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帝宣布要退位的大背景下,礼部虽然兢兢业业处出嫁的事,但究竟是出工不出力还是阳奉阴违,那就只有天知道了。阿韦托付的事情李贤根本就不曾去游说老妈,而是对负责这件事的某官员叨咕了几句,就不动声色地抽掉了两份档案。
于是,千呼万唤始出来,驸马人选在近一个月之后终于浮出了水面。一个是权毅,此人也算世家出身,祖上在北周隋唐三朝都是高官,祖父也是当初秦王府要员,曾经封卢国公(从这个层面来说,倒是曾经和程咬金封在一块地上)。另一个是王,祖父官至监门将军,封平舒公。不管怎么说,仅仅从门第来说,武后这个嫡母对两位公主也算是很厚道了。
当然,两位公主确确实实是大龄青年,但考虑到李贤娶妻的时候三个妻子倒有两个比他大,因此这个问题虽然值得诟病,倒也不能指着武后说道什么太多的不是。
而这是李大帝登基以来,嫁出去的头两个公主,这权王两家下定的那一天,沿路围观的百姓不在少数,更有众多人在议论陪嫁的多少。而等到一系列程序走完武后率命妇亲自送嫁的时候,那非但没少反而更多的嫁妆更是让不少人齐声赞叹皇后大度。
事实上,对于做给别人看的大度,武后一向是毫不吝惜的。昔日废太子忠头一次被人举报有谋反形迹的时候,她还曾经求过情。对于皇子如此,对于没有丝毫力量的公主。她就更犯不着为难了。当然,对于上金死后跟着忽然吐血地素节,她是要多腻味就有多腻味。
两位姐姐出嫁的场面,李贤破天荒没有去凑热闹。一来彼此感情并不好,他没有必要去惺惺作态;二来则是李绩昔日曾经答应和程咬金一起出席,结果却没有等到这一天。想到这一点,他就根本没有任何凑热闹的心情。
七日辍朝为李绩举哀已经结束了,虽然在这之后紧跟着皇家就办喜事很有些不地道,但这是老早就准备好的事,因此不但李家人能够理解。整个长安城的百姓也能够理解。然而,在外头锣鼓喧天的背景下,李贤却陪着李敬业坐在李绩的灵堂中。两个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人对坐默然。
“我一直以为,祖父此次还能逢凶化吉的。”
李敬业瞥了瞥那刺眼的灵牌,忽然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祖父昔日投唐地时候就屡遭劫难,所以他一直认为能高寿已经是天公赐福,但有疾病决不肯服药。我以前还担心过,后来看不管是风寒还是湿热。他都安然无恙地度过,便以为他真的百病不侵。如今看来。人总是要老要死的,英明神武地祖父也不例外。他只凭一个人便撑起了整个李家,如今换作了我……六郎,你认为我真的行么?”
“说什么丧气话!”李贤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旋即想起李绩临死前那些交待。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这若仅仅是他一个人知道也就算了,偏偏李绩还关照过李弼。那位虽说看似是老实人不会胡说八道,但万一喝醉酒或是说梦话呢?思来想去。盘坐在地上的他忽然将拳头用力在地上一砸,把当日李绩的吩咐原原本本娓娓道来。
于是,他就看见李敬业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最后仿佛喝醉了酒似的酡红。然而,凭着他对李敬业地了解,却知道这小子必定不是在生气失望,而是在酝酿其他什么情绪。
“哈哈……哈哈哈哈!”
李敬业忽然狂笑不止,那声音简直要掀翻整个灵堂,最后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直到看见外头有仆人在探头探脑,他方才挥手打发走了那些管闲事的,面上忽然流露出了自嘲地表情。
“论机敏,我不及你;论武艺上的天赋,我不及小薛;论力气,我不及伯虎。所以我一向以为爷爷只不过因为我是长孙,才勉强教导我,想不到他还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嘿,出将入相谁人不想,只不过他有一点却料错了,我这人虽说有点野心,却贪图安逸享乐,绝对不会因为一时意气把整个家族拉进去陪葬!”
一口气说完这些,见李贤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死盯着他瞧,李敬业不禁翻了个白眼:“你把祖父的警告私自透露给我知晓,不怕他在天之灵知道了不高兴么?”
李贤却依旧笑嘻嘻的:“所以我在师傅地灵堂中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他知道,都十几年兄弟了,我当然信得过你!”
“居然说这样肉麻的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我又不是你的女人!”
虽说想也不
讽了回去,但李敬业却感到心头一松,仿佛祖父骤然甸甸地影响,在这一刻渐渐烟消云散。老一辈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他还不算什么,但将来必定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时代。
“喂,你两位亲姐姐出嫁,你真的不去?”
李贤不耐烦地摇摇头:“我不是和你说了么,没心情!反正都是繁文节,又不是当初你们几个结婚,我去了免不了又要应酬,索性就借病躲一躲。”
说到这个,李敬业免不了想起先头传来李贤病倒的消息。那时他因为祖父忽然去世而哭得发昏,骤然听到这消息几乎以为是别人开玩笑,待得知是真的时,几乎拔腿就想往宫里冲。好在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却想不到李贤只是在病榻上躺了一天两夜,依旧生龙活虎地出现在眼前。果然应了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话说回来,陛下居然要退位,这件事情真的铁板钉钉了么?”
“别问我,这件事我到现在都没头绪!”
对于当日老妈要老爹答应的一个要求,李贤到现在都还没有头绪。他绝对不相信武后会明着对李治说退位,可是,要不是如此,他那位皇帝老子怎么会毫无征兆地一上朝就提出这件事?最最诡异的是,李弘如今是几乎不见人影,难道在进行皇帝上岗前紧急培训?
想到这里,他只能随口抱怨道:“不管了,天塌下来也有高的人顶着!”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就在灵堂中相对而坐,彼此再也没有说什么话。虽然是大白天,灵堂中也点着油灯,满屋子的白幡再加上那灵牌之后的棺木,在肃重之外更添了一份沉重。空中弥漫着浓重的香油味,而屋外道士念诵的声音更不绝于耳。
这年头道教远比佛教昌盛,更何况皇家把老子奉为祖先,所以但凡家里有丧事,请的也大多是道士而非和尚。而这灵堂中对坐的两人虽然不怎么信神佛,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什么反对意见——那只是对死者的敬意,仅此而已。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李贤算算那边两位公主出嫁的时间,大约也已经进到未来驸马家的大门了,不禁轻轻嗤笑了一声。说来也巧,这两家驸马同住在一个坊中,都是一等一的大门头——想想他曾经听说过的那些传闻,什么两位公主年逾四十才出嫁,什么嫁的只是普通军士,什么一应典礼通通从简,还真是小看了他那位母后!
武后是什么人?这就算有恨,除非万不得已也不会放在面上,而是会把场面做足,随后用软刀子慢慢收拾。这公主下嫁小兵,皇家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所以说,面子问题永远是不能逾越的天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件事情还真的不是李弘提出来的,无损于母子关系。
“不好了,不好了!”
正掰着手指头算时间的李贤骤然听见这么一个声音,顿时猛地抬起了头。只见外头一个李家家将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脚下还未站稳就嚷嚷道:“刚刚两位公主的下降礼刚完,羽林军千骑果毅程务挺就忽然出现,逮走了三位宾客!”
话音刚落,李贤和李敬业便同时站了起来,很快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李贤和程务挺打交道的机会倒不少,但只限于公务,唯一一次真正面对面还是人家上他家里来搜查的时候。由于这一层关系,他对此人印象不错。可是,这么一个聪明人,居然会在大喜的日子跑到两位未来的驸马家去逮人?
这不是扫两家人的脸面么!而且,这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吧!
见李贤正在那里琢磨,李敬业便连忙问道:“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抓的是什么人?”
“具体情形小人也不清楚,只知道被带走的是上洛郡公、扶凤郡公,还有兵部一位甲库令史。”
前头两个郡公李贤倒不在意,但后面那个人却让李贤有些警觉。小小的令史与其说是什么官,不如说是小吏来得贴切,这样的人出现在宾客中原本就有些奇怪。另外,程务挺的出动绝对不可能是自作主张,背后指不定就是狄仁杰在捣鬼。
他举荐这一位查办上回的案件,如今已经是将近一个月过去了却依旧动静全无,甚至有人怀疑狄仁杰是不是徒有虚名。想不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位一出手还就是大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