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唐素来不重地域民族,但有才能需要便会加官进爵,所以从上至下胡风极盛。也就是因为如此,除了那些中原传统的世家会对自己的女儿加以严格管束,其他的大家豪门往往都是风气开放。无论未婚已婚,女人们都可以不戴幕离和帷帽在大街上随处走,至于骑马射箭打马球等等原属于男子的活动,如今也成为了女子们喜爱的活动。
这种浓浓的北方习气也就使得另一方面的才艺不受重视,比如针线女红,比如烹饪厨艺。寻常百姓家的闺女也许会注重这些方面,但长安洛阳不少名门中,千金们宁可把时间花费在骑马射猎上,也绝对不会定下心来描红刺绣,或是洗手下厨房做羹汤。
但如今,这个惯例却被打破了。从夏秋交接之际开始,皇太弟宅第的烹饪学习班,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月。
尽管是初秋,但盛夏的暑气依旧没有散去,反而还带上了一种更加难以名状的燥热。若是在往常,一群女人们谁也不愿意往厨房那种热火朝天的地方跑,但如今却个个一幅贤妻良母的派头,在厨房中忙碌个不停。好些人的脸上已经沾上了各式各样的粉,汗如雨下却仍没有察觉。忙忙碌碌中,不时还传来了欢声笑语。
“唉,经过昨儿个的茶话会,我才知道自己做的东西那么难吃!”
说话的是贺兰烟。她原本对自己地手艺很有信心,因为每次送出去人家都会给与好评。至于李贤就更不用说了,从来都是狼吞虎咽全部消灭干净。然而。昨天兴高采烈头一次品尝自己烘烤的“饼干”,那种又焦又古怪地味道不但让她当场吐了个干净。而且心中也懊恼万分。
“不止是你一个,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焱娘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心想怪不得这些天尉迟家上下的人见到她就躲,原来都是被她所谓地精湛手艺给吓呆了。可是,人家小苏做的东西又美味又精致,为什么她偏偏就做不出来?这十八般武艺她一学就会,为什么在这厨艺上头一点长进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瞥了一眼小腹微微隆起的屈突申若。见对方发泄似的狠狠揉着一个面团,心中不禁好笑。看来,和自己一样在学其他东西上很有天分的屈突申若。在这厨艺上头也实在没什么进展。她至今仍然记得昨天吃的那碗酥酪,也不知这位姑奶奶搁错了什么东西,竟是连吐都吐不出来。
当然,也并不是整个厨房中所有的学徒都没有厨艺天分。按照苏毓地说法,至少阿萝已经有了她八成地火候。许嫣殷秀宁于霈文也已经很有进展。阿梨和高陵虽说仅仅是马马虎虎。但东西也能下口。谁也不知道,贺兰烟屈突申若和李焱娘为什么总会放错调料。或是作出了一些古古怪怪的味道。
一面熟练地揉着手下的面团,一面对其他人讲解其中地要诀,苏毓的面上荡漾着一种幸福的容光,再不见往日挂在脸上的冷色。从小被卢三娘督促练武,闲暇时间便学学厨艺,她从来都没想到,这一门被自己认为难登大雅之堂的手艺居然会倍受推崇,更没有想到会吸引了这么一群已婚主妇。
想到李贤每次试吃地时候,都会拐弯抹角打听那些是她做地,她的笑意不禁更深了。直到旁边有人用手肘使劲撞了她一下,她这才回过神。
“小苏,你这杀手锏全都教给我们,你就不心疼?”
“心疼什么?”苏毓被李焱娘问得满脸茫然,“大家若是都学会了,以后聚会地时候可不是都能大展身手?再说了,我为了这个可是一回去就请教三娘还有几个厨娘,可是多学了几十道菜谱和点心呢!”
“你这丫头,还真是没心没肺!”
李焱娘终于耐不住了,就着满是面粉的手在苏毓脸上掐了一记,旋即悄悄溜到了屈突申若身边,结果被对方那恶狠狠的动作吓了一跳。
要说屈突申若用剑用鞭子,哪怕是用长枪,那都几乎是如臂使指灵活万分,偏偏这小小的擀面杖就是掌握不住,擀出的面皮别说厚薄,就是大小也是千奇百怪。此时此刻,虽说李焱娘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
“笑什么!”屈突申若重重地把擀面杖一扔,面上写满了沮丧,旋即更是叹了一口气,“算了,小时候爹爹倒是请过绣娘让我学刺绣,结果小小一根绣花针拿在我手里比铁棒还重,后来干脆也就不尝试这些玩意了。我就不明白,这擀面杖怎么比绣花针还难使!”
李焱娘见屈突申若赌气似的拍着手中的面粉,不由莞尔一笑:“申若,我们这些已婚妇人个个都铆足了劲向一个未婚丫头学厨艺,你不觉得奇怪么?”
“哼!”
屈突申若没好气地白了李焱娘一眼,见别人都在那里聚精会神地使劲,便撂下手中东西和李焱娘来到了厨房外边。
她一向身体康健,本以为这怀孕亦不会有多大苦痛,谁知道这反应极大,到了五个月的时候,腹中胎儿竟是和她一样好动,没事情就喜欢踢她的肚子玩,让她又是恼又是喜欢。这练武固然是不行了,她只能借着厨艺来分散注意力,否则非得被她未来的孩子给折腾死不可。
“焱娘,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在给六郎和小苏当中间人?”
李焱娘被这当头一句给吓了一跳,赶紧叫起了撞天屈:“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去做!”见好姊妹一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架势,她只好拍了拍屈突申若的背,“你家那口子的脾气,你难道还不知道?这鬼鬼祟祟的事情他怎么会做,就算真的和小苏看对眼了,那也绝对和他当初明目张胆地对你求婚一个样!”
一说到昔日李贤求婚那一遭,饶是屈突申若的脸皮已经有了相当的厚度,这时候也颇有些吃不消。这想想自己当初似乎也是明知李贤和贺兰烟有一腿,却老是有意无意掺和在里头,时不时还挑逗一下那个死家伙,如今可不是没资格质疑别人?
“再说了,小苏那个懵懂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倒是劝过她去问问六郎的意思,若是人家无意,我就给她找个好人家,也该嫁人了。她倒好,傻呆呆的什么都不肯说。”
“好啊,你果然是撺掇人家图谋我的丈夫!”
屈突申若嗔怒地瞪了李焱娘一眼,旋即想起上回李贤送给她的“怀孕礼物”,那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这善妒原本就是大唐贵女的优良传统,她自也不例外,平时没少在床上逼问李贤最爱哪一个之类的问题,甚至在兴头上还威逼过他不许再打其他女人的主意。尤其是这眼看李贤和苏毓之间总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就更加火大了。
李焱娘见屈突申若那气呼呼的模样,不禁觉得万分感慨。只不过这男女之事原本就都希望独占,万万没有心甘情愿让另一个插进来的道理。想当初李贤说动贺兰烟的时候,不知道曾费了多少精神。
“哎,申若你就别费神生气了!你家六郎至少没趁着这段时间出去打野食,这男人之间又能找到几个!就说当今太上皇,想当初还不是趁着太上皇后怀孕的时候,和韩国夫人打得火热?小薛老实暂且不提,敬业和伯虎看上去婚后收敛了许多,其实哪里有那么老实!”
“他要是敢在外头打野食,哼!”
屈突申若手中略一用力,一截竹棒就硬生生断成了两截。虽说心知李贤和苏毓倘若再这么日久天长之后,难免会发生点什么,但她难道能把人挡在外头不让人上门?好歹人家不但叫了她这么久姐姐,而且在传授厨艺上还那么上心。
这一天李贤回到家中,依旧是再一次披星戴月。不得不说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孙思邈固然是说李弘的身体还有办法调养,但前提是一个月内必须遵循那张苛刻的时间表,也就是说,所有的国事,如今都囤积在政事堂和他的东宫!此时此刻,他前所未有地盼望武后这位能干老妈的归来。他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穿越同仁有那么多雄心壮志,难道不知道这年头没有电脑没有打印机,用手处理公务是会死人的吗?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哟,大诗人又开始吟诗了!”
听到迎面而来的这么一个熟悉声音,李贤愕然抬头,发现莺莺燕燕一大群,全都在对面看他。莫名其妙的他仰头看了看天,发现明月高悬满天星斗,不禁更加奇怪了。这一帮子都是已婚妇女,这么晚难道不用回去么?
他还没有提出疑问,对面就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有荤有素搭配得极其完美,而且还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气息。然而,面对这些看似美味的佳肴,他的胃情不自禁地痉挛了一下----天呐,这些姑奶奶终于从点心进阶到了正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