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的稳定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仅仅象征着温饱,但是对家的那些男男女女可以说就是天堂了。只要不惹出大事情,欺男霸女的时候没碰上某位逛街的公主县主,跃马长街的时候不会不小心碰倒了某位隐退国公,教坊争风吃醋的时候不会遇到那位皇家的贵人,那么,这小日子大可逍遥。
倘若不叙官职,仅仅从爵位的序列来说,除却太子李弘和雍王李贤,英王李显算得上是长安皇族中最舒服最尊贵的一个。他前头有不少皇叔甚至皇叔祖,但这些人就算不是在封地,也不会和公然和皇帝的儿子过不去,再加上他天性好玩,狐朋狗友只比李贤少不比李贤多,所以这长安城李六郎固然是一块招牌,李家七郎在斗鸡溜狗赛马的人当中也是叫得响的。
正因为如此,李显病在床上这些时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痒痒,可上门去探望却都被挡在外头。也只有太平公主李令月这样没人敢拦的小姑奶奶,方才能够不管不顾长驱直入。
然而,一丁点大的她哪知道什么病重病轻,发现李显呆愣愣地躺在床上发呆,叫了无数声没有反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一会哭一会笑,她的小脑袋瓜怎么转得过来?回去一问上官婉儿和阿韦,结果,两个小丫头聪明归聪明,对这种事情全都没见地,索性怂恿着她来找李贤,顺便也一起跟过来了。
李贤倒是曾经听王汉超说过长安城中风寒盛行,也听说过李显生病的事,可现在是几月了,这是风寒的时候么?一想到昨儿个回来也没见着他这个弟弟,他便本能地伸手摩挲下巴,但入手却是一片光滑,不如往日胡子拉碴地扎人,他这才醒悟到,今儿个早上享受了一回大姊头周到体贴的全方位服务。
“六哥!”
“师傅!”
李贤只感到自己的袖子和衣服的下摆被人死死拽着。那衣服的料子虽然结实,却很可能有支撑不住的迹象,赶紧举手认输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去看七弟!放心放心,人家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那身子骨棒得能砸倒一头牛,决计不会有事!”
嘴上这么说。李贤的心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当到了英王第看见传说中正在发“风寒”的李显,他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人固然是躺在床上,脸色固然也确实不好看。但是,那种念念有词地声音决计不像什么风寒,反倒是更像人家发神经闹花痴。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国色天香……啊,我要死了,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可人的女子!”
李贤连叫了两声没反应,心道这回简直是见鬼了。先头一个李弘就是呆呆的不理人。如今居然又碰到一个。于是,他快步上去一把拎起李显的衣领,硬生生把人从床上拽了下来。顺便还转了一个。
“谁那么大胆……”大约是猛地从美梦中惊醒。李显一瞬间火冒三丈。睁开眼睛一看见是李贤,他赶紧换作了满脸笑意。“六哥,你怎么来了也不使人通知我一声?”
“来人通知?你这个光景寻常人能叫醒你么?”李贤没好气地瞪了李显一眼,一转头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四周的侍女,结果,所有人几乎二话没说,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好似他才是这座宅第真正的主人。这时,李显终于知道大事不妙,赶紧一屁股坐在床榻上直哼哼,“六哥,今年这时气不好,父皇和五哥病了,我这一感染风寒也是好几个月……”
李贤不等李显把话说完便白眼道:“你感染风寒?别是相思病吧?”
“咦,六哥难道是神仙,你怎么知道?”
虽说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李显真正承认,却让李贤不由得火冒三丈。这节骨眼上,李大帝失明,李弘重病,武后手忙脚乱镇压局面,这位倒好,居然在害相思病!这心底既然窝火,他的眼神便越来越冷,最后看得李显使劲把那一条丝锦被裹在身上。
“六哥,你别用那种目光看我行不行?你左一个右一个娶进家里,还都是自个喜欢地,我也是男人,当然也有喜欢的女人!”瞧见李贤的面色似乎有所松动,李显忽然鼓起勇气把锦被一掀,赤脚下床猛地抱住了兄长的胳膊,“六哥,你办法多,帮帮我,我一定要娶她,我一定要娶惠娘!”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对于男女方面地问题,李贤从来没有充当人家拦路虎的意思,充其量也就是从前觉得李显和阿韦这对官配在年龄上不太合
想李显也绝对不会有那样的口味。但是,当他听到时,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了。
惠娘?这两个字怎么那么熟悉?
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再一次确定道:“你刚刚说你要娶惠娘,哪个惠娘?”
“五哥,你难道傻了,世间怎么会有两个惠娘,自然就是外婆身边那个!”仿佛是沉浸在即将得到佳人的美好设想中,李显竟是一下子有些飘飘然,“她不但生得像母后和姨娘,而且一颦一笑都妩媚迷人,那眼神更好似会说话似地!嘿嘿,她若是嫁给我,定不会像母后那样时时刻刻教训我,那种滋味……”
李显后头说什么,李贤压根就没心思听了。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七弟似乎有些古怪的品味,早先李大帝赐侍女的时候,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赐给李显的都是些年长太多地成熟宫女,如今倒好,更是看上了酷似武后和韩国夫人的武惠娘!老天,这李显不会是有恋母癣吧?
他强耐住心头那股恶寒,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既然喜欢他,何不向外婆要人?”
“六哥,我要是能要人还用得着求你么?”李显一下子哭丧了脸,“老外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说是别的侍女我要哪一个都成,就是惠娘不行!我死皮赖脸地说没有惠娘我只怕就活不成了,结果外婆居然说,让我去死好了,你说说,怎么会有这种事?”
你小子也知道死皮赖脸!虽说觉得李显实在是有些本末倒置,但念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也不能奢求人家地品味,故而也只能丢个白眼算数。只不过,老外婆虽说并不是最喜爱李显,可外孙加上皇子地双重身份,也不至于这么干净利落地回绝吧?
“啊,我想起来了,定然是越王弄鬼!”李显忽然一下子蹦了起来,气呼呼地挥舞着拳头,“我记得前一阵子越王没事情就往外婆那里跑,又是送时鲜,又是送家具,又是送首饰,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肯定也是对惠娘有意思!他娘地,看我找他去算帐!”
看到李显套上鞋子只穿一件贴身丝衫就要出门,李贤实在忍不住了,一把将人拦了下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兴致去找越王算帐?别忘了他也是亲王,还是你的皇叔!还有,别指望母后在这件事上帮你地忙,她如今正烦躁着,知道这件事保不准直接赐死了惠娘!你少惹事生非,老老实实捱过这段日子,外婆那里以后我有机会替你去说!”
此时此刻,李显大乐之下,几乎差点一蹦三尺高:“我就知道六哥你最够义气!”
这都是哪里学来的做派!李贤心里直犯嘀咕,于是教训了这个弟弟一顿,又吩咐他不许再装病,没事情多往宫里看看,结果李显倒是答应立刻对外声称自己病愈,可对后一条却大摇其头。
“六哥,不是我不想进宫探望父皇和五哥,实在是我根本进不去!你是不知道,母后安排的那些禁卫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去过三回都被他们挡了驾,这求见母后却也见不着人,一气之下我索性就不去了!母后还吩咐,不许我胡说八道,你说,我那么多朋友,平日喝喝酒谈谈天的机会多了,这要是万一捅出什么漏子,谁来救我?”
李显只顾着抱怨,李贤却听出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忽然记起昨日去探望李治和李弘的情形。怪道他觉得情形有些不对,原来是外头的禁卫检查有些太严格了,而且个个都是生面孔!想到群臣见不着皇帝,政令一概出自紫宸殿,他渐渐也有些头皮发麻心里发凉,这老妈可是千古一后,现在这一招是不是该叫挟天子以令群臣?
带着这样的心惊肉跳,他匆匆出了英王第,这才刚刚上马还没来得及出巷子,迎面就被人堵了个正着。来人满脸堆笑打了个哈哈,动作潇洒好看:“雍王殿下,可巧在这里遇上了你,早知如此,我就不去雍王第和别人挤了!家父新得册封,感恩陛下恩德,却苦思报国无门,所以今夜设宴邀请殿下和李司空薛小将军等各位,李司空已经答应,还请雍王一定光临。”
直到人走,李贤那脑袋还是没转过弯来。这泉男生泉献诚父子是降臣,虽说“卖国”的功劳大大的,可也不该这么招摇吧?还有,李绩什么时候对这种事这么积极,难道老狐狸的病只是水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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