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说什么?”
翠雀皱着眉头打断了灯盏的话:“人在喂养残兽?你没有在开玩笑吗?”
“我可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哦。”
灯盏神情严肃地强调了一番:“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我也不会相信吧。”
“喂养残兽的人类……”
咀嚼着灯盏给出的信息,翠雀略微思索,意识到了这个信息中的另一个盲点,倏地抬头问道:“他在用什么投喂?”
没人回答她的疑问。
灯盏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然而翠雀心中对此已经有了猜测,哪怕灯盏什么都没说,她也能够猜出个大概,故而沉声道:“是人?”
“……嗯。”灯盏的声音中透着些无力,“我没能救下他们。”
“动手。”翠雀没有任何犹疑地说道。
看到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灯盏,认出了袭击自己的人是谁之后,男子略感惊讶,但也仅仅只是停留在“略感惊讶”的程度:“我还以为你逃走以后,至少会找个地方好好躲藏一会,没想到这么快就急着回来送死了。”
但是,人类与残兽同流合污,这件事情的性质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的答案让翠雀没来由地想起自己来时遇到的,那一间被血色涂满的办公室。
紧了紧披在身后的金色法袍,翠雀向着灯盏问道:“你现在还能够找到巢穴的中心在哪里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就让“他们怎么敢”这句话脱口而出。但是她面前的并不是敌人,而是在作战中受到了伤害的同伴,自己没必要在同伴的面前展露自己的怒火。
“而那些被‘投喂’出去的人,都被装进了那种肉瘤里,我不知道被装进去以后到底会怎么样,但大概率是……”
在那挂满血肉蛛网的肉瘤下方,有那么一个类似人形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仰望着上空蛛网上的残兽。
摆放在墙壁上的桌子;纠缠成了三角形的文件柜;弯曲成了不规则形状的门……宛如梦境一般扭曲的景象就这样出现在二人的眼前。
“怎么了吗?”
灯盏眨了眨眼睛:“巡查使大人你打算去吗?”
那是一片与周边显得格格不入的巨大巢窟。
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行为?
翠雀眉头紧锁。
“伱受了伤,敌人又如何?”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成长,不管一个人是普通人还是魔术使,都不应当对残兽产生一丝一毫的认同。
见翠雀也看到了那道人影,灯盏跟着问道:“不过翠雀前辈你可能要小心一点,他很强。”
冷酷与怒火,那都是留给敌人的东西。这个叫做黑烬黎明的团伙,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象已经无比恶劣。
灯盏跟在她的身侧,压低声音道:“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但那只蛹阶残兽在那个男人面前表现得十分安定,并没有任何暴动的迹象,非常老实地接受了他的‘投喂’。”
残兽破坏城市,杀害人类,都不会让她感觉如此厌恶。毕竟残兽的本质是只知遵循本能的怪物,它们在作恶的时候没有任何伦理上的包袱。
作为蕾级的魔法少女,灯盏对术式的掌握十分熟练,又因为她的魔装能力更偏向辅助性质,所以使用的术式多以强攻击为主。
“那些就是他抓来的被害者,肉瘤里面都是他‘投喂’给残兽的人。”
“所以我就直接打上去了。”灯盏老老实实地承认道。
这里并不是异策局,只不过是残兽的巢穴而已,她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所以这里的办公室都是空的,里面并不应该有活人。
除此以外,如果她对某一个目标的魔力特性进行过标记的话,那么在一定范围之内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对方所在的方位。
面对灯盏这疾风骤雨般的攻击,男子却是有些嘲讽般地勾起了嘴角,显然心中有着应对的方法,并未将之放在眼里。
翠雀扶住了灯盏的胳膊,将她支撑了起来:“现在带我去吧,是时候解决这里的问题了。”
光是看到眼前的景象她就感觉恶心。
好不容易来到了巢穴的核心,还见到了敌人,自然没有任何再退缩的道理。
“只是蛹的话,交给我就好。”
话题牵扯到调查院,她其实没什么可说的东西,毕竟她的“巡查使”职位可以说空有名头,在调查院中并没有实质上的人脉。
“不不不,你把我想得也太坏了。”
哪怕不去看血肉蛛网之下那令人恶心的景象,她都早已有了战斗的决心。
“我本来是打算解决掉残兽以后帮他们离开的,但是没打赢,自然也就没下文了。”
有着这样的助力,两个人没有花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巢穴之主的所在。
她自认已经见多了“邪恶”,但是总有人能够打破她的认知下限,展现出更加丑恶的面貌。
灯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他们现在应该还在某处躲着吧?”
它身下的蛛网完全由血肉所组成,看上去无比狰狞,猩红色的网络遍布整个空间,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
而那个让她感觉到无法理解的人,此时也就在这片巢窟之中。
两名魔法少女简单商议了一番,便决定一同出击:由灯盏佯攻,从表面上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而翠雀则趁机突袭,看看能否一举重创对方。
灯盏摆着手辩解:“我只是,听到你说‘交给我就好’的时候,想到了一个自己的熟人,有感而发而已。大概是因为她也在调查院,感觉你们说出这种话的时候,真的能微妙地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气质呢。”
与翠雀二人来时路上看了无数遍的“异策局一层”不同,这一片空间虽然依然保持着近似异策局的装修风格,有着炽白的灯光与银白色的墙壁,但是仔细看过去,会发现其内部陈设完全违背了人的常识。
而在巨大的血肉蛛网之下,还有着一颗颗数米高的肉瘤悬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此想来,那间办公室中的受害者显然也是外界来的普通人,甚至很有可能……就是灯盏口中所说的那些人。
“是吗?”翠雀挑起眉头,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就这么接受了灯盏的解释。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其实也不需要说完,被残兽抓住的后果其实不言而喻。
她完全无法理解。
程度稍轻的便是在网络上看到各地的残兽袭击报导;程度稍重,可能有熟识的人死于残兽的攻击;也有的是自己居住、生活的地点遭到了残兽的破坏;更有甚者,本身便是残兽爪下的受害者。
但是,有了灯盏的魔装之后,这个过程就变得颇为轻松。
可这群自称为黑烬黎明的人,却在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这一底线,让翠雀越发看不过眼。
轰!
紫黑色的魔力组成了一道魔力屏障,阻挡住了来自灯盏的攻击。
灯盏活动了一下身子,扶着墙慢慢支起身子:“至于战斗的话,我的本相没受到太大的损伤,对付蛹阶残兽……”
“现在?虽然我逃离那里的时候没有记录路线,但是使用我魔装的能力找回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来的时候,她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标记了那名可疑男子,从而得以追踪到巢穴的核心位置。而在与对方进行了交战之后,她更是对那只蛹阶残兽也进行了标记。
正常情况下,如果让翠雀自己使用术式结合感知去探查路线,那么这个过程会相当漫长,尤其她们眼下所在的空间超乎想象的巨大,比翠雀过去经历过的那些巢穴还要复杂。
“夸奖别人的时候还要顺带提一嘴短处,可是没法让别人开心的。”
换言之,现在的她仿佛掌握了一块指南针,其指向的方向便是巢穴的中心。
翠雀的沉默引起了灯盏的注意。
被翠雀搀扶着向前走了两步,听到了其口中所说的话,灯盏略微愣了愣,然后有些感慨地道:“翠雀前辈,虽然看起来格外的小只,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很让人安心呢。”
残兽是人类的灾难,是魔法少女的敌人,每一个生活在物质界的人类,其生命之中或多或少都会直接或间接地与残兽产生不好的交集。
那是一只外形酷似蜘蛛一般的残兽,正匍匐在遮蔽整片巢窟的巨网之上,不知道在啃噬着什么。
显然,她自己对于这个成果也不算满意。
操作仪器的男子身着一身黑袍,原本正集中注意力观察着头顶的残兽,但是心中升起的预警却让他猛地低下头,继而伸手,紫黑色的魔力缠绕在手上,拦在自己的身前。
若是不去注意的话,只会觉得这些肉瘤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仅仅只是血肉蛛网的衍生部分。但是当翠雀仔细观察后,却发现这些肉瘤似乎并不是实心的,更像是包裹着什么的肉茧,在巢窟中炽白的灯光照射下,从中隐隐透出了模糊的影子。
翠雀不愿多谈,灯盏便也默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两个人不再多说闲话,就这么向着巢穴的中央行进。
“有魔力的话就没什么问题。”
翠雀面无表情地道:“还是说你的本意就是强调一下我很矮,扶着你不舒服,后面半句话是给自己打掩护?”
翠雀这么说着,站起了身:“你的伤势怎么样?需要我帮你换个稍微安全点的位置吗?”
事实上,这也暴露出了残兽的本质——怪物并不能理解人类的对于工具的设计有什么作用。
灯盏的魔装,其外形就是一把提灯。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当使用自己的提灯时,她的视野中会出现与魔力有关的印记,可以显示出一天之内相应区域中魔力活动的痕迹。
“就是那个人了,要动手吗?”
她的指尖微跳,下意识地向内收缩,似是要握拳,但是略微犹豫后,她终究没有做出这个动作。
她并没有因为意识到这个事实而变得更加义愤填膺,反倒是有些云淡风轻了,因为此时此刻,在她的心中,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已是个罪无可赦的必杀之人。
“一开始我还是对那只残兽造成了重创的,但是那个男人出来以后就……”灯盏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而在这样一片扭曲的空间之中,却有着一个更加扭曲的事物,其完全夺走了两名魔法少女的注意力,让她们无暇他顾。
湛蓝与深棕,两道魔力轨迹在巢窟的上方一闪而过,湛蓝色旋即隐没,深棕的魔力轨迹则直直地冲着地面上的男子追去。
翠雀的神情变得冰寒。
“对我来说,当然是越早越好。”
那个人影的手中拿着一件不明用途的仪器,正一边观察着残兽,一边用手在仪器之上调试着什么。
残害自己的同胞,甚至把自己的同胞作为饵食交给残兽,这样的行为,便是连“不齿”这个词都无法形容翠雀的心情。
更加仔细地去看,会发现,这些影子的轮廓,似乎非常像人类。
翠雀摇摇头,不打算向灯盏挑明真相,而是将之轻轻揭过。
残兽的身上有着几个巨大的孔洞,还在汩汩地往外渗着血液,显然这就是灯盏此前所说的“重创”。只不过它的状态似乎并不算萎靡,仍旧保留着进食的活力。
而灯盏则是一言不发,随手打出几发魔力束的同时,手上闪烁起了数道法沃符文,紧接着,符文化作了长矛,直冲着男子钉下。
“你居然还敢回来?”
“你之前在巢穴中遇到的那些异策局员工呢,你把他们安排好了吗?”翠雀接着问。
“没什么。”
努力平复好那一瞬间有些激荡的情绪,翠雀让自己的语气重新变得平静,接着向灯盏问道:“所以你就直接打上去了?”
便如他所表现出的一样。刹那间,他面前的屏障猛地一变,化作一道巨口反向吞噬了灯盏的术式,那几道长矛仅仅在他的手中支撑了数秒,便重新被分解成了数滩无主的魔力。
而正当他自满于此,觉得自己作出了足够精彩的应对,想要再嘲讽些什么的时候,却感到自己的背后传来一股凉意。
——“杰作,其六,劈斩之科庇斯。”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一柄由魔力构成的匕首刺中了他的后背,魔力涌动间,如摧枯拉朽般穿透他所有的防御,然后,自他的后心处贯入,从胸前捅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