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假

巫踪

第二天,我早早醒来,精神很不好,几乎是一夜没睡,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我和卜瑾在酒店吃了点早餐便离开了。早餐的时候,我试探性地问了问卜瑾昨天晚上的事情,但是她始终一言不发。而且,自从昨天晚上她看到我翻查她的布包以后,似乎总是对我有所戒备,那布包再也没有放进旅行箱,而是始终抱在自己的怀里。我看着那布包,总担心里面的蜈蚣、蜘蛛爬出来,当然,最让我感到害怕的,还是昨天晚上那一盒蠕动的红色幼虫。

我按照父亲的指示,寻找他以前的同事汪成宝,拨打了他昨天晚上给我的电话号码。电话嘟嘟响了两声,一个年老的声音道:“喂?”

我回答道:“喂,您好,请问您是汪成宝先生吗?”

“对,你是谁?”

“我是范继云的儿子,我现在在昆明,是我父亲让我来找你的。”

电话那边的人思考了一阵子,说道:“哦,你是佩玺吧。”

于是,我跟那汪成宝简单寒暄了几句,他便告诉我先去昆明一家清茗茶馆去等他。我挂了电话,招呼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司机感到很惊讶,一边开车一边说:“你们两个年轻人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我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那家茶馆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倒不是。”司机解释道,“只不过,那是一家很普通的小茶馆,在老城区,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那么个地方,而且,那里一般都是一些退休的老头儿聚集的地方,年轻人去了那里,一定会感觉特别无聊的。”

“哦,我是去找一个人。”

“找人?你那里还有熟人?”

“是我父亲以前的一个同事。”

那司机一听这话,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我,似乎一下子对我有了全新的认识,说道:“那你父亲以前肯定也是昆明的大人物呀。”

我感到奇怪,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那司机哈哈一笑,说道:“因为那清茗茶馆里的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基本都是政府高官,现在他们退休了,才清闲起来。要我说呀,那地方实在没什么好的,都是一群倚老卖老的退休老干部,成天地聚在一起无非也就是谈论谈论政治,吐槽现如今的政府是多么的糟糕罢了。”

我解释道:“没有没有,我父亲只不过是一个大学教师而已。”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清明茶馆。这里的确如那司机所言,所在位置极为偏僻,旁边的建筑也多半都是老干部的家属楼。虽然这里似乎没什么人,但装潢还算不错,门口是一块木匾,上面是墨绿色的行草大字“清茗”,里面也都是一些小桌、藤椅。里面此刻正坐着十几个六七十岁的老爷子,有的在下围棋,有的再看报,还有三四个围坐在一张小桌子前聊天。

我和卜瑾撩开纱帘一进去,里面原来嘈杂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那十几个老爷子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我们,表情显得有些诧异。看来,这家茶馆还真的是常年没有年轻人光顾,基本上都是靠这些退休干部的老主顾维持着生意,所以偶尔来了两个新人,而且还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那些人感到惊讶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在店内环视了一周,也不知道哪一个是汪成宝,也许,他根本就还没来也说不定。这时候,那几个老爷子也都恢复了常态,继续各忙各的了。我和卜瑾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做了下来,一个四十多岁,少了一颗门牙的中年男子立即走了上来,问我们俩想喝点什么。

我从小到大也没喝过几次茶,对茶更是没有什么研究,再好的茶在我嘴里也分不出有什么特殊的香味,所以我索性对那人说道:“那些老头儿都喝什么茶,你就给我来什么茶。”

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两杯温凉的茶水就端了上来。我闲着无聊,尝试着跟卜瑾说两句话,可是她根本理都不理我。我猜想,她大概还在生我昨天晚上的气,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孩子,也会有怄气的时候,这让她多少带了点人情味。

我闲坐着,开始在头脑里搜索这个汪成宝我以前是否见过。当然,我在于父亲平时聊天的时候也的确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他也都只是随口带过,说是以前曾经很愉快地跟汪成宝一起共事,也说过一些跟汪成宝一起的考古经历。但是,在我的印象中,我并没有见过汪成宝这个人。刚才那出租车司机说,来这茶馆里的人大多都是退休干部,我心说难不成这个汪成宝当年还真是昆明的政府官员?

我正想着,门口突然走进了一个白发老头儿,看样子已经七十多岁了。但看他衣着整洁,要背笔直,走起路来风神潇洒,看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大帅哥。

那老头一进门,也是四下环顾了一周,最后眼光落在了我和卜瑾所在的位置上,然后带着一丝亲切的笑容走了过来,说道:“是佩玺侄子吧。”

我一听那话,便站起身来跟那老头握了握手,道:“对,正是晚辈。您是汪叔?”

那老头点点头,笑着对我说道:“都长这么大了呀。”

我点头笑了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般的长辈,凡是遇见年轻的晚辈一般都会说这句话,其实也就是感慨一下时光飞逝罢了。

汪成宝又道:“你肯定不认识我,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呢。”

“是么!”我情商一向很高,急忙随声附和道。

汪成宝一听,夸张地哈哈笑了两声,说道:“那当然,那次是我去喝你的满月酒。我和你父亲,一个在云南,一个在东北,相距太远,平日里很难见几次面,上一次见面就是在你的满月酒席上。这一晃,都二十几年了,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我回答道。

那汪成宝让店里的老板也为他沏了一壶茶,一边喝一边问:“你父亲的身体还好吧。”

“还好还好,只是,没您的身子骨硬朗。”

汪成宝又笑了两声,笑声仍旧很做作,说道:“小伙子还挺会说话。”

我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其实,我对这些没用的寒暄早就感到心烦了,因为早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寒暄了好一阵子,我实在不想再浪费时间下去了。我更希望他能给我讲讲为什么我的父亲要让我这几天暂时留在云南,而且还特意嘱咐我无论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要害怕,而一定要留在这里,并去找我眼前的这个汪成宝。那么,现在,我已经找到了这个人,我又该做些什么呢,总不会是就在他们家里闲住着吧。

我想了想,开口道:“汪叔,我听我父亲说,他要我暂时留在云南,并让我来找你,说是你能给我找一个落脚的地方,这真是麻烦你了。”

“大侄子,你这是什么话,我跟你父亲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如今多年未见,他的儿子来求我办点事,我还会推辞吗?”

我忙点头道:“那就多谢汪叔的照顾了。不过,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不明白你父亲为什么不让你离开云南回老家?”那汪成宝果然厉害,还没等我问,他就早已看透了我心中所想。俗话说,人老成精,说的就是一个人活的年岁久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就往往特别会察言观色,往往还不等对方开口,就已经知道对方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了。我想,这就是所谓的老江湖吧。

我点点头,那汪成宝看了一眼一直没有开口的卜瑾,说道:“这姑娘就是你父亲那个救命恩人的后人吧。”

“是的,怎么了?”

“她是苗族人?”

“是的。”我回答道。

汪成宝往藤椅上一靠,说道:“大侄子,你应该了解你父亲。继云老弟不光是一个历史学家,同时也是一个玄学迷。”

我回答说我知道。在我家那边,很多人都只知道我父亲是一个有名的历史学家,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我父亲对玄学也有着非同一般的喜爱,他的书架里堆满了许多离奇古怪的书籍,都是介绍一些神秘事件的书。有一次,和我一起合伙开书店的死党高鹏来到我家,一看那满书架的旧书,兴奋得两眼直冒绿光,十分激动地告诉我说我父亲的书架里大部分都是珍本书,在市场上都会卖个好价钱。而我父亲对这些书也一直都视若珍宝,就算是我,想要动他的书,也一定要在他同意的情况下才允许,更多的时候,我父亲都是独自一人在书房里阅读这些书。

汪成宝又道:“你父亲一直以来就很痴迷于研究上古时期的巫文化,所以,他三十年前曾经来过一次云南,在云南滇池附近做过考察。大侄子,我不知道你信不信鬼神,但是,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很多事情是没法用科学来解释的。”

我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由得瞟了一眼坐在我身边的卜瑾,点了点头。

“但是,你也知道你父亲的性格。”

“天生就喜欢卖官司。”我抢先道。

“对,他常常喜欢卖官司,让好奇的我们不由自主地被他牵着鼻子走,我想,他大概能从中得到某种满足吧。”汪成宝喝了一口茶,说道:“所以,我也并不清楚你父亲真正的用意是什么,他只是跟我说起过一块玉牌,好像是、是说挂在这姑娘的脖子上。”

“是的,我父亲也跟我说起过这件事,他让我检查过玉牌。”我一边说,一边看向卜瑾,也不知道她是否听明白了我的话,会不会因此而更加生气。见她没有反应,我才放心地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也看过了,她的脖子上的确有一块玉牌。”

“哦?”汪成宝扬起了眉毛,说道:“我想,你父亲想要隐藏的秘密就在那块玉牌里。大侄子,我想你一定也跟我一样,很好奇那玉牌吧。”

我说道:“那玉牌我昨天晚上见过了,是一块上好的白玉,就是上面刻的字我都不认得。”

“白玉?”汪成宝似乎有些诧异,说道:“大侄子,你汪叔我怎么说也曾经跟你父亲一起共事过,我也能看懂一些稀有的文字,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看一看那块玉牌呢?”

“这……我得问问她。”说着,我碰了碰卜瑾的手臂,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似乎在说,怎么了?

我一边用手比划,一边放缓语速说道:“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你脖子上的玉牌。”

卜瑾明白了我的意思后,下意识地隔着小衫抓住胸前的玉牌,冲我摇了摇头。在我的印象中,那是她为数不多地冲我摇头而非点头。

我看了一眼汪成宝,他老人家的表情有些尴尬。我说:“汪叔,你先别着急,我再跟她好好说说。”汪成宝听了尴尬地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拿起手机一看,是刘震。我对汪成宝说道:“真对不起,汪叔,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汪成宝点点头,我又跟卜瑾解释了一下,才走出清茗茶馆。刘震是我父亲的一个学生,长我两岁,但是却比我聪明百倍,大学毕业后,直接保研并硕博连读,年纪轻轻但已经是历史学的博士,他也是我父亲带出的第一个博士生。有一段时间,他经常来我家玩,而我跟他的年龄又相差不多,所以我们渐渐成了很要好的朋友。我母亲总是让我向他学习,但是刘震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从来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这也正是我喜欢他的地方。

我有些纳闷,因为我前些日子听父亲说刘震最近被派到内蒙古进行一些考古活动,应该非常繁忙,也不知为什么现在竟然有空打电话给我。

我接通电话,也没有寒暄,开口便道:“老刘,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听说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没想到,那刘震语气生硬地径直问我道:“佩玺,你现在是不是在云南?”

我一愣,心说他怎么知道我在云南,难道是父亲告诉他的?于是,我说道:“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是老师告诉我的。”

我一听是我爸告诉他的,也就没多想,开玩笑道:“哦,怎么,想要土特产呀,我想着你呢,回去就给你。”

电话那边的刘震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着急,说道:“我哪是管你要什么土特产,我也马上就要到云南了,现在正在机场等飞机呢。”

“你也要来?”我感到奇怪,便问:“我听我爸说你最近不是要去内蒙古进行什么考古活动吗?”

刘震回答道:“情况有变,是你父亲委托我的,说你有了大麻烦,要我马上来云南帮你一把。”

“大麻烦?”我心说最近遇上奇怪的事情的确不少,可怎么说也算不上是大麻烦,便说道:“我也没遇到什么大麻烦呀,而且,昨天晚上我还跟我爸通过电话呢。”

“昨天晚上跟你通话的人并不是老师。”

我一听刘震这一句话,登时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直觉的后背的汗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连忙说道:“不可能呀,我难道连我自己父亲的声音都能听错吗?昨天晚上,那就是我父亲的声音呀。”

“我知道你会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但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昨天晚上跟你通话的那个人绝对不是老师,因为、因为老师在你离开东北的第三天就失踪了。”刘震有些激动地说道。

我一听这话,脑袋不由嗡了一声,脱口道:“什么?失踪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面有太多的事情,我只有见面再跟你详谈,因为,我们的电话很有可能被人窃听了。”

“窃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经越来越感到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

刘震也不过多地解释,而是问我道:“昨天晚上,那个冒充你父亲的人是不是要你去找一个叫汪成宝的人?”

“是呀,而且我现在就跟他在一起,他是我父亲以前的一个同事。”我说道。

“那人不是汪成宝!”

我听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刘震激动地说了一句,道:“因为真正的汪成宝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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