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粉色裙摆,连着那柄如同粉色小花般的纸伞一同消失在马车里,车辙滚动与马踏浅水的声音缓缓消失在远处的青石街巷,铁宝斋前的石阶上只留着一双淡淡的水痕小脚印,方才风铃的小粉色绣花鞋底早已被浸湿,有风拂来,足痕渐消...
思虑稍滞,徐风细雨,少年的脸色有些庄重。沉吟了片刻风笛转身将铁宝斋的屋门关好,拉了拉冰凉的铁锁确认锁的牢实,而后掖了掖衣衫,向着街巷另一头踏了过去。
铁宝斋前的石阶上,又一道足印现了又消......乃至归于了平静,春雨了无痕...
清幽的街巷上,惨淡的人影打着昏黄的油伞穿行而过,白墙青瓦的简朴小居,不时传出几道客气的新春祝贺,而后进了屋子,端了热茶,埋怨几声天气的清寒,唠上一些家长里短。墙外的少年却漫步在春雨之中,清凉的细细雨珠让他抛开了杂念,心绪却是越发凝重。
只因那少女临走时告知风笛,城西十里海棠林,便是葬母之地,她的娘亲无法再替风笛去扫一扫墓,清一清草了。
呼吸着清凉的空气,风笛踽踽独行,面颊之上的春雨渐渐攒多,集合汇聚,顺着青涩的皮肤滴垂而下,睫毛上挂着的,不知到底是雨还是泪...
离了幕风十一载,终于得知母亲消息,风笛一下又陷入了深深的痛楚,当他穿行出西城门那幽清的城洞过道,望见那四下开阔的满目葱翠,沉重的内心深处终于有了余暇散发开来。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风笛那单薄的衣衫被雨水润的贴在身上,被风一吹,虽没有黏腻之感,但确实有些微寒,让他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冰冷麻木。就连身后一路跟行的咻咻,也在旷野清风乱抚中,抖了抖绒毛上的雨珠,轻声低吟了几声。
一人一兽,一路向西,身影渐渐消失于城外那刚刚苏醒没多久的嫩绿草甸,一大片犹如毡子般的草甸附于大道两旁的田野、小丘,绿油油的挂着甘露,好不喜人...
贼眉鼠眼的黑矮汉子一脚乱入甸丘,将一小片嫩草的柔弱腰肢给践踏的深埋进了稀泥黄土,而后将细狭的双眼眯成一条快要闭合的细缝,一只手掌挡于额前向着远处打量,微躬着身子探头探脑之间,低头喃喃了两声,迅速向着城内跑去,犹如一只硕大的田鼠,在忽高忽低的道路中身子时起时伏。
走过了湿软的大道,山林渐渐出现在眼前,风笛辨识了一会儿方向,唤了一声有些懒散的咻咻,而后离开了山间石道,向着一条幽曲的小道行去。
山林小道被雨水打的有些湿滑,青色的山石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泛着微暗的青光,林间没有规律的树木杂草朝气蓬勃的迸着欣欣向荣,深山幽谷中的灵动鸟啼和着发春的兽鸣,风笛心中的急切迅速多了几分。
有些不满于咻咻的拖沓,俯身将它直接拎起扔在肩头,起身再次行进之际,余光瞥到小道一侧诸多青草荆棘垂悬遮挡着的幽幽深谷。
那谷中静谧清幽,有青叶舒展,有棠林花海,有百禽啼歌,有郁郁葱葱的山涧,有涓涓细流的叮咚,有蒙蒙雾气泛起于之上,有潺潺细雨珠帘垂挂其中,大地广厚,天空静远,好似一片世外仙境......
来世十二载,风笛安乐过竹村的质朴祥和,感慨过剑峰的上抚青天下览苍山,但如同这等美妙之地的存在,风笛不知该用什么语言去赞美它,风笛有些醉心了...就连肩头的吃货都安静的领略起了此处的一片祥和。
顺着山中小道一路急下,风笛的步子丝毫没有被陡峭的坡度暂缓,没有被湿滑的光石所挠,他的心在急切的呼唤,呼唤他的是不止是下面沉睡的母亲,还有那浓郁的仙甘。
一步稳稳的扎在小道尽头,顿时积陈的浓浓灵气扑面而来,风笛分明感受到了谷中青叶的喘息,听到了枝头怒放的海棠低语,听到了各种灵草宝药的呼吸吐纳,听到了这方天地赐予它们的浓浓生息。
望着花开灵艳的粉色海棠,风笛触目感伤,他记得父亲告诉过他,这是母亲生前最最喜爱的花,正似她的名字也是父亲最最喜爱的那样,海棠花开,佳人如梦。
循着花海望去,缤纷的海棠之中,一座孤零零的坟墓,赫然出现在眼前,此刻,风笛万念俱空。
而花海林外,一个空荡荡的小草屋静静的立于风雨中,没有人影...
抬着痴痴的脚步,走进这片海棠林,娇嫩的花瓣挂着甘露,沁人的馨香阵阵扑鼻,风笛终于知道母亲是个怎样的人了,一个连死都要睡于海棠林海中的女子,她的美丽动人又能差到哪去?
伸手轻轻拂过迷人的灿烂,几朵余香挂落在肩头,咻咻的绒毛上也散落着一些,与这片天地融汇成了一片粉色海棠的汪洋...
这片天地的灵气比之外界出奇的浓郁,许是地势较低,许是隐有灵脉,或者种种原因,促使的这方天地格外的灵秀,初春便见到了花开,真是喜人...
风笛呼吸着浓郁的灵气,摊开的指尖缭绕着并非实物,却真实存在的东西,轻柔如风的波动环绕在他四周,这种感觉不似春风,因为要比风儿更加凝重,像是碧水甘露般的温柔,却又比水更加轻灵。
“爱妻柳棠儿之墓...”
凝重的步子终于走到了坟前,目光览在青碑石刻之上,口中念叨着那几个灵动的大字,风笛热泪夺眶而出。
风笛含着热泪怔怔看了半晌,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墓碑之前,痴痴的看着细雨下,散漫着海棠花的坟墓,心中酸涩无比。
看不出时间,大概已经时至傍晚,灰蒙蒙的天色没有尽头一般,瑟瑟的细雨始终不见停下,风笛在母亲坟盘静静的看着,浑身早已湿透,这一跪,便跪了一天,在天色开始越发昏沉之际,一动不动的风笛终于起身,为母亲的坟上加了一捧黄土。
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次想念,风笛终于站在了母亲坟头,终于能亲手为她盖上一捧黄土...
漆黑的小山谷之中,淡淡的篝火,在茅草屋中轻盈的跳动着,为寂静的黑夜,带来一丝丝温暖的光亮。
篝火之旁,风笛席地而坐,没有在意地面的潮湿,手中的火棍,有些无神的玩弄着火苗。咻咻蹲坐火旁,打起了盹儿。
沉默久了,除了屋外的沙沙雨声,还有那柴火不时的噼啪之声,这片山谷,闲的格外幽静。
“我要在此守孝七日...”
风笛望着窜动的火苗,突然张口说了一句,咻咻便立马抬起了脑袋,像是他们两个之间在对话一般。
咻咻听懂了似的点了点头,而后向着风笛挪了挪身体,继续趴下睡觉。
当篝火渐渐变得暗淡,当咻咻打起了呼噜,小山谷中,莫名的出现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那些人影踩着湿软的泥土,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凌乱着花开正艳的海棠,打乱着这片天地的呼吸...
天地的律动乱了,所以,假寐中的少年便睁开了双眼...
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着一抹冰冷的寒意,指间玉戒迅速化为一柄长笛,赫然起身走出了陷入黑暗的茅草屋,目光盯向了谷口的方向。
风笛不知道来人是谁,但他知道既然有人深夜来此寻他,定然不是来请他吃宵夜的。
况且那海棠林的边缘,有着一道极强的气息,让风笛的脸色变的万分凝重。
“灵玄...”
握了握手掌,将手中的玉笛攥紧几分,风笛脚步往后退了几步,有些忌惮。
灵师与灵玄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地之分,风笛明白,如果自己与对方硬碰,根本占不到便宜,而且,很可能命陨海棠林。
只是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会在如此深夜追过来,而且直接动用灵玄的力量,来将自己铲除!
刀锋掠过海棠枝干的清脆声响,让风笛的心再次紧了紧,漆黑的夜色中,一共六道人影,而最后一道站于后方,没有轻动。
风笛发现了他们,他们自然也发现了风笛,于是前面五个人影的气势,没有丝毫隐藏的发散而出,于是风笛也清楚的感知到了,对方最低的也是九阶灵师,因为他们五个皆是。
感受着对方的气势,风笛抽了抽眼角,脚步猛然一踏地面,不再后退。
这里是母亲的沉睡之地,这几个人竟然上来就开始大肆破坏,风笛的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着。
“我风笛不杀无名之人,你们是谁,自己报上名来!”风笛气势出体,一口冷喝道。
五人幽幽一笑,清脆的刀鸣声砍砸着花梢,大声笑道:“记住,要你命的,是逐风团!”
“逐风团?好像我和你们并无仇怨吧!”
“没错,但你与风家有着血海深仇,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