英战吕布,现如今他们也可以来一个三英战老苏!秋日阳光正好,场中人影翻飞寒芒乱舞,正可谓是英雄不问老少,有志不分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