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封信,素来少有慌乱的江然,眸子里都禁不住泛起了一丝急切之色。
是陷阱!
柳院那边的秘密刚被发现,这边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邀请老酒鬼。
这不是陷阱,什么是陷阱?
而且,现在是什么时辰?
纵然是邀约,也不该是这个时候邀约。
这分明是想要打一个时间差。
哪怕弃天月不清楚江然以及唐诗情在柳院的身份,却也知道,今日地龙翻身,又有左道庄庄主混杂其中。
柳院之下的秘密,很难说能不能守住。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纵然是弃天月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所以他只能利用现如今这个时间差,在老酒鬼对柳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原本的计划推行下去。
而作为老酒鬼的立场,无论弃天月找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他都没有道理不去。
甚至他能留下这封信放在这里,就已经是最谨慎的选择了。
可惜……仍旧不够!
“我们走!!”
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电光石火的运转一刹,江然便已经轻喝一声。
唐诗情和唐员外也没有丝毫犹豫,三个人身形轰然撞出了屋内,一路直奔信天楼!
虽然在锦阳府的日子里,江然足不出户。
但是对锦阳府内大大小小的建筑,酒楼,衙门等一干所在,全都摸得清清楚楚。
信天楼在什么地方,更是了如指掌。
三人施展轻功,好似三道影子一般。
所有的建筑都被他们甩在身后。
信天楼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一栋百尺危楼,遥遥看去,就能见到最高一层正灯火通明。
可不等再看,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便已经飞身而至。
很显然,此地天上阙早有布置。
不容任何人轻易靠近,尤其是江然他们这样一群武功高绝之辈,但凡靠近,就要袭杀。
江然心头杀机一闪,可不等动手,唐诗情眸子里的星辰已经悄然运转。
轰然间,好似天塌!
无比可怖的气势瞬间笼罩方圆数十丈的范围。
脚下的建筑,瓦片哗啦啦作响,好似随时都要炸开,无形的力道叫城内豢养的家犬猎犬,全都发出了呜咽之声,好似有什么巨大的恐怖悄然降临。
而最直观的,却是这些飞身而至的黑衣人们。
剧烈而又无法形容的恐惧,就好像是一只只手掌,攥住了他们的心脏。
让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甚至忘了呼吸,忘了自己要去做什么,忘了此时人还在半空之中,也忘了要运转轻功。
哗啦啦!
一瞬间,天上就跟下饺子一样,黑衣人纷纷跌落。
有的摔进了民居之中,有的落在街道之上,磕的头破血流,却瑟瑟发抖,不敢去触碰伤处,甚至不敢抬头。
而仅存的几个不知道是因为神经过分大条,亦或者是天生没有恐惧神经的,则脑袋齐齐转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尸体便也就此跌落地上。
江然顾不上赞叹唐诗情手段了得,身形便已经一掠而过,纵意流光诀身形一卷,倏然来到了信天楼最高一层的窗外,合身一撞,便已经进入厅堂之内。
一抬头,就见到这厅堂之内只有一张桌子。
桌子边上正坐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穿着麻布衣衫,表情略显局促的男子。
他的头发灰白参半,而且不太多。
面上略带笑意,凝望对面,可他的对面却空空如也。
在他的身后,则分别站着三个人。
这三个人分别穿着三色衣服。
一个一身赤红,一个一身玄黑,一个一身淡青。
当中一身玄黑的男子腰间,还挂着一把刀。
那把刀并不如何显眼,漆黑的木质刀鞘,乌黑的刀柄,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是在刀柄的尽头,镌刻着一个骷髅。
此时此刻,老酒鬼的手已经抓在了那刀鞘之上。
江然猛然瞪大了双眼:
“别碰!!”
他声音如雷,轰然震动之间,周遭门窗尽数被他内力震开。
然而老酒鬼的五指已经抓实,身形飘动之间,回到了那麻衣人的对面坐下。
随手把刀举在跟前,至此方才回头去看江然。
有些诧异:
“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一把按住刀柄,随手拔刀。
呛啷一声,乌黑的刀刃便这般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江然只觉得一身的血都凉了,然而定睛再看,却又发现老酒鬼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不禁一愣……
难道说左道庄庄主先一步触发了他们在刀上做的手脚。
因此,这把刀上已经没有了那种陷阱伤害?
还是说,老酒鬼内功太强,这把刀上的手段,伤不了他?
心中念头转动之间,身后唐诗情和唐员外已经来到了江然身边两侧。
老酒鬼眉头一挑:
“怎么都来……”
他话音至此,忽然一顿。
江然脸色顿时一变,就见老酒鬼的眸子里忽然浮现出了一抹血芒。
而就在这一瞬间,老酒鬼一甩手,将手里的刀扔了出去。
紧跟着就是一口鲜血喷出!
本来红润的脸庞,一瞬间苍白如纸,好在眸子里的血色已然消退,他艰难回头看向了麻衣人:
“难道……这是【五欲追魂令】?
“昔年……昔年江天野明明说过,此法不详……责令追回毁去。
“没想到,他竟然阳奉阴违?”
说到此处,他双手按在桌子上猛然起身。
嗡的一声,其背后飞出无尽刀芒。
而站在麻衣人背后的三人,则同时探出一掌,落在了麻衣人的背后。
就见那麻衣人轻笑一声,两掌一抬,一层罡气顿时将三人笼罩。
嗡嗡嗡!!!
刀芒叠叠而生,凌冽无穷,凝聚天上阙四大高手内力汇聚而成的罡气,几乎在眨眼之间,便已经摇摇欲坠。
当中四个人更是各自嘴角流血。
只需再过一息,一息之间,这四个人便要当场毙命。
可就在此时,老酒鬼猛然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刀气再也无以为继,整个人仰头就倒,却落入了一人怀里,抬头去看,老酒鬼纳闷的说道:
“……你不是在柳院吗,怎么忽然跑这来了?”
“废话!”
江然怒声喝道:
“不是让你别碰吗?
“明明能够把他们四个全都砍了,伱没事在这装什么啊?
“先把这四个人打死再说不好吗?
“而且,你脑子是不是让阿花给踢了啊?
“佩刀这么多年不见,忽然出现在他们身上……你怎么敢去拿的啊?
“还天天说自己是老江湖,坑蒙拐骗样样精通……我看你精通个屁!”
他是真的急了,老酒鬼这两口血,吐的他心头突突直跳。
再也顾不上其他,只想狠狠地骂他两句,让他长个记性。
长个记性……至少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如此一来,还有以后,也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江然感觉自己的手都有点发抖了。
他抓过了老酒鬼的手腕,去查探他的经脉。
下一刻,他的表情顿时一变,继而铁青,猛然看向了对面的四个人:
“杀了他们!!”
这四个人却是片刻都不停留,身形一晃就已经自窗口飞身而出。
唐诗情和唐员外当即一步跨出,就要追出去。
“不必追了……”
老酒鬼忽然开声,唐诗情和唐员外愕然看他。
就见老酒鬼瞥了江然一眼,笑了起来:
“兔崽子……怎么跟……怎么跟为师说话呢?
“咳咳咳……大意了。
“弃天月……果然是弃天月。
“从不跟人正面……正面较量……
“那个,不是弃天月。
“是个替身,天衣无缝的替身,我都没分辨出来……不过,如果是真正的弃天月。
“凭我方才的内力,无需四人联手,也不会伤他那般重。
“这样的人,杀之无益……而那……而那门主,不过是土鸡瓦狗,插标卖首之辈。
“什么时候杀……都可以。”
他说到这里,看了江然一眼,见他眼眶发红,又笑了起来:
“这么大的人了,可别哭鼻子啊,为师会笑话的。
“放心吧……为师,为师且死不了呢……
“五欲追魂令……嘿,五欲追魂令……
“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是栽在了你爹的手上。”
“??”
江然一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诗情……”
老酒鬼忽然看向了唐诗情。“断大爷。”
唐诗情也来到了老酒鬼的跟前。
“你们……你们是一起来的……心结解开了?”
老酒鬼看着唐诗情。
唐诗情看了江然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好……”
老酒鬼长出了口气:
“这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我们回去吧……
“今日弃天月谋算得手,此人算计,素来环环紧扣……后手,后手马上就到,我们时间不多……
“然儿,先……先带我回去。”
“好……”
江然心中固有疑问,此时也只能先听他的话。
他起身将他背在身后,一行人便自信天楼飞身而出。
不过片刻之间,就已经回到了唐员外的居处。
现如今这情况,也没有理由去老酒鬼那个小院子了。
还是来到这边,使唤的人多,方便照顾。
房间都是现成的,唐员外随意挑了一间,进去之后江然把老酒鬼放在了床上。
老酒鬼盘膝而坐:
“你们,姑且在门外给我护法吧。”
他说到此处,双眼紧闭,开始调息内力。
江然三人只好出去,将房门关上。
见江然眉头微蹙,唐诗情轻声安慰:
“你别太担心了,断大爷武功盖世,内功深厚。
“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江然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然后长长的出了口气。
轻声说道:
“你说的没错,看他这架势……五欲追魂令虽然非同小可,却要不了他的命。”
他的话至此微微一顿,看向了唐员外:
“前辈,我师父方才说,这辈子到底栽在了我爹的手上?
“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员外闻言略显纠结,犹豫了一下说道:
“其实……其实五欲追魂令,乃是……乃是上代魔尊所创。”
“……”
江然顿时脸色一黑。
虽然先前听老酒鬼那话,江然就已经有所猜测。
如今听唐员外亲口说,还是很不爽。
心说这江天野果然不愧是魔尊……创出的法子够狠也够毒啊。
唐员外干笑一声:
“少尊有所不知……
“先魔尊因何创出此法,老夫不知道。只知道,此法创出之后,就被人偷走了。
“先魔尊觉得这手段不好,施展的人只怕不得善终。
“所以,命人追回此法之后,就地毁去。
“当时也有消息传回,说是将此法追了回来,已经依魔尊令毁去此法,不存副本。
“却没想到,当时那人阳奉阴违,这法子竟然还留存于世。”
这些事情,唐诗情和唐画意这样的小辈都不清楚。
她们自小接受的教育很杂乱,有魔教的,有正道的,但是这种已经被创出,又被毁了的手段,有些闲来无事会当成杂事说给她们听,但也都不太当回事,挑挑拣拣的,难免会有遗漏。
江然微微点头,感觉唐员外知道的大概也颇为有限。
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看着房门,轻声说道:
“这五欲追魂令是谁创的,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老酒鬼虽然死不了,可想要恢复如初,只怕也没有这么容易。
“弃天月更不会给他这样的时间……”
唐诗情和唐员外同时点了点头。
老酒鬼方才也说过,弃天月设局,从来都是一环扣一环,如今心腹大患已经重伤,之后的手段,恐怕马上就会接上。
这一次,弃天月必然会出重手。
只要瓦解了锦阳府内,所有能够反抗的力量。
到时候,青国大军挥军南下,锦阳府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放心吧。”
唐诗情轻轻拉过了江然的手:
“断大爷虽然受了伤,但是还有我们呢。”
江然一笑:
“只要他死不了,就比什么都好。
“至于弃天月的手段……常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
“自有我接着就是。
“最好他能亲自来我面前,且看我能不能摘了他的脑袋。”
他话说至此,眸光倏然一转:
“什么人?”
“哈哈哈哈哈!!!”
一声长笑响起,声音飘忽不定,恍惚难寻:
“听闻断东流身受重伤,这简直就是天下奇闻!
“老夫特意前来查探一番,没想到,消息竟然属实!
“实在是再好也没有了。
“你这小小儿郎大言不惭,说要接下……弃天月的手段。
“真可谓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子,你就是江然?
“江湖上声名赫赫的惊神刀?
“可知道……这江湖广袤,高手如云否?
“就凭你,学了你师父几刀啊?”
江然闻言一笑:
“你话太多了。”
“恩?”
一个字出口,那人忽然惊呼一声,一道身影忽然自左侧廊下滚出。
他身形于地面翻腾,辗转两下之后,方才站定脚步。
茫然四顾,只觉得惊悚难言。
抬眸去看,目光却是落在了唐诗情的身上。
四目相对之间,那人便好似被人用钉子给钉在了原地一样。
再也动弹不得。
“你确实是话太多了。”
唐诗情轻声开口:
“我识人本领不强,可但凡畏惧我者,我皆能窥破其行踪。
“当你心生惧意的那一刻……
“你的命,就不属于你了。”
江然听到这话,忽然对唐诗情的武功有所了解了。
怪不得她现身的时候,周围的人好像都极为惧怕。
这种恐惧,会让隐藏之人对她来说,无所遁形。
而这,也是一种武功。
魔教的武功……
可江然偏生修炼的是造化正心经,这种武功对江然来说没有丝毫意义。
也是因此,在那柳院地下,江然现身的时候,唐诗情会那般诧异。
她发现了唐画意,发现了叶惊雪,也发现了凌不易。
唯独没有发现江然。
此时此刻,来人是谁江然不清楚,但是当他因为唐诗情的武功而产生惧意的时候。
他的死期,便已经悄然到来。
就见这人满脸抗拒的看着唐诗情,却又偏偏不由自主的扭头。
就好像是有千百只手掌正在抓着他的下巴,脑袋,然后用力……
咔嚓一声响!
整个脑袋在脖子上转了三圈。
这位不知名的高手,便已经横死当场。
而此时,唐诗情距离他至少还有两丈远,她的手还放在江然的手里,柔软细腻,半点凌厉也不见。
江然看了看她,唐诗情就对江然报以微笑。
江然也笑了。
然后他想到,或许,不仅仅只是恐惧这么简单。
她的武功,应该比这更加诡谲,更加狠厉。
因为,万古第一悲是可以以痛苦摧进内力……让内力越发深厚的。
作为古往今来第一个将这门武功修炼成功的人。
唐诗情的内力必然极端深厚,也当是有着旁人所不知道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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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就连自己,也是这份收获的获益者。
而在此时,衣袂破风之声倏然远去。
唐诗情猛然抬头:
“竟然还有一个,我去杀了他。”
“让他走吧。”
江然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这应该只是一个开始。”
唐员外微微点头:
“之后来的人,应该会越来越多。”
这话刚说完,就听门内传来了老酒鬼的声音:
“你们……都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