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一个叫所有流云剑派弟子都欢喜的消息传出。
开云剑顾开颜的伤势好了!
据闻,顾师叔自行推断绝心经的奥妙,总算是找到了解决体内伤势的办法。
一夜之间,沉疴尽复。
掌门人亲自过去探望之后,欢喜的晚上都多吃了两碗米饭。
“要我说,顾师叔就是了不起!”
“确实是了不起,绝心经啊……百年之前的悲天上人,那是让多少豪杰都束手无策之人,没想到顾师叔竟然是这般的天纵之才。”
“真的好了?”
“那还能有假?今晨天刚亮,顾师叔就已经和叶师姐下山,打算去城镇里转转,散散心呢。
“我看顾师叔的脸色红润,鬓边的白发都少了许多。
“哪里还有半点病态?”
“那就好,那就好啊!”
“对了,说起这个,叶师姐的妹妹好像也来了咱们流云剑派?”
“没错,昨天还去剑云堂瞧热闹了。”
“那何止是瞧热闹了?还跟在场的师兄弟们比试了,咱们也是到了这会才知道,原来叶师姐的这个妹妹啊,竟然是拜的浣花剑柳飘零为师。
“那一手剑法,高明得很啊。”
“没错,听说黄轩师兄听到热闹,也过去了,还有两个前天晚上一起来的客人。
“对,就是那个孤月山绣山剑莫成锋的儿子,叫莫不凡!”
“他带着一个青楼里的姑娘从四方府跑出来,被铁骑盟的人追杀,来咱们流云剑派寻求庇护呢。”
“不过这绣山剑门下,也确实是不错。他当时也跟叶师姐的妹妹比试了一下……”
“结果如何?”
“结果是个不分胜负,不过依我看,那叶姑娘多半是手下留情了,免得莫不凡抹不开脸。黄师兄可说过,绣山剑家传的心眼都不大,小肚鸡肠的,能不得罪最好还是不要得罪。”
“哈哈哈,黄师兄怎么什么都说?对了,黄师兄有没有和那位叶家妹子比试比试?”
“你叫谁叶家妹子呢?你叫人家,人家可未必认……黄师兄没下场,他说赢了欺负人,输了丢人,左右都是丢脸,看看热闹就得了。”
“黄师兄通透啊!”
“诶,红枫叶家这两个女儿,并称叶氏双姝。
“你们说,这姐妹俩谁的武功更高一筹?”
“这……”
众人一时沉默,有人提议叶惊霜,也有人说叶惊雪更加高明,一时之间到争论不休。
众弟子凑于一处讨论之时,顾开颜正带着叶惊霜在城内闲逛。
这本就是江然计划之中的一环。
顾开颜开始带着叶惊霜下山,还担心叶惊霜会露出马脚。
结果一路走来,发现叶惊霜神色淡定,说话语气自然,甭管见没见到那对头,都未曾露出丝毫破绽。
不禁有些惊讶。
心说这乖乖巧巧的小徒弟,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厉害?
“师父,我们去那边茶楼坐坐吧。”
叶惊霜忽然伸手一指,开口提议。
“好啊。”
顾开颜答应了一声:
“反正这么长时间,在床上躺的骨头都酥了,今天随伱喜欢,想做什么都成。”
“谢谢师父。”
叶惊霜笑着应了一句,便搂着恩师的胳膊,拉着她进了茶楼。
茶楼之内倒是颇为热闹。
有南来北往的闲客,也有当地的熟客。
顾开颜这些年少出山门,倒是没有什么人认识她。
不过叶惊霜进来之后,那小二哥就赶紧迎了上来:
“姑娘,您又来啦,快里面请,二楼的座位还给您留着呢。
“这位是?”
那小二哥一脸的熟络,顾开颜有些奇怪的看了徒儿一眼。
叶惊霜脸色有点古怪,轻声说道:
“多谢小兄弟,这位是我家中长辈,引我们上楼吧。”
“好嘞,您二位随我来。”
小二哥前头带路,领着顾开颜和叶惊霜就上了楼。
给叶惊霜专门留下的座位倒是不错,是靠近扶手围栏的地方,虽然不靠窗户,不过在这茶楼之内,大家也都不是为了看窗外风景。
而是看说书人讲书。
这个位置正可以将整个一楼尽数收入眼底,说书先生的音容笑貌,更是清晰至极。
叶惊霜这边熟门熟路的点了一壶茶,顾开颜正纳闷自己的弟子什么时候有了听书的兴趣,就听到砰地一声,惊堂木一响,那说书先生开口说道:
“上回说道,惊神刀江然江大侠,提刀过了秋辞驿与血刀堂堂主产生了一番纠葛。前文曾说,这轩辕一刀的弟子,为了夺取焦尾琴,想要跟江大侠为难。
“其人嚣张跋扈,目空一切,被江大侠一怒之下,一刀斩了脑袋。
“江大侠与这轩辕一刀的恩怨,就此结下。
“两位高手相约于秋辞驿前一战,一战了恩仇!”
顾开颜听到这里,瞥了叶惊霜一眼,冷笑连连。
叶惊霜脸色大红,正好小二哥端着茶壶过来倒茶,她就端了个茶杯挡住了自己的脸,不想挨恩师的眼刀子。
顾开颜叹了口气,就说自己这徒弟,过去怎么没见有这喜好呢?
搞了半天,原来是这茶楼说书人,说的却是她的心上人,这哪里有不来听的道理?
当即轻轻摇头,倒了杯茶,也跟着一起听了起来。
这说书先生能说会道,娓娓道来,节奏拿捏的恰到好处。
先说江然和轩辕一刀一战,眼看着江然就要取胜,却忽然横插偷袭。
却是奔雷堂趁机出手……
一幢一件,讲的扣人心弦。
在场众人全都听的如痴如醉,叶惊霜更是已经忘了身边事,就连顾开颜都逐渐的听了进去。
只是感觉,这故事里的江然多智近妖,多半也是经过了笔者美化,不能尽信。
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自己弟子不要被这说书先生给骗了。
叶惊霜是哭笑不得,自己不是被江然骗,就是被说书先生骗,自己这师父怎么好像感觉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想要欺骗自己一般?
师徒两个这边随口闲谈,就听得蹬蹬蹬几声响,上来了几个人。
这几个都是青壮,看上去就是那种市井无赖,场内不少茶客瞥他们一眼,都是下意识的蹙眉。
而他们上来之后,一眼便瞧见了叶惊霜和顾开颜。
对视一眼,就在距离她们不远的一个桌子跟前坐下,开口要了一壶茶,小二哥自然也是笑脸相迎。
很快提着茶壶过来,给他们挨个倒茶。
一个青年神色乖张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
“烫烫烫!!!
“无良商家,这是要烫死人吗?”
小二哥一愣,连忙到了跟前说道:
“客官,您这是……”
“是什么是?”
那人伸了个舌头:
“舌头给我烫肿了,赔钱!!”
“这……茶水哪里有不烫的道理,都是滚水泡茶,您慢点喝啊。”
“恩?你想说,这还是老子的错了?”
那青年哗啦一下站了起来,反手就从腰后拔出了一把匕首,环顾四方说道:
“诸位且看,这无良商家开水烫人还说是咱们的不是。
“他们家大业大,咱们招惹不起,便只好用这条性命鸣此不平!!”
言罢,反手一刀就扎在了自己两肋之间。
场内众人一见如此,都不禁咧了咧嘴。
见了血了!
这其实也就是这些无赖混混拿手的好戏,找个由头找麻烦,要钱。
最后也不打人,也不骂人,便是伤害自己。
虽然说这事看起来是咄咄怪事,但毕竟都是小本经营,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店铺里闹出命案之类的。
但凡遇到这种事情,掌柜的总是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花钱免灾,总好过把生意给闹黄了。
其实按照他们正常的剧本来演,这一刀下去,这青年就可以躺下了。
到时候作死作活,往常客人一看这场景,怎么也听不下去,喝不下去了。
可今天他们几个是有备而来,那人正要躺下,忽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硬生生站的笔直,往前两步,伸手要去抓叶惊霜:
“姑娘,你给咱评评理……”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顾开颜屈指一弹。
就听砰地一声响。
那混混整个飞起三尺来高,脑袋朝后,直接跌到了窗口。
肋间的匕首都跌了下来。
他坐下之后,茫然四顾:
“怎么回事?”
顾开颜眉头微微一挑,这一指自然不是她点出来的。
暗中出手的是江然。
如今手下留情,多半也是不想让这茶楼掌柜的难做。
心念至此,便是冷笑一声:
“哪里来的泼皮无赖?还不滚?”
“是你打人?你和他们都是一伙的吧?
“果然是无良奸商,烫坏了人,还要打人!
“弟兄们,跟她拼了!”说着一群人飞身而起,就要一拥而上。
只听得呛啷一声响,叶惊霜长剑已经出鞘。
剑锋一转,如流云一卷,霎时一过,便已经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坐好,随手一甩,呛啷一声,长剑归鞘。
便在此时,几个无赖混混胸前的衣襟同时刺啦一声撕裂。
一个浅浅的剑痕,在那剜了一个小口子,稍微一碰就流血。
疼的钻心。
就听叶惊霜冷声开口:
“还不快滚?胆敢扰了咱们得雅兴,叫你们当真全都死在这里,晚间便能拿去喂乱葬岗的野狗。”
几个人哪里还不知道这是遇到了高手?
对视一眼,不敢停留纷纷转身就走。
出了门,到了街上,正要往一侧的小胡同里钻。
就听扑通扑通的声音响起,中剑的几个人纷纷倒地,竟然是已经死在了当场。
唯一幸免于难的便是那个自己在自己两肋之间戳了一刀,又被江然暗中运功,发力弹飞的那位。
他看着这一地尸体,只吓得魂不附体。
路过行人,有认识他们的,还有胆子大的过去探探鼻息,顿时大喜。
这几个泼皮无赖,实则早就该死。
真杀了拿到官府,衙役都得说一句,这是为民除害。
奈何这几个人做事自有一套章法,打是打不过,不打又不占理,吃了亏心里更憋屈。
如今一死,却是痛快了。
唯有那死里逃生的无赖,缩在墙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骨碌爬了起来,拔腿就跑。
他深入巷内,来到了一处偏僻所在。
就见这里竟然搭起了小棚子。
棚子下面正坐着一个人。
这人年纪四五十岁的模样,年轻时候是否英俊不太好说,反正现如今脑袋光光,没有几根头发。
而他这会正在切猪头肉。
一片一片的切好之后,又一片一片的装在了盘子里,摆的整整齐齐。
然后提着筷子,夹了一片,蘸了点酱油送进了嘴里。
咀嚼了两口之后,却又吐了出来:
“狗都不吃……”
抬头去看眼前那无赖:
“你吃不吃?”
“……不吃。”
无赖回答。
那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果然。”
“?”
无赖一愣,总感觉这话好似意有所指。
然后就听那人说道: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你……你事前可没说过,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那无赖到了此时方才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禁不住怒声喝道:
“我的几个弟兄都死了,都死了!!
“那个老女人手指头一动,我就飞出去了。
“那个小娘们也不知怎么做到的,我就看她起来又坐下,我身边的弟兄一人就挨了一剑。
“开始还以为是没什么事,结果一出门,就跟得到了号令一样,死了一地!”
“一动手指头就飞出去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
“那你为什么没死?”
“!?”
那无赖瞪大了双眼。
这是人话?
然后那人想了一下:
“原来如此,没想到那孩子的剑法已经这般高明了啊。
“你的那几个弟兄不是出门以后才死的,其实在店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
“那丫头的剑已经斩了他们的性命,却叫心脉暂且保持正常。
“可多走两步,心脉便会因为血液运转,以及轻微的震动而错开……
“这哪里有不死的道理?
“当时你们要是原地不动的话,他们大概还能活个一时三刻。”
那无赖听得云里雾里,一脑门的浆糊,忍不住一摆手:
“少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的弟兄都死了,怎么办!?”
“恩?”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想怎么办?”
那无赖咬牙切齿的凝望着那人,半晌之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两个字:
“加钱!!!”
“哈哈哈。”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
“你可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我管你喜欢我什么!?”
“就喜欢你这无情的模样……
“像我。”
那人站了起来,伸手入怀:“你凑过来点。”
那无赖眼眸之中顿时泛起了贪婪之色,下意识的往前凑了凑。
就见那人将手自袖子里取出,掌中却空空如也。
一愣之下,就见那人随手一巴掌就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可像我的人,不应该是你……”
说完之后,他扬长而去。
那无赖站在原地,七窍之中都有鲜血流淌出来,却是早就已经死了。
“当真好了?”
那光头男子,一边往前走,一边单手背负在身后,若有所思:
“怎么感觉不像是真的……可是,这又做不得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妨,无妨,就算是好了,我还可以让你再中第二次……可要是她当真能解,那该如何是好?”
……
……
与此同时,莫不凡正看着身边的姑娘: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东西也买的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吧?
“我已经给我爹写了信,在流云剑派之中委屈几日,咱们就回孤月山。”
他们此时正在一家酒楼的二楼望台之上。
落落姑娘收回目光,看向了莫不凡,轻轻点头:
“一切自然都听你的。”
莫不凡闻言一笑,只是这笑容有点奇怪。
他最近总感觉,身边的姑娘性情好像变了许多。
可这变化,究竟从何而来,他却又说不清楚。
只是,过去的落落不会这般任性,明知道铁骑盟的人正在追杀他们,却偏偏要拉着他来城里逛街。
明知道他们身上的银子不多,却还要来酒楼之中,吃好酒好菜。
虽然吃的时候,莫不凡也觉得东西很好吃,酒也很好喝。
可吃饱喝足之后,他就有点心疼了。
看着身边笑颜如花的落落,却又觉得,她好似没有过去那般让自己着迷。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为了她这般冲动的和铁骑盟结怨。
到底对还是不对?
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自己自胭脂楼内抢了人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若是扔下她不管,江湖上的人必然得嘲笑讥讽自己。
想到此处,只好叹了口气,不管这条路有多难走,既然是自己选的,那就得咬着牙往下走了。
“你怎么了?”
耳边厢传来了落落的声音。
莫不凡轻轻摇头:“没事没事。”
“那我们回去吧。”
落落笑道:
“流云剑派里面,其实也挺好玩的,我们可以多住几天吗?”
“自然是可以的。”
莫不凡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下了楼。
抬头远望,从这一处望台往前,正是叶惊霜和顾开颜所在的那一家酒楼。
一扇窗户打开,不仅仅可以看到顾开颜和叶惊霜她们的位置,还能看到角落里正坐着一个人。
那人低头剥花生,人家喝茶,他却在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