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什么怀啊?”宝梳打了个饱嗝道,“那是你娘手艺好,知道不知道?好好跟你娘学两手,往后能帮你勾住未来相公的胃和心。”
“你的手艺也不好,不照样勾住了表姐夫的心?”元宵笑道。
“哟,小嘴越来越会扯了啊,有长进!”宝梳揉了揉心口道,“真吃太多了,差点没豁出命去吃。回去得好好在院子里走个几十圈,喝两杯陈皮茶再说。”
两人聊着转过了最后一个弯,忽然看见后门上站着三男一女,有些古怪。宝梳忙把元宵拉着退了回去,然后再探出头来打量了一眼,因为灯笼光太暗,又都是背对着的,她不认不出到底是什么人,只是觉得这四个看上去十分着急,像在等什么。
这时,绣庄的后门忽然开了,只见巧英领着那个傻子走了出来。那傻子一脸笑米米地问巧英:“绒绒在哪儿呢?绒绒在哪儿呢?绒绒……”
不等他问完,躲在门口的三男一女就冲了过去,他顿时一惊,吓得正要往后跑时,却被那女的使劲拉住道:“乖了,快跟我回去!留在这儿干什么呀?快跟娘回去!”
“原来是那傻子的娘,又来了!”元宵在旁嘀咕道。
“又来了?他们今儿来过绣庄吗?”宝梳问道。
“你跟表姐夫去庞府的时候,我回了绣庄,听初真姐说,上午那阵子那傻子的爹娘来接过他,可他死活不肯走,非得跟着绒绒姐,爬上树就不下来了。后来海樱姐把他们都赶了出去,没想到居然跑后门上来抢了!”
不远处,那三个男人已经将傻子弄走了,那傻子的娘飞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小包银子塞到巧英手里,笑着冲她说了几句话,然后也跑了。巧英望着那伙人的背影消失后,这才扯开钱袋子往里瞧了瞧,嘴角勾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随后关门进去了。
“巧英姐这是在干什么啊?”元宵走出来纳闷地问道,“她还收那傻子娘的银子!”
宝梳又打了个饱嗝道:“不明摆着吗?肯定是傻子娘跟她说好了,只要她把那傻子带出来,就拿银子给她。”
“巧英姐什么时候干起这行当了?”
“别管她了,先回去吧!那傻子跟着他娘回去了也好,毕竟绣庄里都是些姑娘,他一个男人家老住在里头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走吧!”
这时节正好是入夏,绣娘们吃过晚饭后都在院子里纳凉,三五一堆儿地说着小话。宝梳和元宵去时,绒绒和丫丫正在找那傻子,海樱热心地起身问道:“还没找着吗?刚刚还在我们跟前转悠呢!会不会又爬哪棵树上去了?”
丫丫摇头道:“我们前前后后都找遍了!他见了我姐怎么会不出来,还躲着呢?”
海樱抓了抓后脑勺点点头道:“是啊,这几日都是绒绒在哪儿他在哪儿,绒绒都亲自去找他了,他怎么会不现身呢?那就奇怪了,不会跑出去了吧?”
“跑出去?那可糟了!”丫丫担心道,“宝梳姐说了,最近城里查得紧,他又是个脑子有毛病的人,要真跑出去遇着个什么人可怎么办啊?”
正在和初蕊玩打璎珞的初凝起身道:“要不然我们出去找吧?城里那两起命案都还没找到元凶呢,万一那傻子哥出了什么事儿,那多不好啊!”
“也对!”海樱点头道,“我们多叫几个人一块儿出去找,好歹也有个照应,他应该跑不远的。蕊蕊,跟你姐说一声儿,我们很快就回来!”
“去哪儿?”宝梳从藤架后走了出来问道。
海樱见了她忙把傻子不见的事说了一遍,她瞥了一眼正坐着喝茶的巧英,大声问道:“就没人看见过那傻子哥吗?”
绣娘们都纷纷说没有见过,包括巧英。宝梳眉头微微皱起了,又再问了一遍:“大家都好好想想,这时辰出去找可不是件好事儿,就没有一个人瞧见过那个傻子哥吗?”
大家还是说没有见过。绒绒有些着急了:“宝梳,要不还是出去找找吧!他傻里傻气的,万一遇见那杀人不眨眼的,小命都没了啊!他是因为我才来这儿,要是出了事儿,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不必了,”宝梳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绒绒,海樱,巧英,你们三个跟我去楼帐房!蕊蕊,去叫你姐来,立刻!”
“哎,宝梳……”
不等绒绒说完,宝梳就转身走了。海樱等三人只好先跟着去了帐房。不一会儿,初真也赶了过去,进门便问道:“有什么急事儿吗?”
“把门关上。”坐在书桌前的宝梳道。
初真把门关上后,问道:“到底怎么了?”
宝梳把目光挪向了巧英,肃色道:“巧英,你真不打算说吗?你想让姐妹们冒着险上街去找?”
巧英一听这话,脸色去了大半儿,忽然明白了宝梳为什么要把她叫到这儿来了!难道刚才自己帮忙将那傻子引出去的时候宝梳也在?
“说什么?”海樱好奇地问道。t
“好,你不说,我来说,”宝梳起了身走到巧英跟前道,“刚才我和元宵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傻子是你找借口引到后院门处,让他爹娘给带走了,我说的对不对?”
“啊!”海樱几个都惊讶地叫了起来。
巧英好不尴尬,脸红了个透。海樱好不气愤地质问她道:“喂,巧英,你也太过分了吧?既然你知道那傻子去了哪儿,你刚才好歹说一声儿啊!省得姐妹们再去找了是不是?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啊!”
“我……我……”巧英吞吞吐吐道,“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绒绒啊!难不成真让那傻子一辈子缠着绒绒吗?绒绒这么好的姑娘应该找个好男人嫁才对,怎么能给那傻子做媳妇呢?我不敢说,是怕绒绒怪我多事儿,你们知道,我和绒绒从前有些过节,我怕她会误会……”
“误会什么?”宝梳打断她的话问道,“误会你一片好心吗?今晚我要不这个时辰回来,海樱只怕就带着人出去找了。最近城里因为那两件命案闹得有多欢实,查得有多狗血,我之前都已经跟你们说了,也一再叮嘱过你们,没有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在天黑之后出门,以防遇上什么不测!你倒好,一句怕误会就让海樱她们出去犯险,她们要真出了事儿你心里过意得去?”
宝梳很少发火,算起来今儿是巧绣社开社以来的第一回。巧英也从来没见宝梳如此严厉过,一下子就慌了,忙可怜兮兮地说道:“对不住了,宝梳!是我不好,我没想那么多,下回……下回我会想清楚的!”
“算了,”宝梳转身对初真道,“我给她算发工钱,你明早帮她收拾东西,打发她走吧!”
“不要啊,宝梳!”巧英慌忙上前拉着宝梳的胳膊哀求道,“我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我跟绒绒她们赔礼道歉好不好?”宝梳转过脸去道:“你心眼很多,主意也很多,我相信你离开了绣社,照样可以挣钱,譬如像今晚这样。”
“我……”巧英窘得要命,触电般地将手缩了回去。
“我带你们来城里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们,虽说到这儿来不算背井离乡,但也是到了个陌生的地方。姐妹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互相体谅。就算你不想帮别人,但至少你不应该看见前面有坑还推自家姐妹一把吧?深更半夜的,几个姑娘上街去找人,万一遇着酒疯子恶霸,你叫她们怎么办?明明知道傻子去哪儿你都不肯说,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不好意思,我的绣社容不下你这样的人,你另寻高就吧!初真,带了她下去,明早看着她收拾东西离开!”
“宝梳……”
“不必说了!”宝梳冷冷打断她的话道,“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当回事。你手艺不好我可以费钱费时间让你练习,那都不是大问题。但你心思不正,这我没办法,你请吧!海樱,绒绒,这事儿也别往外说,给她留点体面,到底是一个村出来的。”
“不说?不说还真是便宜她了!”海樱一把拉过巧英哼哼道,“真没瞧出来你是这样的人!真是信错姐妹了!走吧,别在这儿杵着了,收拾你的东西去!”
巧英还想争辩什么,却被海樱拉出了帐房。初真忙跟在后面下去了。这时,绒绒问道:“那傻子真的跟他爹娘走了吗?”宝梳点头道:“我亲眼看着他爹娘把他弄走的,你放心,原本就是想让他爹娘来接了他回去,这样弄回去虽说有点糟心了,但总算还是回去了。你就别再担心了。”
绒绒送了一口气道:“他回去就好,我也了了个心事了。我真是没想到他会找到这儿来,这几日给大家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啊?”元宵笑道,“有他在,不知给我们添了多少乐子呢!哪儿来的麻烦啊!可惜啊,那痴情种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找你哦,绒绒姐!”
绒绒面带忧色,轻轻摇头道:“最好还是别来了,眼下我这腿儿成了这样,照顾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哪儿还能管顾得了他?他家不缺银子的,他娘准能再给他找个好媳妇的。”
宝梳看了一眼绒绒的腿道:“老瓮头说了,你也不是不能丢了拐杖,好好吃着他给你开的药方,多动动,先把拐杖丢了再说,其他的别多想了。对了,我正好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什么事儿?”
“你最近进步很大,所以我觉得升你做二等绣娘,工钱也会跟着涨。”
“二等?”绒绒有些激动道,“我……我就能做二等了?”
“你之前绣完的那幅五色山水已经送到客人手里了,客人很满意,还派人来又定了一幅送子观音,指名要你来做。你的手艺初真也很认同,所以我们俩商量了一下,升你做二等绣娘。”
“谢谢你了宝梳!”绒绒有些热泪盈眶了。
“不必谢我,都是你自己本事。那送子观音不是那么好绣的,你得多下些工夫,有空让丫丫多陪你出去逛逛,到画铺书斋多瞧瞧别人的画,又或者到寺庙里去看看,这回底图我交给你和初真,你们商量着办。”
绒绒眼眶湿润地使劲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跟初真姐学的!”
“别就哭上了,让元宵扶了你下楼去吧!”
元宵扶着绒绒下楼后,宝梳在帐房里来回踱着步子,消化她那一肚子好东西。正走着,曲尘忽然推门进来了,她忙迎上去问道:“见着那人了吗?”
“见着了,你怎么还不回院子去?这么晚了,还有事情吗?”
“没有,就是处置了点小事情,对了,能不能见师傅和泉小爷?”
曲尘摇了摇头,坐到了书桌前:“庞乾晖说了,他无论如何也会带雨绢姐和泉小爷去北边。至于见面的事,眼下不是好时机。”
“怎么不是好时机了?悄悄地见上一面不就完了吗?”宝梳挨着他摇了两下撒娇道。
曲尘微微皱眉道:“我和庞乾晖都觉得,这回是有人故意让你发现雨绢姐母子在农庄的。”
“故意?”宝梳吃惊地问道,“谁故意的?”
“是谁眼下还不能确定,正因为如此,暂时不能让你跟雨绢姐母子见面。到底对方是谁,有什么目的都还不清楚,不过看起来应该是对付庞家的。”
宝梳打了个响指笑道:“对付庞家的就好啊!三下两除二把那庞硕天收拾了,你的任务不就完成了吗?”
曲尘抬手拧了拧她的耳朵笑道:“你以为我的任务只是杀了庞硕天,弄垮庞家那么简单吗?远比这复杂多了。行了,回去再说!”
“我还想走两圈,今晚吃得太多了,肚子好撑啊!”宝梳摸着她的圆肚皮抱怨道。
曲尘忍俊不禁道:“你想把表婶娘家吃垮呢?人家让你去蹭饭,你就豁出命去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从来没喂过你好东西呢!”
“太好吃了嘛……哎哟!”宝梳捂着肚子弯下腰去道,“肚子有点疼了,果然是吃撑了啊!”
“又跟上回吃豆腐花一样?”曲尘无奈地笑了笑,弯腰把她抱起道,“你上辈子到底是什么变的?这么贪吃,遇上好吃的就使劲吃,也不怕把肚子撑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