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上路。
一路北上,韩庄的秦楼楚馆,津口的大江奔腾,益兴的百里平川,越是向北,景致越见苍凉。
洛瑾霖小跟屁虫似的粘着我问东问西,“杜康是谁呀?”
“是一个很会酿酒的人。”
他恍然,“月行!你太令我佩服了!现在大江南北,估计你赵氏的名字已经成为传说了!”
“小朋友,你这句是病语……”
洛瑾霖眨巴着小狗般水汪汪的大眼睛,仔细思考,然后若有所思点点头。
天哪。他把我说得每一个字都当金口玉言了!
“公子公子!你一定要让我拜月行哥哥为师!”
“滚出去。”公子万年冰山脸似发话。
“啊?”
“办你该办的事。再不从我眼前消失我扣你三年薪银。”
于是,可怜的洛瑾霖被毫不客气从马车上扔了出去。我们于益兴分道扬镳。
枣红大马停在驿馆门前,车上下来身着狐裘的女子,和墨黑披风的男子。
这里唯一一家可以勉强入得了眼的驿馆。
满目荒凉,飞沙走石。
凤丹青推门进去,昏昏的光线下,每个人的面貌都有些可怖。
小二殷勤迎上来,这两人衣着华丽,定是有钱的主。
我正要进门,忽听天空一声悠长鸟鸣。
“小贱?”小贱盘旋几圈落在我臂上,害得我差点被它压倒。
凤丹青从我手上接过它,从它腿上解下一个鲜红小纸筒。
不是吧……送信的?!
“我改你名字叫小青鸟好不好?”
小贱扇了扇翅膀。
切,你喜欢叫小贱就叫小贱吧。
凤丹青看完纸条,随手把它捏成碎末。
眉头紧锁,似乎是件棘手的事。
“我们进去吧。”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目光越过我,径直进了驿馆。
“龙门客栈……”心中所想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黄沙中,摇摇欲坠破房一座。
凤丹青走到厅中一破桌前坐下。我跟在他身后,正想在他对面坐下,却被他拉至身侧。
我留意他的神色。静若死水。
不禁打量起周围的情形,一桌是几个粗布麻衣的大汉,一桌是风尘仆仆的商旅,还有一个人独自隐于背光的角落,一身玄色。
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丹青……”我紧张起来,小声唤他。
忽然,一阵小孩诡异的笑声传来。凤丹青猛然转头。
一个少妇正把一两三岁的小儿抱在怀里,她心无旁骛哄着孩子,脸上的脂粉浓的骇人。
刚才……她有在屋里吗?
背后不禁寒毛竖起。
这时,小二满脸堆笑端了茶水上来。
他腰弯得极低,步伐诡异,经让我想到一些恐怖的动物。
他,不是刚才的小二!
寒光乍现,凤丹青从桌边腾起,宝剑出鞘。
小二忽然站直,身长竟然有两米!袖中匕首抽出,挡住凤丹青凌空一剑,却被剑上的力道冲撞得退了几大步。
方才抱孩子的女人手中多出一把淬毒钢针,双手连发,疾风暴雨般射来!
凤丹青踢飞一张桌子挡住针雨,拽住我急退出门。
谁知方才的商旅和大汉都抽出长剑,大喝冲上来。他们显然是久经配合,八人从八面各以不同剑招扑来。
寒光将昏暗的屋子映得刺眼,凤丹青毫不犹豫,剑招若行云流水,剑尖在首先冲来的人手腕处一抹,那人便连手带刀被削落在地。
第二人飞起一脚,被凤丹青虚晃过去,右腿被他毫不着力一剑砍断。
八人中忽然有一人向我冲来,凤丹青只好返身,隔空一掌,将那人打倒在地。可是同时后背空门毕露,中人一刀。
我躲在柱子后,心脏狂跳不止。
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儒若无能。若不是顾着我,凤丹青怎么会这样狼狈。
正在焦急时,身后飘来一阵异香,未来得及反应,眼前就模糊一片,无力倒下了。
我现在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不,是船舱里。
正在犹豫要不要睁开眼。
是绑票勒索钱财?不像,当时拿刀架着我的脖子就好了,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好点的猜测,他们针对的是凤丹青,或者凤凰山庄。不好的,就是找我的了……
并且,那些人武功看起来很眼熟……
“三娘,这次真是让我们撞了好运。竟然这么轻而易举抓住了这小子。”
“哼,那个凤丹青杀了我们四枫堂两大堂主,另外五人重伤,要不是我们跑得快,早就一命呜呼了。”
“唉!三娘,一朝功成万骨枯!死几个兄弟算什么。抓了殷无邪回去,以后荣华富贵,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行!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三娘!不要任性了!”语气又由严厉转为温柔,“六姑娘对我们有恩,怎么能害她夫婿?江湖人,绝不可忘恩负义啊!”
六姑娘。骆芙蕖。
殷无邪。又是殷无邪。
我招谁惹谁了啊!!!黑暗中,我失声痛哭,五雷轰顶。想象中……
“三娘,这小子好像醒了。”
我翻着白眼睁开眼,自己正被五花大绑扔在角落里。
“你……”盯着我的脸,三娘眨眨眼,口气忽然变得柔和,“要喝水么?”
搞什么啊,我还以为会私刑逼供。
“我睡了多久?”
“三日。”
“啊?你下得什么药,这么毒?”我大惊。三日,早不知已经跑到哪了,也不知凤丹青追不追得来。
“三日黄粱。”三娘浓抹胭脂的脸绽出一个恐怖的笑容,“我们东夷特制的迷药。”
我点点头。并且表达了自己对水和食物的渴望。
两人倒是慷慨,似乎也没想虐待我,由那个两米大汉给我喂了饭。
“不如松了绑,让我自己吃。”我可怜巴巴看着他。
他脸一红,“那可不行。让你跑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你也看到了,我手无缚鸡之力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三娘,三娘摇摇头,“他虽然散功了,但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我们这是要去哪?”我继续迷茫发问。
两人面面相觑。“当然是玉虚宫。”
“为什么?”
这次两人的表情更加诧异。
“宫主要把你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我无语。
不要吧。啊!!救命啊!!!
悟空!师傅需要你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关头还能继续无厘头。但直觉告诉我,会有人来救我的。
“你们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三娘正要开口,忽然舱门被撞开,一个人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死了。
长发飘然,衣角翻飞。
身后是一轮落江圆月。
这人,连提剑杀人都是这般清风明月。
“适时出现NO。1。”
秦穆轩满眼笑意凝视着我。
一闪身已来到我身侧,俯身帮我解了绳子,完全不理会身边目瞪口呆的二人。
“我算准了三日黄粱的日子,差得不多吧?”
“正好正好。我顺便还用了膳。”
“你、你是什么人?”三娘被来人凌厉的剑气震慑,袖里握针的手有些迟疑。
秦穆轩扶起我,问道:“可以走么?”
双腿已经麻木,我笑得灿灿。
不由分说横抱起我,足尖轻点,已经上了甲板。
“你们站住!”三娘与大汉追出,气急败坏。
“看在你们没有难为月行的份上,我不难为你们。”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少废话!刀尖见真章!”说着,三娘手中淬毒暗器,借着月色,鬼魅般袭来。
秦穆轩眼神骤然冰封。
一脚使力踏碎甲板,激起无数锋利的碎木片。内力霎那爆发,木刃齐发。暗器也被强劲的内力挡落在地。
“三娘!”
大汉一声断喝,将女子抱于怀里。
眼睛被一只素手附上。
利器穿透血肉的钝响。血液溅落。
身体忍不住轻轻一颤。
“不——”
女子凄厉的恸哭割裂沉寂的夜。
我没有错。他们又错在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