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太子,从小师傅跟在后头盯着,内侍跟在后头提后时时刻刻敲打,因此李弘早就养成了三思而后行的秉性。当然,稳重并不代表他不会发怒,谨慎也不代表他不会爆发,事实上,上回太子发威的时刻仍旧印在不少人心中,大约更会成为某些人心底深刻的烙印。
不过,他今天这一回确确实实是冲动,只是冲动。当初小时候和李贤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常常会萌生谁是弟弟,谁是哥哥的问题,而刚刚看到李贤训李显,他在那边看着先是觉得有趣,紧跟着又觉得怀念,最后想到连那些东宫官也常常记挂他的身体问题,他一下子就脱口而出道了那么一句,最后甚至还郑重其事提出了要求。
此时,李显没遮没拦地张口质疑道:“五哥,你就不怕东宫那些人又说你被六哥带坏了?”
话一出口,他便瞥见李贤露出了极其不善的眼神,遂赶紧拉着王勃溜之大吉,甚至忘了这是他的地盘,严格意义上来说李贤和李弘都只是客人而已。由于这天已经颇有些炎热,他也同时忘了自己还光着膀子,这一出去又得引起轩然大波。
“五哥,你就饶了我吧,我还不想被那些老头子唠叨死!”李贤苦着脸摊了摊手,“练剑还差不多,可这相扑在那些老头子看来就是低俗的玩意,要是你这个储君光了个膀子在场上和我厮打。那像什么样子?他们那痛心疾首地模样,我都看腻了!”
我也看腻了!虽说很想直接这么说,可多年的储君教育最后还是让李弘把这句话卡在了喉咙口,却不愿意收回刚刚的话,只是故作轻松地道:“只要不是在东宫,又没别人知道就行了!六弟你不是常常说我身体太糟糕么。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不肯帮忙?”
老大,这是小事么?满心郁闷的李贤发现李弘一如既往笑得温文尔雅,只是眼神中流露出那么一丝狡黠,他更是无话可说,思来想去便索性耸耸肩道:“只要你这个太子不怕被人说是有失国体,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好,一言为定!”
李弘一瞬间喜上眉梢,竟是笑呵呵地伸出了手。李贤顺势在上头重重一拍。旋即忽然感到今日这位太子五哥似乎精神有些亢奋过头了。他还没来得及发问,李弘就询问起了到刘仁轨家拜访的事,一听说一切和预计地相同,这位太子又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我就知道,刘公是念旧情识大体的人!”
听了这话,李贤却在心里想道:识大体固然是真的,念旧情也基本上不假,可若是只有这两点,刘仁轨也配不上神奇老头这四个字。无与伦比的运气再加上少人能及的才能,再加上善于隐忍的个性和审时度势的眼光。这才是老刘头目前具备地四大优势。
刚刚李贤一来跑掉了不少人,而后太子一来,李显又带着一群亲随开溜,于是,原本热热闹闹的莲华榭顿时变得有些冷清。然而,也不知是兴致太高还是其他原因。说完了正事,李弘看看仍旧精赤上身的李贤,忽然脱去了外头的大衣裳,只穿了里头的一身束身内袍,说是要和李贤较量一下。
李贤还从来没见过李弘有这么雷厉风行的时候,想要拒绝,却不料李弘忽地一个箭步窜了上来,那架势比起刚刚的李显像样多了。这一回他不敢像适才那么托大。毕竟,李显年纪还小,那一身肥肉摔上一个跟斗不怎么要紧,但若是李弘摔出什么毛病来。那事情就大了。
双手相交那么一试劲力,他就知道李弘大约平日看相扑看了个架子,心里顿时有了数,遂只用三分力气与之周旋,留着七分备用。虽说如此,李弘那两个心腹内侍看到这黄土场中兄弟来来回回厮打一团,一面觉得热闹,一面也觉得心惊胆战,倒是另一边三个内行人看得满脸笑意并不担心。
大约是太阳太大,大约是从未这么用过力气,约摸一顿饭工夫,李弘就终于支撑不住了。而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的李贤恰到好处地把他放翻在地——自然,也就是一个巧劲让他坐在地上而已——即便如此,两个小内侍还是慌慌张张跑了上来,确定太子没事,这才双双松了一口气。
李弘固然是累得满头大汗,李贤又何尝好过,这耗费心力的人没比耗费力气的人出汗少。所以,当有人知情识趣地端上来一杯茶地时候,他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一转头瞧见李弘满身尘土,他这才想起这是李显的院子,找不到李弘能穿的衣服。
“现在可好,五哥你这一身尘土可怎么回去!”
出了一身大汗,虽说感到浑身无力,但李弘那股燥热却没有了,想想也觉得
刚实在有些冲动,自是有些赧颜。还不等他吩咐亲服,外头就风风火火又冲进来一个人,四下里一望就径直朝他冲了过来。
“太子殿下,陛下把刘相公宣召到芙蓉园来了!”
一听说这个,李弘固然是愣了一愣,旁边的李贤也颇为一呆。他刚刚从刘仁轨那里回来,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个时辰,他老爹的动作居然那么快?这幸亏他去得早,否则岂不是要坏了事?他一面想一面和李弘交换了一个眼色,结果看到自己这位五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庆幸,顿时微微一笑。然而,一听再后头一句,两人就谁都笑不出来了。
“小人刚刚从惊燕阁服侍的人那里听说,陛下似乎有意让刘大人亲赴辽东。”
这刘仁轨起家于辽东,如今这种时候去辽东督战也是很自然地事,而从李贤的角度来说,刘老头这样强势的人物更是越远越好,可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心想事成的道理?他转头看李弘,见他也是颇为摸不着头脑的模样,顿时明白这事情老爹多半没有和李弘通过气。
那小内侍把知道的事情一一说出来之后,这才发现李弘李贤兄弟都是满头大汗外加衣衫不整。说不整还是轻的,这李贤光膀子,李弘只穿了一身单衣,和坊间百姓家里两兄弟刚干过架差不多。嘀咕归嘀咕,他只瞅了一眼便不敢多看,果然,不多时上头就传来了李弘的吩咐,却原来是让他回去取衣服。
等到人一走,李贤便拉着李弘进了李显地屋子。虽说这地方他也是头一回来,但料想这各处的格局都差不多,只是随便遛遛就让他找到了洗浴的地方,遂打发了李弘的另一个内侍去准备热水。还不等李弘说不用麻烦,他就一口将其堵了回去。
“别说这一身土不像样,你这少出汗地人忽然出这么一身大汗,不好好洗个澡容易着凉,到时候误事麻烦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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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不过李贤,李弘只得强耐着性子照办。这热水一注入桶中,他这人一坐下去,李贤便准备找地方自己也去好好泡一下,临去的时候却瞥见李弘浸了一会子,如今那桶中的水似有些发红,他以为是洗下来的土,也没多在意。
两兄弟洗刷之后换上干净衣服,又商议了一阵子方才联袂赶往惊燕阁。一到那里还来不及求见,正好守在外头的王福顺慌忙上来,问明来意之后就四下里望了一圈。
“陛下正在召见刘仁轨相公,听说正在咨议之前的军报。”说到这里,王福顺忽然又压低了声音,“早先陛下和娘娘计议的时候,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倒是刘仁愿既然揽下了督促新罗军的任务,此番逗留之罪就不可饶恕,娘娘劝了好一阵子方才好些。最后商量之后,就决定召刘相公入见,毕竟,这海东的情形,没人能比刘相公更熟悉了!”
李贤略一琢磨,很快就释然了——反正之前他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如今这老刘去辽东,比他单纯进言的效果应该更好才对。
然而,他对这件事没有意见,不代表李弘对这件事也没有意见,几乎是王福顺话音刚落,他就皱着眉头提出了异议:“可刘相公如今还在病中,长安距辽东数千里,若是有什么万一,岂不是让朝廷背上不体恤大臣的名声?”
这话不可谓不重,即使王福顺伶牙俐齿,这时候也不禁愣了。至于李贤则是为难地搔了搔头,不知该不该说自个今天见到刘仁轨的时候,老刘头还老当益壮精神奕奕。不过,他很快就不用为难了,因为前头那扇大门徐徐推开,刘仁轨那洪亮的声音顺着越来越大的门缝透了出来。
“陛下放心,臣必不负所望!”
传说中卧病在家休养,病得如何如何沉重的刘仁轨,就昂首阔步地出现在了李弘面前,那精神矍铄的模样仿佛连打虎都没有任何问题。而瞧见李弘和李贤并肩站在那里,刘仁轨便笑呵呵地上来行礼。
“太子殿下,雍王殿下,这一病一个多月,让两位记挂了!我不日之内就将前往辽东,两位若是有话要带,就来光德坊刘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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