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间里,好像一股冷气突然窜进某个血脉里,明乐猛然睁开眼睛,迎面是一张狞笑的脸。
“香小寒!”也不知道他这样盯着自己多久了,明乐感觉自己额头渗出冷汗,想去擦,却发现手脚都被绑在椅子上了。
邑欢手上拿着赤红团鱼纹的铜镜,眼睛里一片血色,表情扭曲。“不要怕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让你一辈子待在这里。”
说完他又厉然的笑起来,明乐只觉得毛骨悚然,脱口而出,“你有病!”
“病?我这病可有年头了姑娘。”他哈了口气,像是对待什么宝贝似的,伸手捻起衣襟擦了擦镜子。
这香小寒判若两人,无论是眼神还是言辞,明乐都看不出之前的温和样子,不由问道:“你不是香小寒?”
“我是他,也不是他。”邑欢勾起神秘又慎人的微笑,发黑的眼窝衬得眼睛像被熏了黑烟,迷蒙不定,“没有他就没有我,可若没有我也不会有他。”
“我是为他而生的,为他分尝痛楚,为他杀所该杀之人,为他在这肮脏的人间辟一处净地。”说得入情的邑欢手舞足蹈。
明乐没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话上,正与捆住自己的绳子较劲,使劲挣扎,可是发现自己使不上劲,丹田虚浮,半分真气也提不上来,暗嚎这该死的迷药后劲真大!
“你想一辈子困着我吗?”
“当然!”邑欢转身说道,握着她椅子两边的扶手,眼睛直盯着她,“你不知道,香小寒他太孤独了,他爱的,爱他的,都死了…或者说,没有人爱过他,母亲…母亲也不过是骗他的,连保护他都做不到,还死在他的面前,让他痛苦。”
“我也不爱他,你困住我也没用。”明乐与他四目相对,眼神倔强。
“那不重要。”邑欢抬起指尖描摹明乐的眉眼,木然说道,“他很中意你,只要你在他身边就好了。”
挣扎逃跑是没有办法的了,明乐想着唤回香小寒或许尚有生路,“那你该让他自己出来和我说。”
“他睡着了,现在还不是他该醒的时候。”邑欢直起身子,窗外的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就像照亮了具骷髅。
看得出邑欢有所动容,明乐继续道,“你凭什么为他作决定?你口口声声说为了他好,是否又可曾想过,就是因为你,他从此无法光明正大的活着,一生都要在朝廷的追捕中过活!”
“那又怎样!”他伸手像是想要接住阳光的恩典,“每件事情都有代价,我用他的流浪换来自由,有何不可?再者,若我真是他不幸当中的一个,那么等一切结束,我会离开的。”
他声音平静,已没有刚才的激动和森然。
“有一天我会带着他所有的绝望和悲痛离开这世间,届时,就由你继续陪着他了。”
邑欢的声音慢慢低下声来,说到最后已无声,他鬼魅一样的身体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喂!”明乐绑在一起的脚蹬着地,看了看周围,她都不知道这是哪个鬼地方!
——
——
——香府里
十几名捕快在府邸里搜了一炷香,最后整齐的排列在钟七七的面前,然每一个捕快的话都如出一辙——“禀大人,无所获。”
“好!马上吩咐下去,城中戒严三天,我稍后会向知府大人请示。”钟七七对中云下达命令,抬头发现屋顶上有一道黑影,看清楚是谁之后紧锁的眉头慢慢展开,看来比她着急的大有人在,这案子她不用着急。
心里冷哼六扇门那一套,真正查起案来也没什么用,穆春雪跃下屋顶,施展轻功往西北方向的石林而去。
林中已有人在等待他。
“我与你许久不见,也不叙叙旧,一见面就让我帮忙跑腿。”
“人在哪?”穆春雪环胸而立,寒目里闪着一丝不耐烦。
与他打过几年交道的丘药却看了出来,他的师哥啊,南妆过后,也难得看见他为谁着急。“这个女子很重要?”
“很不重要。”
“那……”
“我只是不希望她死,问够了吗?人在哪里?”
——
——
阳光被云遮住,暗房里变得更黑,躺在地上的邑欢醒了,一汪柔和清瞳敛开,陌生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最后看向被绑在椅子上的明乐,“郾姑娘?”
正在无望面壁的明乐见他这样,也明白是香小寒出现了,不管其他,先让他帮忙松绑。
似乎猜到了是邑欢做的,香小寒面带疚意的为明乐解开绳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手上的绳子被解开,明乐赶紧解开脚上的绳子,“你怎么一会一个人?刚刚那个是谁?”
“他是……邑欢。”香小寒怯怯的收回手。
“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什么?”明乐厉声问道,指望他说清楚一切让自己离开此地。
香小寒耸拉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最后从袖袋里掏出铜镜,不敢去看的伸向明乐,“他是我母亲铜镜所化的镜妖。”
接过那铜镜,明乐想起刚刚邑欢好似对待什么宝贝来擦拭的样子,可左看右看,除了旧了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有时只要我一照这镜子,便会被他所上身,郾姑娘……我不是杀人魔。”
“既知它有问题,为何不早早扔了它?”尤其刚刚见识过邑欢那狰狞的样子,明乐不由更气愤。
“只因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且邑欢……”香小寒说到这忽然没有了声音。
“且你觉得他未曾伤害你,甚至为你杀死那些冒犯你的人?那你可否见过那些被他杀死的人!”明乐讨厌他这样软弱的人,对什么都怀着软弱的慈悲心,然而操持着最狠毒的宽容心,她见过小叶临死前的样子,那样惨烈,更别提其他人了。
也许因为明乐的话,香小寒的头开始痛了起来,“你快走…他快来了。”
“邑欢?”甩开脚上的绳子,明乐解脱似的吐出一口气。
“现在他越来越厉害了…即使没有铜镜也能上我的身……”
一看事情不对了,明乐赶忙走往门口,却发现上了锁,转身问香小寒,“钥匙在哪?”
头越来越痛了,香小寒捂住头倒在地上,已经听不见明乐的声音了。
“你坚持住!”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生死存亡关头另当别论,明乐在他身上一阵摸索,最后在腰封里找到了,当即走到门前准备开锁。
钥匙还未插入锁眼,明乐的肩便被抓住了。
慎人的声音响起,“他这么痛,你却头也不回只想离开。”
心一惊,钥匙掉在了地上,明乐想低头去捡,可下一秒邑欢便扯着她走到另一角。
背狠狠的碰在墙壁上,转而明乐又落在地上,胸口被震得一阵闷痛,想平复气息起身,忽然一股鲜血涌出嘴角。
邑欢拿起刚刚和她绑在一起的椅子走过来,“我实在不愿伤害你,可你只想离开,这样不行……”
话方落下,他抬起椅子狠狠朝明乐落下。
“啊——”腿上是突如其来尖锐的疼痛,明乐感觉自己的骨头断裂般的痛。
“你要逃,我只好打断你的腿,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看着他又扬椅子,明乐只好认命般的闭上眼睛。
窗外忽然射进来一支箭,邑欢扔过椅子挡去,门也同时被人踹开,看到那个破门而入的人,明乐忽然心安。
紧跟着穆春雪的钟七七射完箭后也马上带领一众捕快走至门口。
一看阵势不对,邑欢拎起地上的明乐掐住她的脖子,“若胆敢上前一步,我马上断她性命。”
钟七七走到穆春雪旁边,做了个示意的手势——他救人,她杀人。后者没有说话算作默认。
“你放了她,我可饶你不死。”
“你真以为我那么好骗?我杀了那么多人,朝廷怎会轻易放过我!”邑欢笑着,掐着明乐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只是我即便要死,也要拉着她一起。”
这个疯子!明乐感觉自己脖子被掐得很重,呼吸变得艰难。
“不能杀她!”邑欢眼中的柔和一闪而过,香小寒在深渊里挣扎着,想要阻止他。
他掐着明乐的手松了几分,便在这时,穆春雪和钟七七找准机会一起出手,穆春雪先上前扣住他的腕骨,从他身边拉走明乐,整个动作利落迅速。
临于两个灵魂的躯体变得神志不清,一会是想要罢手的香小寒,一会是企图上前攻击穆春雪的邑欢。旁边的钟七七摸着刀鞘朝身后的兄弟示意即刻出手。
穆春雪扶着明乐退身门后,把战场腾出,邑欢虽神志不清,但对付捕快还尚能自保。
想着日后的锦绣前程,钟七七退在他身后,找准时机冲过去,利落的使了招一剑穿喉,瞬间让他死亡。
落在地上的那一刻他瞪着茫然的眼睛笑了,这一切一切,终于解脱了啊。
明乐没有告诉他,铜镜只是普通的铜镜,只是人心若无道,诸相皆杀,入魔则魔,掺怨则怪。
——
医馆里。
“啊——大夫,你怎么不说一声就下手!”明乐被伤处突然的剧烈疼痛扯破了喉咙。
“我这不是怕你紧张,姑娘,你这骨头虽接过来了,但是伤到的筋肉还要一段时间恢复,起码小半月不能正常走路,实在要出门就让你相公背你。”羊胡子大夫一边帮明乐缠着纱布一边说道。
相……相公?!想着想着明乐不由小脸一红,旁边的钟七七看她一脸淫思,难免有些看不下去,“别看她年龄大,尚未成婚呢。”
“你还不是一样!”明乐回道,打算站起身彰显气势,结果惊得大夫老手一抖一抖的,“我这纱布还没缠好!想瘸早点说!”
“衙门还有事我先走了,这个医药费你记得出。”钟七七不等明乐反应过来,拿起剑便往门口走。
“我真未想到你竟无耻至此!医药费都不给我出,要不是为了祝你抓杀人魔,我怎会如此下场。”眼看钟七七一步步往门口后退,明乐怒火中烧,“你别走!”伸手抓起旁边桌上的拔火罐,明乐瞄了瞄钟七七的方向,刚想趁她没走远就砸过去,结果山羊胡子老大夫弓着腰,怫然作色,“你们把我这医馆当什么了?”
说着这老头儿还从腰间掏出一把尖厉的银针。
“呵呵……以和为贵。”看着那掠发锋芒的针,明乐默默的放下手中的拔火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