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金枝玫瑰去号令张善安的手下,效果自然拔群的很。
往攻陆营的严六手本就是张善安的心腹,自然知道金枝玫瑰乃是张善安随身携带之物。眼下这东西落在了李钦手里,张善安必然没有了好结果,不是被杀,就是被擒。
是以,严六手很容易就相信了沈落雁的说辞,苦战至此的他决定投降。
于是,陆营战止。
沈落雁命严六手遣人往张善安的船队中投书,言及张善安已死之事。
统领水师的乃是张善安之弟张良平,他听说兄长已死,顿时恼怒不已,欲强攻李钦,为自己的兄长复仇。
其时,九江水师已然半残,小艇尽毁暂且不说,只说大船:
九江水师原本有十二艘楼船,三十艘斗舰,四十艘艨艟。
可一夜激战下来,十二艘楼船被毁三艘,剩余的九艘也艘艘带伤。
三十艘斗舰,四十艘艨艟,也只剩下十艘斗舰和二十艘艨艟可堪一战,其余都沉到了水里。
而他们所能见到的是,对面的赤军水师根本就没有大损,四十艘炮舰依旧横担于湓口的江面上,除了两艘战舰被焚烧了竹帆之外,其余的战舰虽然身上或许有烟火熏燎的痕迹,但依旧具有战斗的能力。
面对如此战损,九江水师人人胆寒,哪里敢继续和李钦打下去。眼见张良平坚持己见,不顾大家死活,九江水师部将于洋,彭海等人大惧。他们再三劝说张良平不果,顿时起兵反乱,将张良平和他的一干亲信束缚于南宫海珠身前,投降李钦。
由是张善安军灭,九江、豫章两郡皆尽平定。
李钦水陆大军西进江夏郡,屯兵于武昌。
时萧铣北攻南郡,为南郡太守、陈国公窦抗所阻。双方与长江之上连斗数场各有胜负,听闻李钦兵进江夏,屯于武昌顿时惊恐。
江夏之南就是他的老巢巴陵,萧铣唯恐巴陵有失,老巢不保便欲南归。
然而陈国公窦抗的虎视眈眈也令他难以安心南返。如此首尾难安,腹背受敌之举,令萧铣分外忍受。
“怎么办?”屯兵于公安的萧铣于县衙之中,召集自己的手下董景珍、雷世猛、岑文本、文士弘、郑文秀、杨君茂、万瓒等人商讨破局的办法。
萧铣乃是以巴陵帮起家,其手下大都出身于帮派之中。
帮派中人嘛,目光短浅的倒是多数。
一听萧铣说起这样的消息不由得大惊失色。好些人就叫嚷着要赶紧退兵回去救援巴陵,阻挡李钦的兵锋。
听着大堂里纷纷扰扰杂噪之音,萧铣微微的皱起了眉头。他有些烦了,不是心烦这些人不讲规矩,而是心烦这些人所说的种种实在太过没脑了。
谁都知道眼下要尽快后撤,否则老巢不保!只是说撤退简单,可南郡的窦庆哪里容你如此从容的后撤?
“窦庆这个老头尽管身体虚弱了些,但到底还是有些本事的,手下也有不少敢战的死士。眼下我们和他隔着长江相对,若是我就此撤退,只怕他会趁机大举袭来。到那时……”
萧铣一想到这一点就头痛无比。
“唉……”萧铣喟然叹息,似乎想要将自己的郁闷抒发出来,但越是叹气,他越觉得眼下的情况糟糕无比。
听着萧铣的叹息,大堂里的喧哗一下子消失了。他们都明白自家主公对自己方才的行为很是不满。
可是不满归不满,难道不救巴陵么?
若是让李钦入侵了,巴陵那可就糟糕了啊。李钦麾下的那些工作队多么的能鼓动民心,他们可都是清楚的。
那时,在工作队帮助下,李钦怕是很快就能稳定地方。
到那时自己这些人还有地方去么?
必须要确保巴陵的安全,这是准确无误的。但是……
“主公可是担心窦庆?”萧铣麾下的参军岑文本试探着猜测道。
“正是如此!”萧铣重重的点头,“窦庆那老头麾下的五万水军甚是厉害,眼下彼此交兵,我担心他会趁我撤兵的时候袭我后路。到时……”
“主公勿忧,我愿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过江去说服窦庆与我军和解,令他不再为难我军后路。”岑文本高声向萧铣请命道。
“你有把握?”萧铣闻言大喜,目光灼灼的盯着岑文本。
“双方停战对窦庆也很有好处的。眼下杜伏威攻打竟陵甚急,只怕窦庆也不愿和我们拼得太惨。因为他同样需要保留实力对付杜伏威啊。”岑文本说出了窦庆眼下索要面对局势——眼下窦庆所要面对敌人也挺多,情况也不是太好。这便是他自信能够说服窦庆的原因。
“那就拜托你了!如果你能成功,我将重重有赏!”萧铣大手一挥向岑文本作出许诺。
“主公折煞属下了。能为主公分忧,这本就是属下的荣幸。主公稍坐安歇,待我往北方一行!”岑文本说着大袖一挥,宛如风一般从大堂下去了。
“这家伙可信?”看着岑文本潇洒离去的背影,大堂里的众人面面相视了好一会,最终才有巴陵帮中的二当家董景珍开口质疑。
和其余众人与萧铣关系深厚不同,岑文本却是在萧铣起兵占据州郡之后,才被萧铣征用的读书人,在众人间算是后来者,董景珍这些巴陵帮的老人说到底并不是十分信任他们。
“且让他试试。如果成自然最好,如果不成,那我们另想办法吧!”萧铣如是说道,他一边说,一边煞有威势的看了众人一眼:“谁让你们刚才一个个都不说话的。你们没有办法,那我只能找有办法的人啦!”
萧铣摇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番话说得众人脸上火辣辣的,很有几分不自在。
这事自然也只能这样定下来。
岑文本驾舟北上,横渡长江,径自来到江陵城下。
因为萧铣意图北上的缘故,江陵城四门紧闭,守军遍置,完全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
岑文本来到城下报上名号,很快就有士兵报给白发苍苍的窦庆。
窦庆此时正与东面来的客人交谈,他听闻岑文本奉萧铣之命而来,以为他是来劝自己投降的,顿时瞪大了眼睛想要拒绝。
但窦庆对面的客人却劝说窦庆与岑文本一会。
“窦公听听他究竟是怎么说的也好。”客人微笑着劝说窦庆。
窦庆一想也是,顿时转念答应下来。
窦庆命人引来岑文本,在南郡太守府的大堂里接见了他:“阁下为何而来?”窦庆并未与岑文本客套,也没请他坐下,而是冷漠直接的询问岑文本的来意。
“为国公的安危而来。”岑文本站在窦庆的面前,不卑不亢,侃侃而谈。
“为我的安危?”窦庆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我眼下最大危险就是来自于你家主公萧铣么?只要萧铣不来打搅我,我南郡的百姓就获得能安全。”
“这么说来国公爷只是为了百姓而拒我家主公了?”岑文本轻轻的扬了扬眉头:“既然如此,国公爷何不举城归顺我家主公?要知道如今隋室也没,皇帝也死了。你眼下归顺,谁也不能说你叛国啊。”岑文本觉得有戏,卖力的劝说窦庆。
“哈哈……岑小子,你倒是很为你家主公着想啊。”窦庆大笑起来:“你以为萧铣那混蛋是怎样的人物?他真能取得天下?哼,若是连巴陵帮那等贩卖人口妇女的恶贼都能取得天下,那我们这些人还是趁早自杀算了。”窦庆笑过之后,语气一转,旋即变得森冷起来。
“我是绝对不会投靠萧铣的。哼,他可以忘了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情,我却决然忘不了。他想要取我的人头,那就让他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打败我吧。”窦庆斩钉截铁的说道。
“嗯?”听出窦庆心里的坚决,岑文本心里不由自主一突:“三个月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岑文本对此一无所知,他唯一能够获取情报的就是窦庆的语气。他从窦庆的语气中判断,三个月前萧铣似乎对窦庆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件事情令窦庆耿耿于怀,以致到今天他还不愿投靠萧铣。
“这真是令人遗憾!”岑文本只能这么说了。
窦庆如此坚持,岑文本此行的目标自然无法达成。无奈之下,岑文本只能退而求其次。
当下,他也很坦诚的告诉窦庆:“丹阳镇将军、当涂候李钦起兵西进了,三天前他一战灭了张善安,拿下了九江和豫章,进兵江夏郡,屯兵于武昌,虎视洞庭。
这是一头大鳄,为求自保,我家主公决定南返巴陵。恳请国公看在唇亡齿寒的份上,不要袭击我军的后路,让我军保有一口元气。”
“丹阳镇将军?”窦庆扬了扬眉头,心中一动:“关于丹阳镇将军我所知的不多,他真有那么厉害么?”
“一战灭宇文,下江都;二战击溃杜伏威三万兵。能令江东九郡在一夜之间色变的人物,哪里不厉害呢。看他眼下打了九江和豫章之后还不肯退兵的样子,我想他是想彻底统一江南吧。”岑文本叹息着说道:“江南一下,江北的南郡,你以为他会放过?”
“所以,你说唇亡齿寒么?”窦庆闻言轻轻的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应承下你家主公吧。告诉他,请他大胆回去……我窦庆向他做出许诺,我不会在背后袭击他。”
“多谢!”听见窦庆一口做出许诺,岑文本顿时大喜。
他知道向窦庆这样的人都是以信义为先,等闲是不会背信弃义的。他既然说不会在后面攻击自己,那自己就可以通知主公放心的南归,不必担心后路受袭了。
“呼,总算达成了最低要求。”岑文本小声嘀咕着。
当下,他不敢再于窦庆面前逗留,连忙向他告辞,依旧由城头的篮子缒下,乘小舟不辞辛劳的赶回了公安。
在公安,岑文本见到了萧铣。他将窦庆许诺告知萧铣。萧铣大喜,连连夸奖岑文本,直接擢升岑文本为中书侍郎。岑文本拜谢。
第二日,萧铣南归。
他放弃了公安城,将麾下五万士卒都装载于战船之上,沿长江南向。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安安心心的返回巴陵,却不想在华容县附近的江面上,他遭遇了窦庆的长江水师。
这一次,长江水师似乎倾巢而出,几百艘大小战舰往长江航道上一堵,片片竹帆遮天蔽日,直接拦住了萧铣南返的道路。
“景仁,你不是说窦庆那老匹夫答应了你不会攻击击我们么?怎么现在不但追击了我们,而且还绕道我们前面去了?”大惊失色的萧铣连忙命人擒来岑文本,厉声喝问他。
“这个……我也不清楚啊!窦庆明明向我许诺……怎么就?”岑文本一听,抬眼往前一瞄,一切正如萧铣所说的那样,顿时大惊,豆大的汗水从他的脑袋上冒出,却是深深的低下了头去。事实摆在眼前,对于萧铣的责问,他根本没法辩解。事实上,他真的不知道,窦庆为什么突然变卦了。
“你不会和窦庆那老头勾结了吧?”萧铣狐疑的瞪了岑文本一眼,心里怀疑岑文本是不是背叛了自己。
“不……怎么会呢?我对主公的忠诚天日可表啊。”岑文本连忙俯下身子,向萧铣表忠。
萧铣却不相信他。尽管岑文本身上还是有不少疑点,可萧铣还是决定把他先押下:“你这等奸臣,不忠不孝,天理难容。我且将你得狗头寄在你的脑袋上,待我破了窦庆那混蛋,在将你于万军面前千刀万剐!”
说着,萧铣便命人将岑文本看押起来,关入舱底,命大将董景真统领船队,直接迎向窦庆的南郡水师。
须臾,双方迅速的接近。
萧铣立于船头,运气呐喊:“窦庆老儿,你昨日不是许诺双方罢兵和好么?为何如今又出尔反尔的拦住我的去路。”
萧铣功力不错,这一放声,声震数里,几乎江上的所有人都清楚的听到了。
尽管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可萧铣依旧打算将自己立于道德的制高点。
指着窦庆背信弃义,无疑是他眼下最正确的理由了。
“哼,看你这假道学的先生如何答我!”萧铣恨恨的想道。
然而对面响起的却不是窦庆的声音。但听一个雄壮的男音,顺着强劲的江风浩荡传来:“哈哈!萧铣,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你难道不晓得,窦国公已经归顺我家主公李元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