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天帝立定于“陷空境”,左手挡在眼前,手背上两枚“元年陨星”微微颤动,面对无穷光热,希声大音,如山岳般岿然不动,双眸一作血瞳,一作银瞳,驻足眺望良久,才垂下眼帘,心中不无唏嘘。“玄元天”正爆发一场前所未见的大战,浑天老祖与革真人打出了真火,镇道之宝相互碰撞,星辰为之破灭,不知毁了多少地界。
令魏天帝稍感欣慰的是,三界与深渊远离“清灵云海”,并未受到波及,不过世事难料,万一浑天老祖败下阵来,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他亦难以独善其身。好在无妄子尚未回转现世,二位天主势均力敌,这一场斗战将持续很久,他还有时间,降服瞿鱼龙留下的镇道之宝,将“陷空境”彻底握于手中,不再是可有可无,而是势在必得。
之前与革鼎道人一战,元邛从旁襄助,精元耗尽陷入沉眠,强行唤醒难免损及本源,于此宝不利,魏天帝稍加忖度,拂袖召出大陵五,命寻找湿人头的气息。大陵五乃天顶枪显化入世,生性桀骜不驯,对魏天帝却死心塌地,绝无二话,当下接引星力,默默酝酿百余息,从眸中放出两道毫光,仔仔细细看了一回,伸手指向一处,道:“湿人头曾出没于彼处,已去得极远。”
他与十忿本尊大战三百回合,眼看落在下风,忽施雷霆手段,一拳击落鬼头,不想那鬼头乃是五十湿人头的头领,最是狡黠不过,抢先一步抽身逃遁,连无妄子都不及阻拦。鬼头被一拳正中面门,星力入体,仓促间难以拔除,为大陵五所感应,犹如指路的明灯,循着残留气息一路追了上去。
大陵五在前引路,周身星光闪动,穿渡时空如履平地,毫不费力,魏天帝不慌不忙跟随在后,暗中探查“陷空境”虚实。四下里内空无一物,虚空无穷无尽,忽忽过去数十日,仍不见湿人头的踪影,大陵五有些急躁,星力的感应越来越微弱,再过些时日消失殆尽,岂不耽误了大事!他下意识加快步伐,身形倏起倏落,周身星光一转,便遁出千里之遥,不知不觉将魏天帝远远甩在身后,不见了踪影,正待驻足等待,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前方有人等你,只管前去,莫要耽搁。”
大陵五对魏天帝言听计从,不假思索继续追摄湿人头,步履不停,又赶出七八日,终于感应不到星力指引,没奈何收住去势,搔了搔脑袋,心中觉得有点郁闷。正徘徊间,眼前忽然一亮,却见孤零零一颗湿人头漂浮在空中,颠来倒去,载沉载浮,似乎有意在等他。
一个念头忽然浮出脑海,湿人头早就想跟他接触,但有些话只能跟他一人讲,碍于魏天帝在旁,心存忌惮,故迟迟没有现身。魏天帝察知对方徘徊左近,干脆引蛇出洞,放他孤身前往,听听湿人头到底要对他说些什么。大陵五暗觉纳闷,凝神审视片刻,小心翼翼放出气意,与之轻轻一触,湿人头“嘎嘎”尖笑,朝他点了点头,随之呼啸而去。1
大陵五没有阻拦,一篇晦涩的功法随气意涌来,他反复确认无有陷阱,才将神念落于其上,转瞬之间明白过来。
镇道之宝显化入世,神通手段堪比上尊大德,终非真正的上尊大德,不得其主祭炼,道行止步不前,故此清虚玄妙四天域诸位大德不无轻视之意,向来不把他们视作同道。山渐也罢,碧蟾子也罢,论斗战手段,稳稳压过寻常大德一头,然而他们亦能感觉到有意无意的隔阂。
以镇道之宝跻身上尊大德之列,唯有“陷空境”鱼玄机,凭的就是这一篇功法。
对方的心意昭然若揭,授下这一篇功法,行挑拨离间之实,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有百利而无一害,只要大陵五看过这功法,百口莫辩,无从摆脱背主自立的嫌疑,魏天帝势必生出芥蒂,不再视其为心腹。
大陵五并非七窍玲珑,心思缜密,但这样简单的道理,一下子就想通了,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句,眼皮一个劲地跳,不知怎生是好。湿人头背弃“妙元天”,与鱼玄机走到了一处,“陷空境”是他们容身之处,不容外人插手,这是他们针锋相对落下的一子,这一子正落在大陵五头上,令其措手不及,进退失据。
摆脱魏天帝的约束有什么不好?大陵五忍不住怦然心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与天地比寿,日月齐光,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在,觉得快活。然而他很快清醒过来,天地崩毁,日月陨落,上尊大德足以覆灭一界,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比起山渐、碧蟾子之辈差远了,保不定什么时候就遭了殃。其实跟着魏天帝其实也没多少约束,不用多动脑子,遇到对头倾力一战,打个酣畅淋漓,打不过还有魏天帝托底,“元年陨星”覆掌压下,困井、革鼎之辈屁滚尿流,灰飞烟灭,除了无妄子、混沌老祖、革真人几位天主,谁人能挡?鱼玄机与湿人头妄想独占“陷空境”,纯粹痴人说梦,最终不是降服,就是打灭!
他低头寻思,心潮起伏,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及至拿定主意抬起头来,骇然发觉魏天帝静静立于身前,已等了他多时。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然而大陵五心中却有些打鼓,不知魏天帝会怎样处置他,打了一阵鼓,不见他开口,心中更是发虚,只得尴尬地摸着手,左手摸右手,右手摸左手,像做错事一般低头认罚。
魏天帝哑然失笑,温言道:“湿人头狡诈多端,跟你说了什么?”
大陵五苦着脸道:“什么都没说,只传来一篇功法……”待要主动坦白,却又张口结舌,明明在脑中徘徊,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一时间急得脸色大变,不知如何是好。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