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拗不过枕头风。除了历史上那寥寥几位明君之外,主,基本上都难过爱妻的那一关,更何况武后并非只会妖媚惑人的女子,一番有理有节的话说下来,李治便为之怦然心动。君王的威严不可轻触,钦陵西逃的事情如今朝臣皆知,那么,若是在西北问题上没有一点表态,他这个大唐天子岂不是难堪?
这样的大事,自然不能仅仅他一个皇帝拍板了算数,还要拿到朝会上讨论通过。然而,李治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方才能够说服朝臣,却没料想太子李弘和他亲自提拔的宰相刘仁轨先后进言,道是吐蕃侵于,凌生羌,如今吐谷浑岌岌可危,此外噶尔钦陵又私自西归,不可不讨。如今李贤正好在凉州,可赋予统兵之责,给吐蕃一个教训。
这一番话无疑说在了李治的心坎上,而最最重要的是,他的爱子和他的信臣仿佛看出了他的担忧所在,一起拿出了一个最稳妥的方案——以雍王李贤为凉州道行军元帅;以契苾何力为凉州道行军副元帅,兼凉州道安抚大使;以独孤卿云和辛文陵为凉州道行军副总管;率所部汉番兵共四万人,兵援吐谷浑。
君王点头,宰相默许,但其他不知情的朝臣通通吓了一跳。要知道,吐谷浑和吐蕃之间也不知道打过多少大仗小仗,中间向大唐请求调停的次数不计其数,而吐谷浑在多次吃了败仗之后,更曾经求过援兵,但终为大唐所拒,这一回天子居然动了真格?
眼看辽东就要大仗迭起,西北就不能消停一下么?
然而,还不等有人冒出来捶胸顿足。这件事就成了铁板钉钉,当金明嘉和泉献诚得到消息的时候,全都瞠目结舌。前者是深恐自己先前勾结钦陵的事实为人所知。后者则是后悔自己没事多此一举——如今他老爹泉男生已经支撑不下去了,要是大唐为了西北的事延缓出兵辽东的计划,那他还不如一头撞死了干净。
远在凉州的李贤还没来得及知道这个消息,虽说知道眼下只能等,但他没忘了自己还是凉州大都督,上下的官员接见了一遍,最后还少不得亲切会见了一下独孤卿云和辛文陵,言辞隐晦地对两人暗示,说不定这次在西北有仗可打。
独孤卿云和辛文陵正羡慕着那些能够加入东征行列地同僚。哀叹着自己这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逞威,可谓是满肚子不合时宜。李贤先前一到,又带来了那样重大的消息,两人都觉得有了希望,但最后转念一想。凉州大都督这个职务对于亲王未必有用。于是又沮丧了起来。此时此刻听李贤这么说。他们仍不免动了一丝希望。
“雍王殿下,我辛文陵不妨说一句实话。不管是任何时候。只要有仗可打,我必定第一个冲在前面!我麾下的将士早就闲不住了。我整日里操练得他们死去活来,到头来却上不了战场,这事谁能甘心?”
辛文陵是个直性子,也不管独孤卿云对他连连使眼色,竟是忽然砰地拍了一下桌子:“要说我大唐对于吐蕃那实在是太客气了,种子当初送给他们了,工匠也送给他们了,公主更送过去和亲了,可结果如何?他们还不是一样该打就打毫不含糊,他娘地,反正我是忍不下去!”
这牢骚李贤也曾经对太子李弘发过,却没料到这回听人家发牢骚的是自己,心里头竟有那么一丝敬佩。他说这话可不愁李弘会去告密,但对于辛文陵这么一个高层将领,风险就不同了,搞不好就会被扣上怨望这样一顶大帽子。
“辛将军!”独孤卿云虽然没看到李贤有什么发怒的表现,但唯恐这位至交同僚狗嘴里再吐出什么象牙来,连忙喝了一声。
见辛文陵愤愤不平地闭上了嘴,他这才赔笑道,“辛将军只不过是一时失言,还请雍王殿下不要放在心上。这军队进入临战戒备不难,只是这种姿态很容易给外人错误的判断。这吐谷浑可贺敦刚刚离开,凉一带就露出如此姿态,会不会……”
这接下来的话独孤卿云就是不说,李贤心里头也明白。但别的责任他担不起,这责任他却能扛下。此时,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放心,若有责任自有我担负。到时候我大不了说,是看在和弘化公主的亲情方才这样决定。就算不能援助吐谷浑,策应一下总可以吧?”
辛文陵和独孤卿云都没料到李贤会拿出这样一个说法,面面相觑了一会,便各自答应了
|担责任,到时候指不定还真能痛痛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对于李贤这样一种爽快的态度,他们隐隐约约地有了几分好感。
不管怎么说,李贤总归比只知道争功的已故凉州都督郑仁泰好得多!
独孤卿云和辛文陵一走,李贤在书斋中闲坐了一会,终觉得闷得慌,便出门去寻人。然而,姚元之在长史崔温那里帮忙处置政务,程伯虎和薛丁山都溜出去看马了,盛允文正在训练那五个典卫,竟是只有他一个孤零零地没事干。
兜兜转转,他不觉来到了苏定方当年住过地那个院子,见其中一片缟素,他这才想起,到凉州这么多天,他除了第一天来这里拜祭过,之后竟是未曾来过。在门口默立片刻,他便缓步走了进去,正跨进灵堂的时候,却险些和某人撞了个满怀。
“原来是沛王……不,如今应该叫雍王殿下了!”卢三娘瞅了一眼李贤,见他的眼神直直地望着灵主,不觉叹了一口气,声音亦低沉了下来,“大将军临去的时候,听说甚是感慨自己一辈子东征西讨,却没有打过吐蕃,长叹一声方才辞世。大小姐这些天落落寡欢,殿下若是得闲,不妨去看看她。”
李贤闻言顿时想起上次见到苏毓的时候,她瘦削了老大一圈,仿佛弱不禁风一般。虽说明知道小苏不是那种娇滴滴地千金大小姐,但他还是不免心中担忧。因此,几乎没有犹豫,他便点了点头。
“对了,大将军在书斋里头留下了不少札记,都是这些年最后地记录。他对这些没留下什么遗言,你若是喜欢不妨去看看。大将军地后人中没有在兵事上留心的,大小姐又是女流,你都拿走也不妨。对了,安西大都护裴行俭不日要来吊,他曾经得大将军教授兵法,若是他提出要,你可别捂着不肯给!”
我李贤至于这么小气么?虽说腹谤了一句卢三娘地小心眼,但李贤想得更多地却是裴行俭的到来。大唐有两个很奇特地将领,一个是神奇老头刘仁轨,一个就是裴行俭。两人都是文官出身,偏偏在打仗指挥上头比真正的武将更猛更敏锐,不得不说天生就是带兵的材料。没想到他这回千里迢迢跑到凉州,还能见一见裴行俭,可谓是不虚此行了。
别人是在灵堂中拜祭,他却是上香之后,找了个地方席地坐下,拿着个酒葫芦对着灵主喃喃自语,到最后又想起以老苏的忠义无双,在隋唐英雄传里头却被诋毁得体无完肤,不禁心中微怒。编故事有把好人编得更好的,但把好人说成十恶不赦的坏蛋,这现象还真是少见。想到这里,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对着那灵主斩钉截铁地撂下了一句话。
“老苏你放心,我回头一定找上一批最会写传奇小说的人,把你平定东西突厥和百济,三擒其君王的故事写出来,到时候让人人都知道,省得让你死了还被人算计!”
“爷爷在天之灵若是得知,必定会感谢六郎你的盛情!”
猛听到背后那个幽幽的声音,李贤倏地转过身来,见苏毓站在门边,不觉微微一愣。因为正在服孝的关系,她身上一身缡素,发髻只用一根荆钗绾起,脸上脂粉不施,一双眼睛微微有些肿,仿佛刚刚哭过。想到卢三娘的嘱咐,他连忙走上前去。
“小苏,苏大将军一世英雄,此次在任上去世,那也是寿元到了。他生前官高爵显,生后又享尽哀荣,再说又有你这样贴心的孙女,又有几人能及?斯人已逝,我们却还得活下去不是么?”见苏毓面上表情稍稍一缓,他忽然心头一动又笑眯眯地加了一句,“大将军生前可是托付我给他找一个孙婿,如今他不在了,这托付却在。”
说到这终身大事,苏毓顿时脸色一变,旋即更流露出几分少女的娇羞,一跺脚就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回过了头,竟是没好气地一瞪眼睛。
“这种事情用不着操心,六郎你只要保着凉州一地平安那就够了!”
望着苏毓远去的背影,李贤不禁耸了耸肩。吐蕃这回能把吐谷浑吃下去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打凉州的主意?而他刚刚走出那院子,程伯虎就满脸兴奋地冲了进来。
“六郎,洛阳那边有消息来了,说是朝廷授你为凉州道行军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