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月光回了西殿,抬眸一看,星星已然少见,只几颗亮着,点点闪着金光,与月儿的银光形成鲜明的对比,正应了那一句“月明星稀”。
计中计三字,不断浮现于无忧脑中,送走龙翼汶后,她本想找龙曦辰求情,却听人说他已然去了敬仪宫,想来是不想听求情的说辞吧!
忽然不想进西殿了,宁温云定然等在那儿,见她便要迫不及待地问帝青宫召见一事。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太过简单,怕她不信,太过复杂,又怕露馅,实话实说,必然惹她难过。
她怀着身孕,恼怒、难过不利于身子,更让东方萦的秘方难以发挥……如此看来,还是要小心言说为好。
不知不觉已经进了西殿,姚汀茹报说宁温云已然睡下了,不由得舒了一口气,细声问道,“她在寝殿睡下的么?安胎药可服下了?”
姚汀茹颔首一笑,“娘娘尽可放心,安胎药已服,是卉珍亲自从俪懿宫端来的,只是夫人恋宫,不肯随卉珍回去,说要等您回来再说,不知不觉便在偏殿睡下了。”
说罢,便细心斟上一盅茶,递于无忧。
她所说的偏殿,便是西殿的披香殿,一般做午休、玩乐等之作,设有软榻,可供宁温云安枕。
“本宫去瞧瞧她。”心下想着,还是不放心,无忧随手将姚汀茹递来的茶置于一旁,便往披香殿而去。
她的步伐很轻,进殿时也没有吵醒宁温云。也许是她近来过于疲累的缘故,毕竟九宫事宜皆不好管,忙进忙出,稍有不慎便引得不平之语纷纷,她确是辛苦了,沾枕也就睡去了。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还有那隆起的腹部,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腹部似乎比先前看见还要大一些,看起来就像是快生的人一般。
算算时间,这胎才五月半,怎么肚子撑得跟七八月似的,难道是双生胎?若是如此可就太好了,最好能生个龙凤呈祥,到时母凭子贵,地位也就相对稳固了。
虽是睡着,但也不知为何,她的双眉是微颦着的,似蹙非蹙的样子,正如《红楼梦》中的黛玉,多愁、善感。
若腹中之子乃是龙翼汶的孩儿,她必定欢喜吧。若是昔日没有与无忧作伴,她或许可以一直隐蔽着,不受龙曦辰的恩宠。如此,她也不会有这难受的厄运了吧!
若几月前,她没有劝离,现下的她,应该已经与龙翼汶双宿双栖了吧!说到底,还是她耽误了她!
“温云,我对不住你......”看着她日渐丰腴的脸,再没了之前的精致,无忧不由得生出愧疚之语,若是能让她快乐一次,哪怕一次,也就好了。
忽而想起当年遭林瑛岚毒害,亦是如此困倦疲惫、倒头就睡的,未免她受人迫害,还是小心为好。
遂出了披香殿,问于一旁正经过的宫婢如丝,“薇俪夫人睡下前,除了安胎药,还吃喝了其他么?”
如丝是跟前伺候的人,自然晓得这些,细想了想,才答道,“夫人胃口本不错,可不知为何,等娘娘回来时忽而没了胃口,连安胎药都是好劝歹劝才喝下的,因而也没心吃食什么。”
如此,无忧才稍稍放心了些,“看她这样子,估计会睡到明儿一早,你且去吩咐小厨房,明日的早膳,尽做薇俪夫人爱吃的即可。夫人近来食
量大,让厨娘们尽量多做些。”
“是。”如丝便应声退下。
如是这样过了一夜,无忧还在梳妆,便见宁温云珊珊而来,一拂手让众人退下,便问道,“无忧,昨晚上召见如何了?你可见到了他?”
无忧小心扶她坐下,平声回道,“见着了,放心吧,他很好。”
想了一晚上,也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说,没想到一出口便是这样含糊的答案。
似是明了她的意思,宁温云点点头,却又没底地问,“皇上召他入宫,并无为难之意么?”
既然她自己有了想法,那也不必无忧细细与她说了,遂一点头,坚定道,“放心吧,他是贤太后的长子,皇上自然不会为难他。只是他召我去,还另有事情相商。”说着,点点压低自己的声音,才道,“他知晓我们掌握了证据,要我们尽快揭发子衿贵妃。”
这事儿一下吸引了宁温云的注意,也就无瑕地续问下去,直接被她带入了话题,忙又问道,“果真么?太好了!趁着林峯被降了一级为尚书外郎,咱们赶紧乘胜追击!”
虽说是乘胜追击,无忧怎么觉得有点雪上加霜、趁人之危的意思?遂自嘲地笑笑,“咱们还是要以观为进,坐收渔翁之利。我听说敬妃,尤其想要除掉她......”
敬妃便就是司马芊茉,她一向与林瑛岚作对,深怕她借机报复,再者又有上次司马彦华一事,她自然是她的眼中钉,恨不得立即拔之。
宁温云笑笑,“敬妃是想除了她,可敬妃也未必是心急之人,万事看不到结果,她是断然不会行动的。此事显然是场利用,一旦失败,她得不到任何好处,定然不会帮咱。其实还有人比敬妃,更厌恶子衿贵妃......”
看着她深邃的眸子,发出点点讯息,无忧恍然,“你是说伊修仪?”
宁温云点头而笑,逐渐粗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拍了拍,深深道,“昔日她默然失子,失子之痛忍到今日,自是爆发的时候了。”
早膳前,宁温云服了东方萦所配之药,食欲果然还如前几日般,不仅食量大,而且不管怎么吃,总是觉得吃不饱。
早膳后,方涟漪便被请来了西殿,商议揭发林瑛岚之事。
她是个明白人,又一向口齿伶俐的,自有一套揭发的法子,一下便将证据成了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果然龙颜大怒,龙曦辰原本攥在手中的笔,一怒之下丢在了地上,当即降了林瑛岚为从七品御女,不给任何辩驳的机会,便直接将她打入冷宫。
晚霞渐渐从天边漫来,染红了西边一片天空,不过半晌便如同一位羞涩的女子,敛收起自己的羞涩面孔,隐于山下。
这几日,宁温云的胃口都很不错,可也渐渐有了些许改变,那便是从一开始的食量大,至今日的控制食量。
本以为是宁温云故意为之,而后才知是这药方的作用。
宁温云身子孱弱、虚弱无力,多半是因为不食肉类造成的,因而那药方,一先放开她的肚皮,以此调养好她的身子;二再控制她的食量,让她达到荤素的平衡;最后才是安胎、安神,让她怀着身孕也不回多思,傍晚更能睡个安稳觉。
要说那药方的神奇之处还有很多,李太医本还担心宁温云如此
饭量吃下去,会太过。没想到不仅不过,反正恰到平衡处,只是她如此吃食,只怕孕后还会如此丰腴......
好不容易满了六个月,宁温云的食量渐渐小了下去,但也不至于没有胃口。自从按着东方萦的药方服药安胎,不仅每日的安胎药免了一次,连药膳也不必再食了。
无忧上下看看她,以往只觉得她弱不禁风的,没想到也有这丰腴康健的时候,虽不如先前精致美貌,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因着朝政的点点动荡,龙曦辰终日将自己锁在帝青宫中,整日除了批改奏折、处理国事,便是一日三餐、拉撒就寝,至今也没召见一位妃嫔。
一夜过去又是一个清晨,李太医一早便来了俪懿宫,乃是奉了无忧之命,来看温云此胎是否龙凤呈祥的。
李太医的医术虽不如章太医、林太医和紫洛,但经过几年的历练,也是颇有成就的。经他诊断,宁温云大有双生子之相,若非两位帝姬,那便就是龙凤呈祥了。
无忧应声点头,只让他不要宣扬此事,便就让他退下了。
服了东方萦之药后,宁温云虽身子见好,但也免不了犯困的时候,许久不做噩梦,忽而梦见龙翼汶遭午门斩首,顿时惊醒,已是一阵冷汗。
无忧正在练字,见她忽而坐起,被她吓得怔住,久久才反应过来,忙让人拿了热毛巾来给她拭汗,“好好的,怎出了这么多汗?”
刚走到床边,便被她紧紧攥住了手,“无忧,他......汶他还在不在?”
自开始暗暗调查林峯,龙翼汶便一直居在京城昌侯府。
见她满脸的冷汗,直冒不止,无忧也来不及擦拭,渐渐担忧起来,“昌侯安然于昌侯府中,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说罢,下意识地看看寝殿内侍候的宫人,幸而皆是贴身伺候、知根知底的人,不然......
虽是知根知底,可也要多一个心眼,无忧遂一拂手,“本宫与薇俪夫人说话,你们且都下去吧!”
众宫人应声,便都退了下去。
见如此,宁温云满目的泪水,才落了下来,立时沾湿了锦被,“无忧,我梦见汶......”她的语气是激动的,伴着点点苦楚和恐惧,紧紧抓着无忧的手不放,“汶他......于午门......”
午门也就是斩首的地方,不必她细往下说,无忧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安抚道,“你放心吧,我听说景侯打了一次胜仗,现下正是贤太后得意之时,皇上就算有心,也不敢就此动手。”
虽是这样说,她却还是不放心,落泪正如楚楚女子,惹人怜爱,“终日于深宫,如何知晓外面的实情?无忧,大齐左相与你交好,是吧?他正在外面,定然比我们看得清局势。我求你一件事,请他帮我查一查汶的安危,我总觉得他会有杀身之祸。”
看着她楚楚模样,无忧心疼万分,“你若是担心,我便寻他查查昌侯的处境,也好叫你安心。”
如是这样还不放心,宁温云攥着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紧,“你可不许谎报军情、欺骗于我,不然突然知晓了实情,我定然倍受打击。”
无忧轻松笑笑,“放心吧,我定然实话对你。你既希望昌侯安好,哪有咒他不安的道理?自是不会让人受打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