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池水盛而芙蓉富,因此名芙蓉。不过,这芙蓉池指木芙蓉,指的是荷花。如今不是盛夏,荷花自然没影,看不到那朵朵粉红洁白的荷花自是一大遗憾。然而,明月当空繁星点点的时候,拥美泛舟湖上,想必是每一个男人都最乐意的事。
但如果不是一个美人而是一群美人,想必这美事就会多上几分苦味了。
泛舟芙蓉池从来都是芙蓉园的常备游乐项目,所以,当李大帝和武皇后效仿鸳鸯去了惊燕阁过两人世界,李贤就拉着李弘悄悄溜了出来,向管事要船。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雍王,虽说这时候早就是晚了,但园中管事哪敢违逆,赶紧吩咐人划出了两条船。
按照李弘的意思,原本是不要船夫的,但李贤考虑到自己上次把一条小船划在水面中央连连打转的情形,再想想这都是一群千金小姐,他还是吩咐挑上了四个老实憨厚的船夫。
在商量好的地方等了片刻,就只见小路尽头闪动着几许灯笼的微光,不多时,就只见各路人马纷纷到齐了。那轻薄亮丽的春装穿在一群少女少*妇身上,自是说不出的情致说不出的妩媚。
此次应邀前来芙蓉园的各家千金足足有二三十位,但今晚集合起来的不过是彼此相熟的十余人。李贤亲自把李弘推上了其中一条船,许嫣和房芙蓉又把杨纹因赶了上去。等到那条船开得远了,屈突申若方才端详着剩下那条孤零零地船,清点起了余下的人,最后微微皱了皱眉。
“就这么一条船,我们这十几个人能坐得下?”
“哎呀,若是坐得开了有什么趣味。反正申若你和贺兰坐在六郎身边,绝对不会占地方!”
李焱娘不由分说打断了屈突申若的啰嗦,甚至也不看她恶狠狠的脸色,忙着分派了船上的座位。直到一个个人纷纷嘻嘻哈哈地上了船,她方才朝岸上目瞪口呆的李贤屈突申若和贺兰烟挥了挥手:“你们三个,再不上来我就让人家开船了!”
由于已经是晚间,人又不算很多,御舟自然开不得。大一点地船又显得空荡荡没情调,所以李贤故意选择了小湖船。然而,这情调固然是有了,放眼看去也都是赏心悦目的美人,这小船在湖面上晃悠悠地前进,天上皓月大把大把的银辉洒落下来,更显得清幽动人,可左右贴上来的那股热力,却让李贤渐渐有些吃不消了。
“呆子,在看哪里?”
正觉得自己怎么坐怎么难受的李贤忽然感到脸上泼溅上了几滴液体。一抬头却看到对面的李焱娘等一排女人全都在那眼睛看他,殷秀宁的手上还能清晰地看到水珠,这十几只眼睛一起看过来,简直比几千瓦的灯泡还强。
早知道如此,就该让这帮小姑奶奶坐这只船先走,没来由多了一串电灯泡!
“怎么。六郎是不是觉得我们在这里碍事?”
想什么来什么,面对着亦笑亦嗔地李焱娘,李贤赶紧一口否认。他正准备岔开话题,就只觉得屈突申若忽然在他背上狠狠掐了一记,这一吃痛其他的话头就都忘记了。而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就只听贺兰烟扑哧笑道:“这芙蓉园中芙蓉池,芙蓉池上虽然没有芙蓉舟,却有一朵真芙蓉。今儿个还真是巧呢!”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房芙蓉身上。这一年多在长安,大家彼此之间都熟了,李焱娘顶着尉迟夫人的名义。更是喜欢四处去逛,此时便亲昵地在房芙蓉的面颊上轻轻捏了一记:“人说芙蓉临水,波光花影,相映成趣。要我说,现如今是人比花娇,这芙蓉两个字还真是不辱没你。”
这种情形下,李贤打定了主意少说话多揩油,揽住小丫头腰肢的左手一直在那里不安分地摩挲着,至于身边的屈突申若他却不敢太明目张胆。正当他以为不说话也就没事的时候,屈突申若却忽然吐出了十个字。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殷秀宁闻言大是惊奇,连忙追问道:“申若姐什么时候变成诗人了?这十个字大有意境,品评小房大是合宜!”
“我哪有那本事,这诗自然是某人做的。”屈突申若大有深意地斜睨了一眼李贤,眼眸中闪动出一缕狡猾地笑意,李贤见状大是心道不好,却没想起自己闲来无事随便写写的字纸怎么给大姊头拿去了。还没等他想清楚,贺兰烟忽然哼了一声。
“他也就知道没事情做两句诗骗人!”
的人没有一个没听说过李贤急才的,一听贺兰烟这句嗔语,俱是笑声不止,就连许嫣也不禁笑出了声。而房芙蓉却不知道屈突申若这一句诗是故意还是编排,一时间那脸颊登时更红了。奈何船上众女几乎都是热辣大胆,不知害羞为何物,此时笑得更欢了。正在这时,湖上忽然传来了一个雄浑的歌声。
上马不捉鞭,反拗杨柳枝。下马吹长笛,愁杀行客兒。
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兒抱。
敕敕何力力,女子临窗织。不闻机杼声,只闻女叹息。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阿婆许嫁女,今年无消息。
如果这歌是屈突申若或殷秀宁唱,那么豪爽人配上豪爽地歌词,自然别有一番北地少女的热辣滋味,然而……这唱歌的偏偏是一个男的!李贤起先还以为是李弘那条船上的船夫,可仔细听听这声音和中气又觉得不像,到了最后,他几乎和屈突申若同时一拍巴掌。
“是伯虎!”
这满船的人大眼瞪小眼全都愣了,最后还是李焱娘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除了仲翔和阿晓那两个小子,其他人都已经名草有主了,偏偏他至今还是单身,怪不得唱这么一首折杨柳枝歌。”
话音刚落,众人只听船上忽然也传来了一个应和的声音,那声音竟是说不出的婉转动听。
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蹀坐吹长笛,愁杀行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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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郎臂,坐郎膝边。
放马两泉泽,忘不著连羁。担鞍逐马走,何得见马骑。
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弱跋黄尘下,然后别雄雌。
李贤瞧见应和地是殷秀宁,便是大为惊奇,再看的时候,却只见对方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竟是又重复唱了几遍。那船夫得到了李焱娘的吩咐,已经循声驶到了岸边,但凡眼睛还算好的,都能看到站在岸边地程伯虎和薛丁山,前者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而后者则恨不得避开十几步去,仿佛不肯承认自己陪人来做这么丢脸的事。
既然靠岸,众女便纷纷下了船,李焱娘首先嘲笑道:“小薛,伯虎都唱了,你怎么不唱?”
原本就脸红的薛丁山听了这话,那脸登时像关公似的,至于原本就大大咧咧的程伯虎却没有任何反应,反而用古怪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方才疑惑地问道:“刚刚是谁和我的歌来着?”
众女嘻嘻哈哈地互相看了一阵,李贤便上前当胸打了程伯虎一拳,笑眯眯地问道:“你倒是想让谁和你的歌?”
“申若大姐和小贺兰都是六郎你的人,这当然不会,这焱娘姐和燕蓉姐当然也不可能,至于小殷……”程伯虎的目光在殷秀宁面上转了两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似是觉得不可能,又转向了许嫣和房芙蓉瞅了两眼,再扫了扫乐不可支的阿萝和哈蜜儿,彻底郁闷了。
这满船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一个应合他那歌谣的,亏他家里那位老爹撺掇他这回随驾芙蓉园,可以试试用唱歌这一手来找媳妇……要知道今晚出来泛舟的都是这么些姑奶奶,他何必出来丢人现眼?
“算了,我还是回去睡觉来得正经!”
程伯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身就走,结果这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人揪住了衣领,却是李贤。而李贤抢在程伯虎发飚之前,指了指人群中的某人便笑眯眯地解释道:“是小殷应和了你的歌,你可别错过了机会!”
言罢他疾退数步,拉起屈突申若和贺兰烟一阵风似的溜了,而阿萝安慰了哈蜜儿几句,便上前招呼了房芙蓉和许嫣离开。虽说李焱娘很有心留在原地看热闹,但想想殷秀宁若是发起火来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遂拉上了傅燕蓉走路,还不忘拖走了目瞪口呆的薛丁山。于是,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地方一下子就只剩下了程伯虎和殷秀宁两个人。
直到走出老远,李贤才忍不住放声大笑,憋了许久的笑声一释放,端的是惊飞宿鸟惊动鸣虫,而屈突申若和贺兰烟互看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一想到刚刚程伯虎那见了鬼似的表情,再想想殷秀宁那优美的歌声,三人就感到一种异常不搭调的感觉。指不定就真的碰成一对了,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