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外的客厅窗边,荣阿姨负手而立,看着无边夜色,神情有些恍惚。
这是一座只有两层楼的平顶屋,屋子外表是纯白色,不参任何杂色,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反射出的光线格外刺眼。房子门前是块草地,草地上有几棵玉兰,此刻正在零零落落的飘舞着花瓣。
此地临近郊区,环境较为安静。
十三年来,那几颗玉兰由弱不禁风的苗子长成了能承载风雨摧残的大树,而她也伴随着玉兰的成长而坚强的活了下来。她没有朋友,每天能做的就是看着玉兰树,与玉兰神交。这样的方式她很喜欢,玉兰不能说话,但能听她倾诉,她也不用担心玉兰会泄露她心底的秘密,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把心底最伤痛的秘密说给玉兰听。
而她喜欢玉兰,并非只是因为它们可以安静的听她诉说心底的秘密,还因为玉兰可以使她想起她和他之间的美好时光。
在她的印象里,A大校园是个鸟语花香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有花在开放,而她独爱玉兰的颜色和淡淡的芳香。
曾几何时,月明星朗,玉兰树下,她与他执手而坐,耳鬓厮磨,山盟海誓,情真真,意切切,幸福的感觉让她忘乎所以。
曾经的幸福甜蜜的场景一幕幕浮上眼前,荣阿姨脸上浮现一抹晦涩的笑容。
房间的门被打开,胡莺莺走到了荣阿姨的身后。
“荣阿姨,我写好了。”
荣阿姨回过神来,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冷淡的神情,她依旧望着窗外,目光浑浊。
“嗯,放在桌上,你去睡觉吧!”
胡莺莺依言把检讨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听到胡莺莺房间关门的声音,荣阿姨才缓缓的转过头来,淡白的灯光下,她的眼睛竟有些潮湿。终日摆着那副冷淡的表情,她也感觉到疲惫,可是——不那样的话,自己的脆弱就会显露无余。
回到房间,胡莺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个洋娃娃,却没有睡去。
荣阿姨会和小雅做什么样的约定呢?她不想失去小雅这个朋友,从小到大,小雅是她唯一一个在心里打上勾,并用真心去对待的朋友,这一点荣阿姨也一定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荣阿姨总是不让她和小雅来往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小雅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个天生的下等人吗?
胡莺莺霍地睁开眼睛,跳下了床,打开了房门进入到客厅。
荣阿姨依旧站立在窗前,只是这会儿在她的手上多了一支点燃的烟,烟圈在她修长手指上萦绕。
胡莺莺轻轻的走到荣阿姨身后,想说什么却突然间不知道怎样开口,于是只得静静的看着她的后背。
“莺莺,你是不是在埋怨我阻止你和她交朋友?”
荣阿姨突然发出的声音让胡莺莺怔住,随即回过神来说:没有,我知道你这样做自然有你的理由,只是……
“只是什么?”荣阿姨回过头,有些好奇的看着胡莺莺。
“只是你说话不应该那样直接,你的话很容易让小雅伤心的。”胡莺莺迟疑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
“你觉得我说的话会伤她的心吗?”荣阿姨微微皱眉,“或许吧!但是莺莺,你要明白一点,朋友之间是要互相帮助的,如果她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了,她以后在你困难的时候又能给你什么帮助呢?”
莺莺不觉莞尔,原来在荣阿姨心中,不论什么东西,首先利益都是放在第一位的,就连交朋友也不例外。但是她要与小雅做约定,仅仅只是为了看小雅是否能够经受住打击,以后能不能帮助她吗?
“莺莺,或许你会觉得我势利,但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荣阿姨转过头,吸了口烟徐徐的说。
胡莺莺感觉诧异,荣阿姨以前是不会和她多说这些的。但是不可否认,荣阿姨说的是对的,就像当年胡莺莺的爸爸,在没被冤枉之前,门庭若市,酒肉朋友一大堆,可是在胡莺莺爸爸被冤枉之后,那些个朋友一个个都做了缩头乌龟,不见人影。虽是如此,她还是不愿意用利益来衡量她和小雅之间的友谊,她们是两颗在这世上缺少关爱的心在互相靠拢,互相汲取温暖,没有利益的牵绊。
“荣阿姨,我想知道你到底要和小雅做什么约定?”
“这个你无需多问,明天你自然会知道的。”荣阿姨淡淡的说。
“那好,荣阿姨,我睡觉去了,你也早点休息。”胡莺莺知道很难从容阿姨的口中知道答案,所以没有必要再说下去。
“莺莺,小雅说得对,不论我做什么样约定,都是为你好的。”胡莺莺走到房间门口,听到荣阿姨说。
“嗯,我知道的,荣阿姨。”胡莺莺停住脚,淡然一笑道。
她当然知道荣阿姨是为她好,自从荣阿姨收养了她以来,她的一切事情都是由荣阿姨在操办,她要读哪个学校,读哪个班,要穿什么样的衣服,看什么样的课外书,可以或者不可以和哪些人接触,这些不都是由荣阿姨来决定的吗?
看着胡莺莺房间的门关上,荣阿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不想让胡莺莺埋怨她,可是她不得不这样做。如果以后胡莺莺知道了小雅真实身份,也许她就不会再想和她做朋友了。荣阿姨也是不忍心她以后陷入两难的境地,所以这个恶人只得她来做,她能为已经死去的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
清晨,朝霞满天,鸟儿在树枝上欢呼雀跃的唱着轻快的歌曲,仿佛是在庆祝新一天的来临。
胡莺莺背着书包,轻轻的带上门,看到草地上铺满了玉兰花瓣,微微有些叹息。心想花开得再美又如何,终究抵挡不过风雨的吹残,摆脱不了凋落的命运。她回过头,抬起头看到了站在窗前的荣阿姨,今早一起来,荣阿姨就站在那里,胡莺莺怀疑从昨晚起她就站在那里没有动过。她微微的蹙眉,不知道荣阿姨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