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莉莉心情放松,也不再想乩文与刺青的事情,很快地沉入黑甜的梦境里。她的鼻酣声似乎有种魔力,让方离心境平和,渐渐地也生出困意。
呜……
方离一惊,忽地睁开眼睛,睡袋里的身体僵硬成一条直线。
“什么声音?”许莉莉颤声问。
呜……呜……呜……
长长的高低起伏的呜,就像埙曲《夜行》里的开头,犹如无数山鬼在呜咽。“我的妈呀!”许莉莉抱怨一声,身上的毛孔尽数张开,她缩进睡袋里,掩住自己的双耳。
其他两个帐篷里的人也醒了,都在相互询问:“什么声音?”
一会儿,传来王东的惊咦声:“鬼师呢?”
鬼师不见了?方离不敢想像,如果失去他,那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她连忙从帐篷里探出脑袋,火堆摇曳,哪里有鬼师的身影?许莉莉也起来了,从她腋下钻出脑袋,瞟了一眼火堆说:“枪还在。”
大家一看枪果然在,安心不少,然后又奇怪起来,猎狗最是机灵,有动物接近肯定会吠叫,可是刚才根本就没有吠叫声,看来鬼师是自己离开的,只是枪都不带会去哪里呢?大家穿好衣服,从帐篷里爬出来,山风飒飒,吹散睡袋里捂出的暖意。
呜……呜……呜……
这呜咽声比山风还要阴冷,幽怨哀痛,非常像人类最早的乐器之一埙吹出来的。这声音有种力量叫人不由自主地凝神细听,它似乎从毛孔钻进体内周身游走,全身每个器官都感觉到这种声音内蕴的悲凉。
方离情不自禁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其他人也跟着。走出树林,走进白骨沟前的草甸,天上一弯惨白月牙,草尖凝着惨白月光,白骨沟里面的原始森林一如既往的森冷,在森林中间有座高耸的山峰,月光将它从深蓝的天空勾勒出来。这座山是瀞云山区的中心,也是最高峰,海拔三千多米,叫摘星峰,至今无人攀登过。声音就是从这个方向传来。
天地安静得只剩下这幽凉的呜声,连先前此起彼伏的兽吼都消失了,也许这些动物也正凝视聆听着呜咽声。
“鬼师?”卢明杰指着前方小声地说,仿佛声音太大会破坏这种旷古的气氛。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草丛里伏着一个人影,身侧蹲着一只狗,看来确实像鬼师。大家小心地走近,看清楚他原来是跪在地上,双手平摊于地上,额头贴着手心,这种姿势正是最虔诚的五体投地。同时他的嘴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呜声渐渐地消失了,鬼师抬起上身,遥望不远处的摘星峰。王东小声地问:“这是什么声音?”
“那是山神的哭泣。”鬼师惶恐不安地说。
“山神哭泣?”王东皱起眉头。
“是的,祖先们说,每当我们的所作所为伤害大山,山神就会哭泣。”鬼师盯着王东说,“山神的哭泣是警告。”
“警告什么?”
“警告我们不应该进入大山。”鬼师说完,似是十分疲倦,往营地走去。大家默默跟在他身后,王东简单地将他的话翻译给大家听,大家心里一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易找到个向导愿意过白骨沟,又忽然冒出个山神的哭泣。
鬼师回到篝火前坐着,虽然戴着犬面具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那身体语言显示他内心颇为不安。王东走到他身边坐下,问:“为什么山神的哭泣是种警告?”
“老一辈们说,每当听到这种呜咽声,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记得有一年,山神连着哭泣三夜,后来就连着下了十天暴雨,泥水土冲塌很多村民房屋。还有一年冬天,听到山神哭泣的第二天,下了罕见的大雪,冻死无数野兽和人。”鬼师说,“我们祖祖辈辈都信奉山神,一定是我们打扰他的安静,所以他才会哭泣。”鬼师双手掐诀,闭上眼睛,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他就像个被吓坏的小孩子。
考察团的人是没有办法明白鬼师对大山的敬畏的,他出生于此长于此,一切所得来自大山,大山就是他的衣食父母。衣食父母哭泣,孩子定然会畏惧。不管如何,看到鬼师这个样子,大家心里极不舒服,闷闷地回帐篷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