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李治如今算是彻底养老不管国事了,但是,当李贤劳师动众地把所有大马士革刀搬进洛阳宫让老爷子看个究竟,然后又拿来了军器署的其他兵器当试验品,他立刻就来了兴趣。发现确实好用,而这第一批东西儿子送了十件给他当贺礼,又转送给了皇帝李弘十件,其余的暂时入库,他那股满意劲就别提了,甚至连此次一共带回了多少刀也没有细问。
就是李弘,也没料到李贤居然会有这一遭:“喂,六弟,想当初你投进去的本钱不下万贯,这全都收进武库,难道用来装备羽林千骑?是不是太奢侈了一点?”
“嘘,那是对父皇说的,你以为我这钱多得烧手?”
李贤趁着老爹高兴得和孩子似的,一把将李弘拉到了旁边,神秘兮兮地说:“你想,父皇陡然之间有了好兵器,他会怎么办?还不是找几个老将军进宫显摆一下?父皇对老臣一向是最好的,显摆了之后必定会大方地把东西赏赐下去,你想想,僧多粥少,到最后人家没有的会不会心动,会不会想办法去弄上一把?”
“这个……有可能!”
李弘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要知道,大唐的武将固然有制式兵器,但身为武将时时刻刻有仗要打,谁不希望弄到更好的兵器?再加上某些有收藏癖好的人,这对于神兵利器的喜好就更不用提了。转念一想,他登时恍然大悟。
他这个弟弟居然……居然准备用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主意赚人家的钱?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李弘又好气又好笑地指着李贤的鼻子,“你怎么就好似掉在钱眼里头了,这要是传扬出去,我这个皇帝和你这个储君还要脸不要!”
“五哥,你可别忘了。父皇给的明堂建造之期只有五年,如今可是已经过去一年了!”
一想到某明堂,原本准备义正词严打消弟弟赚钱大计地李弘顿时哑了火,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了这档子事。等到兄弟俩离开贞观殿的时候,李弘忽然开口问道:“郭行真复出之后敬献给父皇母后的石板,你怎么看?”
上个月,失踪两年余的郭行真终于被采药人在终南山“找到”,而他出山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李治和武后献上了某石板。据考证。那石板至少是数百年之前的东西,上头镌刻着一篇长长的铭文,总而言之就是预言大唐国运之类的话。
此事原本就有李贤在幕后炮制,此时被李弘问出来他却没流露出半分,笑呵呵地说:“这种事不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见怪不怪就好。父皇原本就是信这些的,给他一点寄托未尝不好。至于母后,这些天也不照样很高兴么?”
是啊,至尊爹娘都很高兴。他怎么就觉得这事情古怪得很?李弘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再去考虑这些事情的真假。和李贤分手后,他便转往自己地徽猷殿,继续操练孙思邈传授的养身功法。身体是本钱,这句话被李贤唠叨了无数次之后。终于成了他的第一准则。
而李贤也没有回东宫。在四处挖墙脚建立了一个强大的政务班子之后,他终于从繁重的政务中解放了出来,基本上只用扫一眼盖大印就好,毕竟,即便出了什么事也有门下省封驳,不用担心会捅大漏子。以老上官的个性,绝对不会看他的面子而放过漏网之鱼。
今天是冀州苏家的大祭之日,虽然苏毓一直呆在洛阳,但这样的日子也会在家里拜一拜。就在昨天,李贤在回家的半道上被卢三娘拦下。听了一通冷言冷语,于是就有了他现在地这一趟。尽管还没想好应该说什么,但这事情已经拖到了今天。少不得应该快刀斩乱麻。
虽说苏家人丁稀少,但如今的苏家大院看上去依旧一如当日的齐整。在洛阳这种世态炎凉的地方,之所以还能保持如今的光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少人看到苏毓和李贤内眷地良好交情,所以不敢怠慢的缘故。否则。苏家名下的田庄以及地产。未必能保存到现在。这就和人走茶凉的许敬宗一样。
虽说昔日和苏定方喝过几次酒,但自从对方去世之后。这门头李贤还是第一次来。此时此刻跨进门槛,他就有一种稀奇古怪的感觉。大宅门中多种杨柳,这苏家前院自然也不例外,那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柳树在风中微微摇摆着枝条,一汪绿意格外醉人。
刚刚进来的时候李贤就觉得有些奇怪,这苏家好歹也是大宅门,门口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就连两扇大门也不过是虚掩着的。而这前院亦是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深深的庭院里头流露出一股寂寞地春日气息,让他格外疑惑。
“小苏,三娘!”
李贤试探地叫了一声,发现根本没人应答,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也忘了什么礼貌不礼貌的,带着霍怀恩径直往里头闯。一连穿过了空荡荡的长廊和好几个人影全无地院子,他终于来到了当初苏定方招待自己喝酒的书房前院,总算听到了人声。
“那些奴婢我都已经发了钱遣散,算上这座宅院和洛阳城外的两百亩地,大约还能换上几万贯钱,就算回冀州,也不用发愁钱的问题。”
“嗯,反正我一向不怎么用钱,这几万贯到死也用不掉。”
“小姑奶奶,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地,都是那位殿下把你给带坏了!”
“三娘!”
听到里头传来地阵阵谈笑声,李贤在心情一紧之后,又忽然不禁莞尔一笑。吩咐霍怀恩在外头看着,他便走到书房门前,这屈起的两指还来不及敲上去,里头就传来了一个警惕地声音:“谁?”紧跟着,他落下的手指就扑了一个空,两扇大门一下子在他面前敞开了,里头的情景一目了然。
书房里头仍然是满满当当都是书,但桌子上摊开的那一本却不是书,好似是一本帐簿。看到他的时候,苏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赶紧伸手去合上那本簿子。岂料李贤比她动作更快,一个箭步上去抢过那簿子。只翻了两下,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
“你们这是在清理产业,怎么,准备走么?”
“不走难道在洛阳这么不明不白住下去?”卢三娘抢在苏毓之前接过了话茬,面上却没有了前一天的怒色,而是多了几分严肃,“殿下,女子十五岁及笄出嫁,这原本是我大唐由来已久的规矩,似代国夫人这样晚出嫁的少之又少,但小姐如今已经二十出头了。”
见苏毓满脸的不以为然,卢三娘不禁为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叹了一口气:“小姐当然是不怕人言的,可我却不想让她被人在背后指着说什么。她成天往来修文坊,从不理会附近几户大宅门的求亲,这闲话何曾少过?毕竟,就算为苏大将军守孝三年,也早已经到时间了。”
对于这样一个事实,李贤当然不是不知道。事实上,他也曾经尝试过按照苏定方当年的吩咐,为苏毓找一个理想的对象。但结果是,无论是谁,他就是左看右看全都不顺眼!他甚至还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李敬业程伯虎薛丁山那几个统统都已经名草有主,这洛阳城要再能找出一个青年才俊实在不容易。
而且,除了少数人,这年头又有几个人不介意女子的年纪?
可这时候他隐隐约约感到,这些都不是理由。对于他来说,理由只有唯一的一个,而且是他始终不肯承认的那一个。有道是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那么久的好处,他就只是贪恋那完美的厨艺?屁话,凭借他的权势财富,拿一万贯钱砸下去,难道还会找不出一个合适口味的厨子?
他移步上前,正好对着苏毓秀美的侧脸,见她正埋头盯着簿子,但眼神却有些迷离,便知道她也是有些紧张的。此时,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心中不止一次地埋怨起自己的没出息----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干吗还会这么不争气?
“小苏,不要回冀州。”一句最重要的话说出口,李贤登时坦然了,“我希望你留下来,因为我喜欢你。不单单是喜欢你做的菜,你做的点心,更是因为喜欢你的人。虽然我已经有了贺兰,有了申若,有了阿嫣,有了阿萝,可我这个人很贪心,我还想留下你。”
一旁的卢三娘起初还觉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却有一种想翻白眼的冲动。可一看苏毓脸上的红晕已经下延到了脖子根,她觉得这时候自己插嘴纯属多余,遂悄悄后退几步闪出了屋子,却没有关上门。
虽说李贤在这方面的人品貌似不错,可本着严防死守的原则,她还是看一下动静的好。要不是她这么两面逼迫,只怕这苏毓一辈子的事永远都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