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忆卿,夕死可矣【1】

“孤聆飞雪,独饮千殇。”

那挂在墙头、却难下心头的夕阳,久久不舍离去。那火红的颜色,似欲滴血一般,它是要诉说什么吗,但是又无法开口啊,它也只有静静地看着这即将昏暗的世界缓缓消失在它眼前。

自他有记忆开始,那个谜一样的梦境就寄宿在了他的脑海,时常在夜深人静时与他为伴。

那是一座俊秀挺拔,仿似遗世而独立的山峰。其上寸草不生,或许这并不奇怪,但这山自山麓至山顶都是覆盖起了皑皑白雪,在其周围还清晰可见纷飞而落的雪花。

但是在这山的周围却是绿草茵茵,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就好像这象征着生命的绿色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温暖那巍峨的雪山,却好似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般被拒绝,不免透着一丝悲凉。

及目而上,看不到尽头,仿佛这峰顶越过了天似的。万籁俱静,却不免让人油然而生丝丝惧意。然而这时,他的耳边仿佛附着让人沉醉的精灵一般,琴音悦动,宛如天籁,声声入耳惹人醉。

那神秘的峰顶,琴音又起。

白雾缭绕,这越来越浓的白雾像是在主动向他靠近,想要紧紧地拥抱他一样,缓缓地,他整个人好像漂浮在这纷飞着雪花的空中,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云中穿梭一般,却又感受不到风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来到了峰顶,似升至仙境一般。琴声更近了,本应霜寒无比的峰顶,他却没有感受到一丝凉意。

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映入眼瞳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素手抚琴的如纯白的雪般神圣、美丽的女子。

他走近了。那似柳叶的眉,如明珠的目;贝齿红唇,黑发掩耳;袖裾飘飘,长裙飞舞,无风而自动。美秒绝伦的五官仿佛是上天点缀,每一个动作都展现出优雅得无与伦比的气质,仿佛让万物都黯然失色。

那素手下的古琴上刻着“孤聆飞雪,独饮千殇。”仅仅是看了一眼,他却仿佛能从这铭刻的字上感受到难以抑制的哀伤。

似是看到他来了,她只是嫣然一笑。那一笑,倾城。那一笑,倾心。那一笑,倾倒众生。

每当他想要更靠近一些,梦,便醒了。

他叫凌一,是一名刚刚从清华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因为考虑到家庭条件的问题,他选择了放弃继续攻读硕博,而是在家乡省会选择了一家不错的企业,结束了他的学业,开始了他新的生活。

凌一看上去或许不算是很帅,但是眉宇之间总是透着一种稳重而坚毅的气质。眉似剑刃,目如鹰隼,这个人好像把自己的坚韧都刻在了脸上一般。修长也显得健硕的身躯,棱角分明的肌肉似充满了力量,平时应该也是经常锻炼。

此时的夕阳已被大地吞噬了一半,他走在即将昏暗的街边,思绪万千,不知其所想,只是能从他那无神的双眼中看出深深的落寞,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因为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那个梦境再也没有出现,那个陪伴了他十几年的梦,好像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他曾经也觉得奇怪,为何会有这样一个梦境反复的出现。

他上网查过资料,答案却是五花八门,毫无头绪。他也跟人提起过梦境这回事,但是得到的答案都是叫他不要想太多,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玄乎的事,偶尔做个相同的梦就是很正常的事啊。那些都是不靠谱的,直到他上次有幸去请教过一个心理学兼生物学的专家。

“他告诉凌一,人的记忆被存储在大脑的海马体中,记忆的基础就是神经元,在人意识清晰的时候,神经元是受人的大脑控制的,用于记忆新的事物,或者搜索已经储存的记忆。

而人在处于睡眠状态的时候,人的意识是处于混乱状态的,不能使大脑内的神经元有序排列,从而会使记忆像碎片一样出现在梦境中,这就是为什么做梦的时候就像在一块一块的碎片之间跳跃的原因。

有时候人们会在现实生活中看到、感觉到梦中出现仿佛出现过的场景或发生的事情,然而这种现象给人的感觉基本上是很模糊的。

这是因为储存着记忆的神经元与正在记忆的神经元错乱地排列到了一起或者说重合了,从而使得‘梦境现实’化了。

而你的这种情况是你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大脑内某一处的神经元过于活跃,占据了主导,从而使得同一个梦境多次出现。”

这种说法几乎说服了他,但是他总是感觉这个梦境不是那么简单,那样的琴音太美,那样的哀伤太真实。

几乎在斜阳落下的那一瞬间,凌一仿佛忽然失去了意识,眼前最后的画面是一辆失控疯狂冲撞而来的汽车,他来不及作出任何有效的反应,只是本能的身体的自我保护让他扑到了路边大树旁。

凌一幸免于难,汽车撞到了树上,但是车头因撞击而破碎飞出的碎片却砸到了他的头部,几乎直接让他不省人事,迷迷糊糊中他看到有个人影从车上慌张地走了下来。还好司机没有肇事逃逸,要不然在这人烟稀少的郊区,凌一可能得晕死在这里了。“救我。”说完这句话,凌一便不行人事了。

大地已然完全吞噬了夕阳,天空已是昏暗得深沉。凌一却依然躺在刚才晕倒的地方,他在昏暗的路灯下缓缓爬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头,似乎疼得很厉害,还有些不清醒。

渐渐地,他才恢复了意识,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在车祸现场,不见那肇事汽车的踪影,没有人将他送医。看了看四周,路旁的这棵大树伤得不轻,木屑都散了一地,旁边还有坏掉的车辆保险杠,应该是肇事车辆的。

凌一赶紧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其他地方,没有受伤的痕迹,就是头疼得厉害,他决定赶紧去医院做个检查。

等了几分钟,不见一辆车经过,凌一想起在昏迷前记下了肇事司机的车牌号,所以他拿出手机打算先报警,但是手机却死活打不出去电话。

终于过来了一辆小车,凌一赶紧竖起大拇指向其寻求帮助,但是那辆小车根本没有理他,疾驰而去。

不一会儿,一辆出租车过来了,亮着空车的指示灯,凌一赶紧招手,然而这辆出租车也没搭理他......

“唉......先走一段,进了市区再打车去医院吧。”

一路走着,头疼一点也没有减缓,这让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但是慢慢的他发现他好像迷了路,他来到这个城市的时间很短,对这个地方确实不太熟悉。

往前方看去,前面应该就是市区了,随着凌一的走近,可以看到前面有一个非常古朴的书店,那古色古香的感觉和现代城市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是让人有一种心之所向的感觉。

不知为何,一种陌生却又显得熟悉的感觉渐渐浮上了凌一的心头。抬头看去,这书店竟然没有名字。

这时,似乎在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指引着他走进去。他的眼神仿佛变得有一些木讷,呆呆地往里走去,已忘记自己还受了伤,还需要赶紧报警。

风,追逐着落叶,温柔地划过了街道,卷起地上的残叶,似飞舞一般从他眼前掠过,但是他却没有看到的是,一片极小的叶子,在路灯的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那血一般殷红的颜色,仿若蛇信一般的阴森,缓缓地穿过了他的左耳,看上去诡异至极,但他却是丝毫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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