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一进屋。就见明昼缩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正香。床头上还搁着药碗。却已经凉透。
这人该是等了许久。实在熬不住。才睡了去。
看着这张天真无邪的睡颜。重楼心头暖暖的。也是酸酸的。
自己这条不被期待的生命仰赖了太多人的心血才延续至今。却仍然快走到了尽头。他离去后该有多少人会伤心。他终于从饱受折磨的人生中解脱。可这些被留下來的人又该怎么办。
他终是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潇洒。他还是有许多的害怕。有许多的放不下。
低低叹了口气。抖开被子替明昼盖好。不想明昼却先一步醒了來。睡眼惺忪的。时不时地揉着迷蒙的眼。却还是呆了还久。才认出了他。裂了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哥哥回來了。”
重楼宠溺地揉着他散乱的发。道:“下次等累了就回去睡。不然也差个丫头照顾着。别把自己折腾病了。”
明昼掩口打了哈欠道:“这可不行。老头说了。这药得按时按量服着。你这人啊。老是忘东忘西的。才把自己闹成这样。我可得好好看着你。”回头要拿药。摸着却已是凉了透。“哟。药凉了。我给你热热去。”
展风上前道:“殿下不忙。这事交给展风做就可以了。”
明昼不放心。还要亲自去。是被重楼拉住了人。才嘟着嘴不甘愿地坐下。
重楼知他疼他。现下也是闹闹。也就随他去了。径自拿了一本折子看。
明昼却是坐不住。抽走他的折子问:“那宴席好吃么。”
重楼也不动气。笑看着那人道:“寻常鱼肉而已。不去也无碍。不过十五上元时。还是随我一块去吧。”
“不去不去。那种鸿门宴有什么好去的。倒足了胃口。”明昼气得跳脚。他根本就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偏偏绕了弯子答。
“那你随我入宫做什么。”重楼好脾气。随他闹。面上依旧是轻柔的笑。不减一分。“倒也是时候把一起都还给你了。也不能让你一个天家子弟一辈子种那些花花草草的。”
“不要不要。”明昼耐不住性子。跳到他面前问:“皇帝把遗昭给了阿月这事是真。”
重楼跳了跳眉。“这消息传得也真是快。才多久啊。连你都知道了。”
明昼冷哼一声道:“你也小瞧了出云阁。老头儿在我身边可种了不少花。就怕我回了金窝银窝。忘了他那草窝。”
重楼听着忍不住笑。笑得脸红红。看起來着实健康了多。
“洛老阁主也真是疼你。”
当初洵玉要把明昼送去出云阁。他也自责了许久。
说來出云阁也是个好地方。山好水好空气好。养着人也有了几分灵气。只是那阁主脾气实在怪。连他都摸不透。实在放心不下。还好明昼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被阁主收了去当义子。性子确实随老人家变了许多。却也不再是那个总怯懦地躲在他身后的弟弟。
“别把话題绕远了。”明昼环着胸哼道。
其实重楼远比濯雨狡猾得多。看着是个翩翩佳公子。实则只是挂个老好人的面具再拐人。
重楼无奈摇头。差点举双手投降。“父皇确实把遗昭给了月儿。该是在回燕洲的路上的事吧。”
明昼瞪大了眼。“皇帝也去了。”
重楼笑了笑。算是默认。
“那皇帝也真是狡猾。也够狠。”明昼狠骂了两声。全然忘了那人原是自己的父亲。“现在呢。可要去把那遗昭夺了來。你开不了口。就我來。”
重楼摇了摇指。道:“阿璃莫急。这遗昭也是父皇抛给饿极了的狗儿的肉骨头。但也是骨头罢了。不是上好的肉。”
明昼暗暗咬牙。
好狠的比喻。自己不也成了那心急的狗儿。
“现在等着出手的人实在多。我们不要去给月儿惹麻烦了。”
“那你可是要等着皇位落在其他哥哥的手里。”
“不。”重楼站起了身。迎着冰凉的夜风。诡异地提着嘴角。“遗昭的内容。我岂会猜不到呢。”
那老人家最不放心的依然是他。他一日不死。他是不会安心的。
那遗昭也是他的坟墓啊。
明昼听了一头雾水。要问又不知怎么问。还好那人率先转了身。将一块玉塞进了他的手心。
“这是。”明昼低头看了一眼。险些吓得坐倒。
“我一直替你留着。三宫之主。这些权利还是有的。”重楼拍了拍他的肩头。凑到了他的耳边低道:“小心藏着。最后一定会用。”
其实啊。最懂老皇帝心思的人其实是重楼啊。
明昼叹了口气。紧紧握住了那块玉。
小太监颠颠地跑出了翠微宫对等了许久的尉辰打了个千道:“王爷久等了。随奴才进去吧。”
尉辰点点头。面上表情全无。瞧在小太监的眼底冰冰冷冷的。骇得他大气也不敢出。只是加快了脚步走。领他到了书房门口。又赶紧退下了身。
尉辰第一次到悬月的书房。仔细打量了一下。沒见到什么贵重装饰。只有书。到处都是。估计可以把人埋了起來。仅有的桌子上又堆满了折子。当真要把那个女子埋了起來。
他忍不住开口道:“大过年的。怎也不歇息下。”
悬月见着是他。淡淡一笑。搁下笔。取过帕子擦过手。才走近他。道:“前些日子积了许多事。总得加紧处理。只怕误了事。”
尉辰道:“你原非天家人。却为天家如此尽心尽力。也是天家的福气了。”
悬月笑着摆了摆。“享受了这么多年天家的富贵。总要付出些代价的。”说着。又往他身后瞧了瞧。空无一人。便问:“怎得今天就你一人么。嫂子呢。”
尉辰面皮微微绷紧。负在身后的指紧捏着。
“有事找我。”悬月偏了头问。“那上花园坐着说吧。我让葵叶上些茶点……”
“不用了。”尉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感受到那衣裳下的瘦削。终是忍住了滚到喉头的话。“我上父皇那瞧瞧。顺路过來瞧瞧。也想问问你。绛雪做你的孩子可好。”
悬月略略惊讶。问:“怎得突然问起这个。”
“你不愿意吗。”
悬月忙道:“自是十分乐意。”
尉辰轻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那就好。以后又多个人疼雪儿。不误你事了。我走了。”笑了笑。走了两步。又转了身道:“阿月。对不起。我从來都沒想过要伤害你。以前沒有。将來也沒有。”
“我知道的。”悬月颔首。目送那人出了宫门。袖下的指尖捏紧了那小小的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