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到贵州最方便的走法就是经山东、河南、湖广、四川、贵州这么直直的走下去,大约三个月就能到。
王守仁这一行人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妻子父母皆在京城,谅他刘瑾再狂也不敢在京城里大开杀戒,因而王守仁只带了一个书童、一个管家、三个学生外加两个新请来的不要报酬的保镖,以及两个死活都要跟着的小丫头——王守让和她的贴身侍女。
三天后,在济南到北京的官道上,李纯钧听到了不可能发生的事。
“知道了吗?这次连全真教都栽了!”
“嗯,听说了。两天前贤集客栈一役,真实江湖的巨大损失啊!听说全真、武当、华山、昆仑所有到京城的好手尽数被杀,连虚德和明心都没逃得掉,祝公道被‘东厂三杰’当场裂成三片,夏广被万箭穿心,三大古族在京产业全被抄没,在京城的江湖人有一个算一个,也不管你来京城是干嘛的,一律格杀勿论,只逃出了石将军、祁傲海和姚家大总管姚峰三个,但俱已身负重伤,尤其是石前辈,他为了救他天马镖局那几个镖头,杀了个三进三出,杀敌数百,但右臂中了毒箭,最后见事不可为,自断右臂逃出重围……”
“那这三位怎么样了?”
“你别打岔!……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这几天北京城的兵马守住了各个城门,拿着图像见人就查,除非易容有术否则根本就出不来,而据我所知这三位都不会易容。”
“我的天哪,唉你说京城里的江湖侠客武艺那么强,刘老狗是派了多少三厂番子、耍了多少阴谋诡计才把他们一网打尽的。”
“哼,这次刘阉贼除了‘东厂三杰’和‘西厂三英’其余一个厂卫都没调动,也压根没耍阴谋诡计!因为他通过兵部尚书,把驻扎在山东、山西两省各一半的兵马调入京城,为防惊了住在贤集客栈的大侠们还特意命令那些丘八打散队伍、以百姓身份入城,结果咱们那些大侠面对的敌人是己方的百倍,人家也不跟你单打独斗,强弓硬弩直接齐射、骑兵方阵肆意纵横,哎,可怜这些英名盖世的大侠们啊——”
虽然路旁那些带着刀剑的江湖客们的声音并不大,但自幼习武的孙瑾瑜和李纯钧的耳力是极好的。自打下山以来,这是令李纯钧最震惊的消息,比他亲人死亡的消息还令他震惊,就连一直微笑的孙瑾瑜也满脸惊骇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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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的车马在驿站停了下来。
李纯钧把自己花去三分之一身家买来的上好蒙古马“小黑”交给了孙瑾瑜。
孙瑾瑜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去。
虽然不明白孙瑾瑜“我不该小觑刘瑾的实力,若我不走留在北京帮忙,或许他们就不会死那么多人”的逻辑,李纯钧还是很愿意把马借给他,让他回去救助祁傲海等三人的。
“自以为是。”这是书童、管家、婢女、王守让对孙瑾瑜的评价。
“恃勇而骄。”王守仁的其余两个徒弟却如是说。
“勇气可嘉,却是螳臂当车。”徐爱的评价倒是李纯钧可以接受的。
“心怀宽广。”这是李纯钧从王守仁嘴里问来的。
其实李纯钧也说不出,对于孙瑾瑜他是怎样的感觉,只是心中仍有种朦胧的想法——“那就是大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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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刘瑾忙于处理京城里的事,王守仁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距离孙瑾瑜离开已经五天了,他们也走到了山东与河南交界之处。
大概是老天特意捉弄李纯钧,当他像往常一样去小溪边帮大家打水回来时,只看到王守仁书童和其中一个弟子的尸体,李纯钧急忙奔到王守仁乘坐的马车前,掀开车帘,车内空空如也。
王守仁不见了!
王守让和她的侍女不见了!
其余几人也都不见了!
砰,砰。轻微的两声没有逃过李纯钧的耳朵,声音是从马车下传来的。李纯钧急忙从背后抄戟在手,用戟的小枝勾住马车一角,奋力一扬将马车掀翻开来,却见到满身污泥的徐爱的“死尸”。
瞳孔缩紧,这是李纯钧在不经意间做的第一个动作。
但当李纯钧看到徐爱那通红的混有泥土和汗水的“小花脸”,他撇撇嘴,用天罡戟无锋之处拍了拍“尸体”的脸,“起来,别装死了!”
“死尸”突然睁开眼,然后一个侧滚,爬了起来,当看到眼前的人是李纯钧时,徐爱的脸又红了几分。
“什么人干的?”
“他们自己说自己是太行十七鹰。”
“不可能,他们已经好几年没干过打劫这事了。再说了,这马车上挂着天马镖局的镖旗,他们没看到?”天马镖局的镖旗是孙瑾瑜临行前靠孙家的关系从天马镖局分舵弄来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江湖上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那大概是他们已知道了石前辈受伤被困的事了,这些匪徒平日里不敢打天马镖局的注意,全是因为石将军威名所镇,跟司马燕云还真没什么关系。对了其他人呢?”
“他们好像要抓活的老师,但又不知老师长什么样,大师兄少年老成,管家和恩师同龄,那匪头分辨不出就把三人都抓走了。守让妹妹和她的婢女也被抓走,我看他们起了色心。我趁他们不注意躲在了马车下。”
“嗯?那他们是单纯地打劫还是刘瑾派来的呢?”
“刘瑾派来的。我听他们当中有人说‘管他谁是谁,刘公公不是让我们把这一行人全杀光吗?’然后那匪首说‘不行,刘公公才付了一半的账,要是现在就把人杀了,他赖账怎么办!老五、老六、十一、十二、十六,把这俩女的和这仨男的绑走,老三、老四把那俩年轻的杀了!其余人,撤!’就这样。”
“太好了,看来王先生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走,随我去太行山。”说罢,李纯钧翻身上马。突然调转马头,面带“微笑”地对徐爱来了一句:“曰仁贤弟,刚才马车下‘砰,砰’两声是怎么回事啊?”
徐爱摸摸鼻子,面色古怪的说道:“你都猜到了还问?我怕那些匪徒往马车下看,就使劲抓住马车底座,让自己身体凌空贴靠在马车底座上。匪徒刚走不一会,我怕他们回来查看就没敢下来,结果你就回来了,我实在撑不住了,上半身和两腿先后落地,不就……”
“哈哈……”李纯钧已然策马远去,面色通红的徐爱急忙策马追赶。
这是李纯钧自听闻父母噩耗以来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