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
赵清雪气出来的内伤,渐渐恢复。紫霄宫道场仨人,已是准备回紫霄宫去。宣明道场就备下宴席,为紫霄宫三人送行。毕竟紫霄宫道君慎固,在宣明山的一举一动,皆是礼数有家,对于这等和善的客人,宣明道场依照着仙门正宗的规矩,必须要置办一场送行的宴席,不可怠慢了客人。这几日间,独孤信亦是代表宣明道场,拧着礼物药品,前去探访了一次受伤的赵清雪。至于赵清雪到底吃不吃宣明道场赠送的疗伤丹药,是否将礼物全都丢在地上,独孤信一概不管,她送完了礼物药品之后,便转身就走。双方本无多大交情,宣明道场只需依照礼仪,将分内之事做好即可。
慎固知晓独孤信探访了赵清雪,便回赠了一些礼物,送到了宣明道场的高塔。独孤信也一一收下,扶向阳却觉得宣明道场送出的礼物药品,只是些寻常事物,而慎固的回礼却很是隆重,竟是一瓶紫霄宫的雷鸣丹,其中收纳着九颗丹丸,此丹有着辅助修行的功效,对纯阳以下的仙门中人,功效极大。这样一来,送出了寻常礼物,却收回了珍贵仙门灵丹,算是宣明道场占了便宜,理当给对方也回赠珍奇之物。
独孤信却断然拒绝,只说那紫霄宫贵为一方仙宫,各种珍奇之物,应有尽有,宣明道场何须和紫霄宫攀比?
独孤信一言而决,扶向阳也不再提回赠之事。
这一日间,宣明道场大摆宴席,送别紫霄宫三人。
谊宽大殿当中,酒香阵阵。
双方分主宾坐下。
横江与独孤信和一众宣明道场真传弟子,同坐首席。而紫霄宫三人,亦在首席当中。
赵清雪闷闷的喝着酒,听着慎固与宣明道场真传弟子之间,一些相互客套寒暄,礼尚往来的话语,只觉得度日如年,如坐针毡,很不安稳,他一杯接着一杯喝着,等到实在难以忍受了,就朝横江敬了一杯,道:“离别在即,也不知在这广袤的天地间,此生此世,我与你能否再见。我心中有些疑惑,想要问你,不吐不快。”
横江温和点头,举杯饮尽,道:“阁下请说。”
赵清雪道:“数日之前,你我斗法斗剑,你既然早已算到,会将我气得吐血,让我颜面无存,为何要提前逐客,把各派观战之人感触了宣明道场?”
横江笑道:“当日之举,我也是随意为之,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赵清雪冷冷一笑,道:“你若想踩着我紫霄宫的名望往上爬,以此事来助长你宣明道场的威风,你本该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吐血,让那些来此观战之人,把我犹如丧家之犬的丑态,宣扬出去,可你偏偏没有这么做。以你的智略,你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你本就应该把握住这等机会,为何偏偏要放过我,让我在世间仙门中人心中,保持几分颜面?我就不信,你这等智略高绝的人物,会不懂得什么叫做斩草除根。”
横江摇头道:“你我本无血海深仇,约定了斗剑一场,也不过是意气之争罢了,又何须像你说的那样,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哼!你休要诓我!”
赵清雪气得脸颊通红,浑身上下竟洋溢着几许女子阴柔之美,气呼呼的道:“你肯定是不想和师门紫霄宫,把关系闹得太僵,这才网开一面。而且,以你阴险奸诈的奸人性格,你必定不想让这中土帝国四方仙门,都知道你横江智深如海。否则的话,一旦众人都知道你老谋深算,岂不是处处提防着你,当你在想着阴谋算计别人之时,必定难度大增。你不想让世人知晓你是一个奸诈之极之人,为的就是让你以后更方便暗算别人,更方便扮猪吃老虎!”
听闻此言,众宣明弟子,亦是面面相觑。
众人也未曾想到,今日被赵清雪这么一推理,原来横江当日举动,竟有这等深意。
于是众人心中不免感慨,觉得还好横江是宣明道场弟子,和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否则一旦横江是其他道场之人,以后被横江算计之时,只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感念横江之智令人震怖之余,众人又不免对赵清雪高看了几分,觉着赵清雪心思机敏,亦是世间少有,若非智略深远之人,又怎会在分析横江当初举动之时,如此面面俱到?只可惜,这等经天纬地之才,却偏偏遇上了横江……
于是,众人禁不住响起了赵清雪被气得吐血那一日,口中高呼的“天道不公”四字。
而就在此刻,赵清雪端起一整坛烈酒,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酒,一边咕噜噜喝着,一边含糊不清呼喊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这赵清雪又何尝知道,二人出剑之前,横江站在那斗法高台上面之时,横江对于赵清雪只用了百年时间,就修至了纯阳仙人境界,而且将紫霄宫诸多妙法手段,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之事,感慨万千,觉着天道不公……
故而,当横江再一次听到赵清雪高呼天道不公四字,横江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继而,七岁离家,颠沛四方,遇到的各种人和事,以及谋划金矿牛角洲市集,引来独孤信,继而拜入师门,以及接下来十余年的修行历程,一幕幕浮现在横江脑海里。又有千世万世的轮回求仙之苦,激荡在横江心头。
往事如风,历历在目。
横江默然打量着赵清雪,对比二人之间天差地别的人生际遇,恍惚间摇了摇头,心道:“在这仙道世间里,大部分人都可以高呼天道不公。可你赵清雪,天资卓绝,号称经天纬地之才,百年间修至纯阳,可谓是得天地宠爱于一身,你这种人,有何资格把天道不公四字,挂在嘴边?”
一念至此,横江看向赵清雪的眼神,更是变得淡漠起来。似赵清雪这样的人物,即便再如何天资不凡,再如何气运滔天,亦是入不得横江的法眼。在横江看来,凡俗间那些自食其力,赚钱养家的芸芸世人,比起这自怨自艾的赵清雪,不知要高贵了多少倍!
“横江道友,离别在即,我敬你一杯!”
洪馨菡双手捧杯,朝横江点点头,很是爽快的一饮而尽。
横江亦是面带微笑,举杯喝酒。
洪馨菡又道:“此番离别之后,横江道友可千万不要忘记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哦。”
横江眼神一凝,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洪馨菡这才高高兴兴的吃喝,尝了尝烤鸭,又赞叹这烤鸭味道极佳,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鸭。远处夏志听到洪馨菡这些话,连忙站起身来,朝洪馨菡挥手致意,又大声吆喝,自夸着自己烤鸭的手艺……
气氛越是融洽,赵清雪越是闷闷不乐。
他转过身,朝洪馨菡问道:“师妹,你和这个横江的约定是什么?”
洪馨菡放下筷子,用丝巾擦了擦嘴角,道:“女儿家的心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师兄何必多问?”
“哼!”
赵清雪站起身来,愤愤然一甩手,离席而去。
洪馨菡摇了摇头,再度举杯,为赵清雪升起离席之事,向宴席当中的众人致歉。宣明道场众人早已见识过赵清雪骄纵,如今分别在即,又有洪馨菡这个赵清雪师妹致了歉,众人自然不会追究此事。
少了赵清雪,气氛越发的融洽起来。
慎固和众人言语之时,偶尔会说起一些修行之事的关键之处。这人本就是道君境的高手,虽言语不多,可一旦开口,就出言必中,皆是对修行一途有着大用处的金玉良言,让听他说话之人连连颔首点头。
横江也未曾想到,慎固竟借着这酒宴的机会,对宣明道场众人,做出了讲道的举动。而慎固往往在提点众人修行的时候,眼神时不时会落到横江身上,又时不时眼含深意朝横江点头示意。
仙门高手讲道,断则数日,长则数天半月。
宣明道场典籍早有记载,若是长生不老的天尊讲道,座下听道的乃是道君与纯阳仙人一类的高手,也许一场讲道,往往会持续上百年!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宴席当中不少宣明道场弟子,因为慎固借着酒宴行了讲道之举,竟然进入了玄之又玄的道心通明状态,就此顿悟。
整个谊宽大殿,场面一片肃穆。
宴席中众多宣明弟子,早已是闭上了嘴巴,再无半句喧闹之声,一则是怕吵到了因顿悟而呆若木鸡的同门师兄弟,二则是怕打扰到了正在侃侃而谈的慎固。
上百人在此,修为高低不同,对于修行一途的感悟也各有不同,故而有人收获极大,有人收获稀松平常。
唯独横江,毫无半点收货。
慎固那些天花乱坠的讲道之词,对于横江而言,就像是耳边风一样,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半点效果。至于慎固那包含道韵的声音,说话之时抑扬顿挫的讲道语调,更让横江觉得有些头晕脑胀,恶心难受。
反观其他人,则一个个摇头晃脑,如入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