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当日灵山之上,小开将金光鼎交给田子衿,要他送去峨嵋,田子衿怀里揣着金光鼎,驾起飞剑直奔峨嵋方向而去。
他虽然本性淡定,此刻却也有些紧张,天禄说过,”这件法宝虽然很垃圾,但是在你们眼里,也勉强算是件仙器”,天禄是眼高于顶的散仙,他既然这么说,那么这东西的威力就绝不在当今修真界十大仙器之下。
这是掌门交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如果自己中途把宝贝遗失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此刻乌蒙山、武陵山、天台山和十八洞山已经整个连成一体,处处鸟语花香,成为真正的洞天福地,占地面积也极为辽阔,天禄第一时间施展神通布下了绝大的结界,将四大名山整个隔绝在凡人视线之外,从现在来看,这里已经跟传统的六大门派没有什么区别的,该有的应有尽有。
田子衿飞到结界边缘,就远远看到半空中凝立着一个女子,体态轻盈,眉目姣好,正对着面前的结界,神色有些犹豫,一只雪白的皓腕伸出来,食指纤纤,仿佛想要点在结界上,却又不敢出手,田子衿驭剑飞过去,大声道:“敢问姑娘可是要入灵山吗?”
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惊喜,赶紧点头道:“对,你是灵山弟子吗?”
田子衿站在结界内笑道:“你看我像不像?”
女子看了他一眼,笑吟吟道:“道友看起来一表人才,而且身在灵山结界之内,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灵山弟子了。”
要知灵山一向都是典型的末流门派,如果换个人来说这番话,恐怕田子衿百分之百认为是在讽刺,可是这女子说起话来清清楚楚,眼神清亮,虽然音色柔婉,却自有一股自信肯定的意味,田子衿忍不住连连点头,又道:“姑娘刚刚神色迟疑,可是害怕强行穿越结界会造成误会么?”
女子笑道:“你怎么知道?”
田子衿道:“只看这把飞剑的光华,就知姑娘的修为已经达到一流境界,若不是有所顾忌,要破结界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虽然实力低微,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那女子点头道:“不错。”
田子衿又道:“姑娘既然害怕造成误会,那显然是友非敌,而且应该是有备而来,并非碰巧路过。”
女子略有讶色,点头道:“是的。”
田子衿这才松了口气,抱拳笑道:“在下田子衿,灵山派天台宗宗主,敢问姑娘师门?”
他身怀仙器,说话做事不得不谨慎小心,此刻听到这女子自承是友非敌,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正式问答。
可是女子却偏偏不遂他的心意,笑道:“宗主这么喜欢分析,为什么不猜猜我的来历呢?”
田子衿也不多说,微微沉吟片刻,道:“目前灵山初建,一穷二白,知道灵山底细的也只有五大门派、天山和龙门石窟这七派而已,所以姑娘必是这七派之一。”
女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才点头:“你说的对。”
田子衿微微一笑:“七派之中,女弟子最多的便是流云水榭,而我灵山掌门正好刚刚从流云水榭回来,据掌门透露,水榭与灵山将要结成同盟,既然姑娘自己也承认是友非敌,那显然是来自流云水榭了。”
女子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说的对!”
田子衿看她点头,便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的打量她。
这女子看起来相当赏心悦目,不戴头饰,不施脂粉,一张清水般的鹅蛋脸上,五官以最精致的方式完美无缺的组合在一起,若论容貌,可谓一等一的美貌,甚至带着些许难以形容的妩媚,可是她气质十分高雅脱俗,真如天上明月,花中百合,却并不显得狐媚,反而温柔款款,落落大方,田子衿方才匆匆一瞥还不觉得,此刻细细打量,居然心中一荡,微微有些走神。
女子脸上微微发红,大声道:“宗主看什么呢?可是分析不出来么?”话一出口,才醒悟到竟有几分娇嗔的意味。
田子衿这才反应过来,道:“姑娘风姿如玉,貌美如仙,功力已入极高深的境界,当不是水榭中寻常弟子,若我所料不差,难道竟是蓝田玉掌门亲传的徒弟?”
女子虽然有些羞涩,对他的判断也大为惊讶,美目连闪,在他身上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才道:“既然宗主神机妙算,那干脆再说详细点?”
田子衿哈哈大笑:“这个你可难不倒我,现在蓝掌门的两个徒弟都在掌门身边,我都见过,而蓝掌门一共就三个徒弟,姑娘当然就是流云水榭的掌门大弟子——白露姑娘了。”
这个女子正是白露,她奉蓝田玉的命令前往灵山,不料在这结界边上,居然见到这样一个相当有趣的灵山弟子,不由大感好奇。
灵山一直以来都是末流门派,而流云水榭却是天下修真公认的六大派之一,如今灵山虽然凭借小开的扶持暂时站了起来,但是在白露心里,灵山弟子其实是不屑一顾的,即便他们以后会如何如何强大,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她的确没有想到,自己刚来灵山,居然就看到这样一个灵山弟子。
此刻被田子衿一口道破身份,白露却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微微一揖,贝齿忽露,梨涡隐现,嫣然笑道:“流云水榭大弟子白露,见过天台宗宗主。”
田子衿穿过结界,道:“姑娘若是要拜访掌门,可能要失望了,掌门已经闭关修炼,恐怕要一个月後才能出关。”
白露露出失望的神色,道:“我奉师傅之命来到灵山,是要与你们商议结盟的具体事宜以及灵山开派仪式的具体步骤,如果掌门不在,我应该找谁才好?”
田子衿恍然道:“若是别的事情,我还真没办法,可是这些事情我倒是现在就能回答你。”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笑道:“只因为灵山上这些大大小小的繁琐事情,都是我来张罗的。”
白露顿时大喜,凑上来一步,欣然道:“那我们先上山去吧。”
她这一凑前,顿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幽香扑鼻而入,田子衿不自禁的吸了下鼻子,忽然觉得有些唐突,连忙退后一步,道:“我……我……见笑了。”
他虽然性格洒脱,可是毕竟受灵山功法局限,这辈子修炼的都是低级法门,除了禁绝欲望枯燥打坐之外,对修真界的一切都所知甚少,至于双修这么高深的男女功法,更是想都未曾想过,所以在面对异性修真时,居然显得大为窘迫。
白露倒是觉得大为好玩,笑吟吟道:“是不是很香?”
田子衿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老脸微红,强作镇定道:“传说流云水榭的弟子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根骨,起初我还不大相信,今天看到姑娘居然体带异香,这恐怕也是万中无一的禀赋,我也不得不信了。”
白露看他明明不懂,却在假装行家,更觉得好笑,解释道:“你错了,我这个不是天生的,天生异香的身体确实万中无一的,我们整个水榭也只有我二师妹一人而已,至于我……嗯,这个是后天生成的。”
“后天生成?”田子衿张大了嘴巴。
“不错,这个是有方子的,”白露道:“水榭的前辈们很早之前就传下过的方法,取甘草、松香、马尾松的根皮、大枣、香瓜子各等份,烘干研成细末,一日服三次,一次服二钱,用此药二十日后闻身有香,五十日后身有浓香,百日后衣被皆香,我们水榭弟子从小就要服用这个方子,所以体带香味是很正常的。”
她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才忽然想起,这个方子虽然不算秘密,毕竟也是女儿家的小秘密,怎么自己一时口快就说出来了呢?想到这里,不禁脸上又有些发烧,偷偷看了田子衿一眼,田子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怔怔的看着天上,仿佛有些发呆。
白露清清嗓子,道:“宗主,我们还是回山去讨论一下开派的事情吧。”
田子衿摇摇头:“姑娘先上山去吧,我还要出去一趟。”
白露讶道:“去哪?”
田子衿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道:“我要去峨嵋一趟。”
“哦,”白露秀气的眉毛微微一挑:“难道峨嵋也跟灵山结成同盟了?”
“那倒没有,”田子衿道:“我去送还一样东西。”
白露仿佛松了口气,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田子衿右手放在怀里,轻轻摸了摸金光鼎,不由大为踌躇,他身怀仙器,原本很怕被人觊觎,眼前这美女虽然看起来若不经风,可是真要打起架来,就算十个他不是对手,若是美女忽然起了歹心要抢宝贝,恐怕他就只能辜负小开了,他想来想去,正要拒绝,忽然看到白露期望的眼神,那神情雀跃而专注,田子衿心里忽的一荡,脱口道:“实不相瞒,我是要去归还一件仙器。”
白露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笑吟吟的道:“你怕我抢你的宝贝?”
田子衿脸皮发红,道:“呃……姑娘一看就是坦荡之人……”
白露忍不住咯咯直笑,道:“别掉吊袋了,走吧,我跟着你,正好给你护航保驾,你还不谢谢我。”
田子衿吞了口唾沫,道:“既如此,姑娘请走前面。”
白露更是咯咯直笑,忽然的伸出纤纤玉手凌空一拂,顿时手里多了两根晶莹剔透的簪子,田子衿一见之下,惊道:“这……这不是师傅的簪子吗?”
“你是说天禄前辈?”白露道:“这件宝贝叫做两极钗,比起你那个宝贝好太多了,原本是我们流云水榭的东西,天禄前辈刚还给师傅,师傅就把它转送给我了。”
她将两极钗往空中一丢,顿时伸展开两米来长,她白裙飘飘,落了上去,回头招呼田子衿道:“上来。”
田子衿窘迫道:“这个……我还是跟在你后面吧。”
“笨蛋!”白露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两极钗的速度比你快多了,你快上来,我们早去早回,别耽误了正事。”
田子衿这才硬着头皮跳了上去,战战兢兢的站稳,白露一伸手,轻声道:“起!”,两极钗顿时拔地而起。
田子衿站在后面,只觉得幽香扑鼻,触目皓腕如玉,从这个角度,连白露隐隐露出的一段粉藕般的颈项都历历在目,更是心中微跳,又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宁定下来。
两极钗的速度果然迅速,才片刻功夫,已经到了峨嵋山下,眼看白露的速度逐渐慢下来,田子衿道:“如果你不方便上去的话,就在这里停下,我一个人上去吧。”
白露大为诧异,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这是变相肯定了对方的判断,顿时狠狠的瞪了田子衿一眼。
田子衿笑道:“刚刚说起跟灵山结盟一事时,你松了口气的表情,我又不是没看到,此刻明明还在峨嵋峰下,你却明显放慢了速度,分明是想找个借口留在峰下,让我一个人上去,既然如此,我还不如主动要求更好一些。”
白露被他说得一句话也反驳不来,虽然田子衿说得轻巧,她却知道眼前这人实是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高智商和洞察力,她呆了半晌,忍不住叹气道:“你这人……如此见微知著,明察秋毫……如果我们流云水榭也有你这样的人才,恐怕早不是现在这番模样了。”
田子衿哈哈大笑:“姑娘错了,灵山即便中兴,那也是掌门的功劳,跟我没有多大关系。”他一边说着,一边驾起飞剑,冉冉往上升去。
白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竟然有些失神。
田子衿去了没多久就转了回来,苦笑道:“走吧。”
白露道:“看你的样子,事情没办成?”
“是啊,”田子衿道:“是我自己冒失了,这一趟就不该来。黄蓓姑娘既然得罪了雪风掌门,又怎么敢回峨嵋呢?”
他叹了口气道:“掌门要我把东西还给黄蓓姑娘,可是如今人海茫茫,我该到哪里去找人呢?”
白露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如果黄蓓急着要这件东西,她总会回灵山来取的。”
田子衿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这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要找的黄蓓,此刻已经身在蜀山。
蜀山幅员之辽阔虽然不及流云水榭,但是地貌之丰富,却是十个流云水榭也比不上的,处处是名山,处处是胜水,无数的禁制,无数的法宝,无数的上古遗迹,就算是蜀山掌门人都搞不清楚,而蜀山无名峰,正是当日长生被天火玄冰裹挟而下的那座山峰,从来没有人敢下去过,长生当时几乎已经是必死无疑的局面,结果反而突破了上古结界,进入无名峰底,收伏了天火玄冰,也不能不说是天意了。
黄蓓雪白的额头泌出了一丝丝的细汗,问道:“还要多久才到?”
长生陪笑道:“黄仙子,马上就到了,你放心,我师傅出马,一切都没问题的。”
他手上虚托着一朵玄冰,那玄冰上躺着的人正是司马听雪。
司马听雪被刺穿心脏,本来是必死无疑的局面,长生没有天禄的神通,没法将他直接救活,可是他用玄冰的万载寒气将司马听雪的身体机能彻底冻结住,虽然没法将他救活,却也可以将最后一口气吊着,维持现状。他和黄蓓马不停蹄直奔蜀山,想要求助于他师傅。
无名峰下一片青碧,绿意葱茏,却带着难以言传的寒意,黄蓓才飞下去一半,就觉得全身发抖,牙齿打颤,连脚下踩的飞剑都有些摇摇欲坠,长生将天火放出来,在她身边形成一道小小的圆环,天火的高温散发出来,与峰下的寒气抵消,黄蓓这才堪堪抵挡得住。
三人越是往下,四面就越是青幽通透,仿佛已经来到了玄冰的世界,无论是脚底下,崖壁上,都是晶莹剔透的冰块,头顶上寒气厚重得仿佛实体,举头去看,连天空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又过了许久,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长生你回来了?咦,怎么好像不止一个人?”
长生大喜道:“师傅,徒儿是来向您求助的。”
黄蓓循声看去,在那密密麻麻的冰块中间,居然盘膝坐着一个老人,这老人不但头发白了,连眉毛、胡子都是雪白的,放在一堆冰块之中,难怪自己一直都没发现了。
老人笑道:“据你所说,现在的修真界已经连一个飞升的修真者都没有了,妖魔更是穷途末路,你身怀天火玄冰,飞升指日可待,还有什么能够难得住你呢?”
长生不由有些沮丧,道:“师傅,修真界本来是日渐式微的,可是有一个人,我却打不过,这个人您也听说过,就是上次害我落下峰来的天选门主严小开。”
老人怔了一怔,沉默片刻,才道:“天选门功法通玄,早已超越修真界的境界,一万年前,天选门主是连仙人也不怕的存在,你打不过他,也是正常的。”
长生大为不服,道:“师傅,现在的天选门可不是以前的天选门,那个严小开,他什么都不会,就是那根棒子太厉害了,我的天火玄冰连他一招都挡不住。”
老人吃了一惊,道:“棒子?什么棒子?”
黄蓓道:“那根棒子,好像是叫万年玄铁之精。”
“什么!”老人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你是说……万年玄铁之精!”
他猛地一下站起来,顿时带起”稀里哗啦”的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黄蓓这才发现,他全身上下居然锁满了铁链子,这些链子从他的肩膀、大腿、肋骨、脚踝等多处穿入,把他死死的锁定在原地,老人一起身,被铁链一拉,顿时失去平衡,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口中却还在啧啧惊讶道:“居然是万年玄铁之精,天啦,天啦,怪不得,怪不得!”
他一边叹息,一边抖抖索索的用手在地上乱摸,长生赶忙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递到他手里,道:“师傅,是找这个吗?”
老人一把抢过东西,放在手里使劲捏了两下,才点头道:“没错,就是它。”
黄蓓此刻才发现,这老人两只眼睛白而无神,居然是个瞎子,很显然,他平时都是靠听觉来判断的,自己下来时的呼吸和心跳落在他耳里,才让他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而司马听雪躺在地上这么长时间,他居然没有发现。
长生急道:“师傅,万年玄铁之精很厉害吗?我带来的这位黄仙子……她被严小开害得很惨,我得帮她报仇!”
老人”咦”了一声:“天选门代代门主都是正人君子,居然会做坏事吗?长生,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没误会,”长生道:“以前的天选门主可能是正人君子,可是现在的天选门,早就一代不如一代了。我以前也给您讲过,严小开这个人不但贪财好色,而且杀人不眨眼,根本不拿人命当回事,上次闯蜀山的时候,还把蜀山大殿和陷空岛都毁了,除了蜀山,昆仑派的禁地瑶池也被他闯过,据黄仙子所说,他还跟狐族为伍,拉拢妖怪,真可谓坏事做绝。这样的修真者,简直是修真界的耻辱啊!”他一指黄蓓:“您可以问黄仙子,看我说得对不对。”
黄蓓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没错,天选门主的确是个……坏事做绝的恶人。”
她脑中忍不住又浮现出小开在诛妖大会上的样子来,那个本来又懦弱又好色的小男人,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字字的说出”如果我的小竹死了,我会用整个修真界给她陪葬”这样的话来,这个男人,真的是坏事做绝的大恶人吗?
至情至性,还是大奸大恶?
黄蓓忍不住幽幽的叹了口气,她想,若是雪风对母亲也能这样,又哪会轮得到自己来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