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处暑夏凉（4k5）
早在一个多月前，在购物中心的跟踪乌龙事件之中，夏凉就因拨通了林昀身上“翠雀的手机”而发现了一些端倪。
那时的林昀为了避免尴尬，遮掩真相，给出的解释是“自己和翠雀认识，她把手机丢在了自己家”。
这样的说法背后其实有着许多矛盾之处，但当时的他思考时间十分短暂，情况紧急之下，已经给不出更好的解释。
而如今，当夏凉再次使用几乎同样的手段，并且问出了这句话的时候，翠雀便知道：没什么解释的余地了。
哪怕再用同样的话术去欺瞒，说“林昀把手机丢在了翠雀家”，她也无法说明这件事背后的逻辑：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别人的手机？
想要圆上一个谎言，便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疏漏；想要隐瞒一件事情，就会让自己的行为随之变形。
翠雀并不是什么专业的演说家或者骗子，她不想、也不愿把太多精力投入到无止境地编造谎言之中。于是，她眯起眼睛，缓缓叹了口气：
“对这些事情穷追不舍，就显得任性过头了哦。”
她选择彻底放弃辩驳。
“对什么事情？”
“之后我就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也是小璐跟我说的：林叔叔去给她开家长会的那天，轻轨电车在路上遇到了残兽。那次的残兽也是小前辈处理掉的来着？”
夏末时分，处暑节气，空气中的燥热被阵阵凉风抽离，夜晚微冷，清风自楼宇间穿过，拂过小小的、低矮的阳台。
“……太聪明的孩子有时候招人讨厌。”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洗发水的牌子发给你。”
“今天的任性时间已经结束了，你应该记得的，任性要‘适度’。”翠雀如此说道。
她走到阳台栏杆边，站在了翠雀的身旁：“我很清楚自己恶劣的本性。小时候为了单纯的自我满足，没能出声阻止父母的矛盾；又因为这些事自暴自弃，直接变成了大多数人眼中的‘坏孩子’；如今好不容易在魔法少女小队中找到了自己的归所，却依然沉浸在这样的欲望之中，渴求更多的关心与关爱。”
“都到这份上了，为什么不承认呢？”往后退了几步，翠雀靠在了阳台的栏杆上，“虽然姑且也算是比较难以启齿的事情，但我还不至于对小孩子耍赖。”
“具体是？”翠雀抬起头，双手环抱。
夏凉先是在那里愣了一会，继而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好吧，那这些东西就以后再说。”
“就像小前辈你担心我们的安全，所以要求小璐发现残兽通知你一样，如果你和‘林叔叔’也有着某种亲密的关系，就算手机丢在了对方那里，肯定也是第一时间取回来才对。”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凉，然后往阳台门处扭了一下脑袋。
夏凉的要求，无异于在说想把自己当做父母一样看待，希望自己也能像对待子女一样去对待她。
然而她不是那样的人，对于家庭和亲情的重量，她十分理解，并且无比重视。
“嘿嘿，那就好。”松开了捂着脑袋的手，夏凉又贼笑着往前凑了两步，再次压低声音，在翠雀耳边问道：“所以说，我看到的‘林叔叔’真的和小前辈是一个人？”
翠雀神情木然：“已经抱得够久了，所以可以松手了吗？”
如果翠雀是个很随意的人，完全不在意这个要求背后的各种责任和伦理问题，那么她自然可以随意应承下来，就说夏凉今后是自己的义女，双方以亲子自居。
但正因为理解了，所以她反而无法开口。不如说，对于夏凉这样有些越线，甚至是执拗的想法，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
——自己生气了吗？
翠雀忍不住自我反问。
听到翠雀的话，夏凉有些发愣，接着讷讷摇头道：“不会哦？”
“我是知道的啦，到了这一步也还是不足以确定一切。而我这样的猜测实在是太奇怪了，很有可能只是自己的妄想而已。所以才趁着这样的机会恶作剧了一下，我想从小前辈你那里得到真正的答案。”
“为什么？”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以免触动夏凉的情绪：“你是个很好、也很优秀的孩子，你愿意这样认可我我很高兴。但是，我不希望你以后为此后悔，也希望我们都能对你今后的人生负责，所以，先不要那样轻作决定。”
朝夕相处之下的点点滴滴总归会露出一些线索，而夏凉确实足够敏感，从一堆线索之中抽出了正确的答案。
“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我也需要考虑一下。”
“毕竟，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分到的永远都只是从小璐那里剩下来的关爱，是边角料一样的东西。”
夏凉有些窃喜地笑了起来。
“干嘛？”翠雀有些奇怪道。
和小璐一样的东西，而不是边角料，哪怕没有那么多。翠雀能够全身心给予林小璐，却很难去分润给夏凉的，自然也只有一样东西——亲情。
“小前辈你这是承认了？”夏凉摁着脑门讶然道。
她能够理解夏凉在失去父亲，又被母亲冷淡抛弃后对亲情的渴望，但是远没有想到，她会在这样的时间点抛出这样的要求。
“具体就是，随便约个哪一天，我们——”
“我说过的呀，我是个缺爱的孩子，所以请不要责怪我抓得那么紧。”
“好疼！”夏凉旋即捂住脑袋。
虽然夏凉的表达十分隐晦，但是她能理解夏凉所说的意思。
——“诶？”
“但是，我还有个要求。”
“……先说说伱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吧。”翠雀垂着视线道。
“但是，上次，就是那个爪痕的魔法少女打过来的时候，小前辈你第一时间出现在了林叔叔上班的地方呢。”
翠雀无言。
按理来说，当一个人试图隐瞒的事情被他人揭穿，多少会因此感觉到羞恼，觉得自己的隐私被他人窥探了，是一种冒犯。
“我，是没资格嫌弃别人恶心的吧？更何况那个对象还是小前辈。你是我现在最尊敬和依赖的人。”
夏凉迅速会意，她转过身，十分积极地跑去合上了阳台的门，然后用满怀好奇与探求的眼神再次看向翠雀。
见到翠雀终于回应了自己，夏凉面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但我还不想被小前辈讨厌，我现在开始当笨笨的孩子，能不要讨厌我吗？”
她抬头看了看夏凉，又忍不住往其房间的方向看了看，只见到窗口处依然亮着灯光，投映出林小璐伏案的影子。
“不可以。”
“这样丑陋的我，是最没有资格嫌弃别人恶心的。”
而随着翠雀将目光投过来，两人对视了片刻后，夏凉又突然张开了自己的手臂。
“……好吧。”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有些僵硬地张开了双手。
“你能不讨厌我就够了，不如说，我还以为你会很生气。”
楼下的蝉鸣有些嘶哑低沉，树上的蝉竭力发出自己生命中最后的鸣叫声，似是在告别，告别它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夏天。
只见林小璐手上拿着试卷，趿拉着拖鞋，气势汹汹地自客厅中走来，然后猛地拉开了阳台门：“你们把我丢在一边，背着我在偷偷说什么呢！我也要听！”
“我已经……”夏凉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见到翠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摇了摇头。
“虽然这是我丑陋的、不知足的贪心，但是我想要的不是边角料，而是属于我的那一份东西。哪怕大小上没有什么变化，只要属于我就行。”
描述完了自己的思路后，见到翠雀还是一言不发，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这么做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维持了半晌后，她突然道：“其实我上次就想问了，小前辈你的头发，用的是什么洗发水？”
“嘿嘿，谢谢夸奖。”
拍了拍自己的脸，她重整精神，认真地看向翠雀：“作为坏孩子最后的任性，虽然我本来也没打算告诉小璐，但是我要一笔封口费。”
“果然，抱着小前辈就会感觉很安心，凉凉的，软软的，香香的。”
“我已经相信了，别做这么忸怩的事情。”翠雀撇开脸道。
翠雀没有回话。
夏凉点着下巴，略带着思考道：“我一开始确实是没往这方面想啦，只觉得你和林叔叔互相认识而已，毕竟小前辈你也说了：你和小璐的妈妈以前是队友，认识她的爸爸也很正常。”
这一次，翠雀是真的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你可以这么认为，因为我也想了解一下你的思路。”翠雀直言不讳。
“而且，三十多岁的大叔私下里是魔法少女什么的，也很奇怪吧？这样的大叔若无其事地当着你的前辈，对你们做魔法少女的事情指指点点的。你不会觉得很恶心吗？”
“……怎么样，感受到了吗，我没有讨厌小前辈。”
翠雀有些无奈地收回手，耷拉着眼睑看着夏凉：“你这孩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的？”
夏凉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这句话才起了个头，便被阳台一侧，自客厅中传出的声音打断了。
但是，现在的她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比起秘密被揭发的羞耻，她心中更多的，是放下重担后的如释重负。
随着其一句一句解释下来，翠雀的神情也由无奈变为思索，最后归于平淡。
从作为魔法少女的前辈，到作为亲子，这个关系的跨度实在太大，而背后所包含的责任又实在是太重，重到让翠雀说不出话来。
“你不愿意我就去告诉小璐。”夏凉有些闹别扭般鼓起嘴。
毕竟自己的初心，她真正想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去欺骗。
她向前走了两步，微微弯下腰，然后，抱住了翠雀。
她像是在感叹着什么一般说道。
她轻声评价道。
“还有许多其他的疑点，比如小前辈你和‘林叔叔’明明似乎关系密切但行动有重合；红思与姐姐看上去对‘林叔叔’也有点意思，但是却对你们的关系没有意见……”
想到这里，翠雀的目光也终于变得缓和，到了最后，则是闭上了眼睛。
“我要再强调很多遍，我是不会讨厌小前辈的，毕竟是小前辈把我从悬崖的边缘拉了回来。我只是想知道更多关于小前辈的事，想要更多的了解你。”
“嗯……要说什么时候的话，应该就是上次打通电话以后？”
良久的思考后，翠雀推动夏凉的肩膀，两人从拥抱中分开。
“这算是让我发表获奖感言？”
这个要求太过唐突和随意了，而它本身应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但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哦，手机。”
——“啊，你们都在这里！”
她平淡的神情中看不出喜怒，寻不到一丝个人的感情，让原本还带着点邀功情绪的夏凉逐渐变得踌躇，甚至是有些心虚。
“已经猜出来了还装什么？”
这个动作的意思也很明显：让夏凉把门关上再说，以免接下来的谈话被房间里的林小璐听到。
“小前辈你不相信我，我来抱你一下，证明我并没有讨厌你。”
就连林小璐这一个女儿，她们彼此间都闹出过那么多的问题，自己真的能够承担起这份责任吗？
话音刚落，她的脑门就挨了翠雀的一个暴栗。
夏凉也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轻声道：“不如说现在的我，内心正充斥着一种很丑陋的喜悦：因为我感觉找到了小前辈不齿开口的秘密，我们现在有了共同点，有了共同的秘密，现在终于算是有了不同的关系了。”
阳台上，夏凉轻轻地搂着翠雀，声音嗡动：“就算现在是‘林叔叔’站在这里，这份单纯的感情也是一样的。虽然那样的话，可能我就不敢抱上来了。”
“我想抱抱。”夏凉张着手道。
夏凉拿着手机偏了偏脑袋，有些无辜道：“我不知道小前辈你在说什么哦？”
重新睁开眼，翠雀目光澄澈：“毕竟实际上我也骗了你，仅仅因为无法坦率地面对和小璐之间的关系，就对你一同进行了隐瞒。”
听到翠雀的反问后，夏凉指了指对方的口袋：“如果小前辈你真的和‘林叔叔’是两个人，并且联系密切，以至于每次出现残兽都能最快速度赶到……那么是没有理由放任对方的手机丢在这里，导致彼此之间失联的吧？”
翠雀神情微微一顿，然后点点头：“没错，但是这似乎仍然不能作为证据。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依然可以用‘我和他之间有密切联系’解释过去。”
夏凉没有回应这句话，像是没听到，或者说佯装没听到，就这样静静地抱了翠雀一会。
“其实你本来也不需要抱过来。”翠雀一动不动地伫在原地，身体略有些僵硬，“我说过，我已经相信你了。”
夏凉只能停下了自己的言语，因为这并不是应该在林小璐面前提起的事，所以她选择了闭口不言，微笑着看了翠雀一眼。
翠雀知道对方的意思。短短一晚上，这已经是她不知第几次第几次生出叹息的冲动。
但眼下，她还没有做好向林小璐暴露真相的准备，只好耷拉着眼睑，然后，和夏凉异口同声：
“没什么，在讲题目。”
这是昨天的更新，结果最后还是卡到现在才写完。晚上还有一章，那个才是今天的更新，尽量多写一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