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话,微儿骤然抬头问道:“这么说,主子此次前来并不是真的要属下离开公主?”
“孤昨日已经见过了洛靖扬,他已经将烟儿身中剧毒一事告知孤王,还有这面出入内宫的令牌也是他交给孤王的。”
“那个临阵脱逃的懦夫,必是将公主托付给主子,自己跑了吧!”现如今提起洛靖扬,微儿早已没了往日的那份好感,剩下的也只是满满的愤恨而已。
“他并非临阵脱逃之辈,此番出走主要也是为了去找烟儿的师父和师兄。据他所说,此二人都是世外高人,要真能找到他们,必可就得烟儿性命!”
“当真!”前日看他字条所写,还以为只是托词而已,没想到竟真有其事!若果真如此,公主还是大有希望的。这一高兴,便有些忘了形:“主子既然来了,就赶紧进去看看公主吧!”
走了几步,觉得不对,一回头却见叶凛天抱着洛绍祥还愣在那里,动也未动。又折回了身,问道:“主子难道不想见公主?”
“自然是因为想见才冒险前来!只是她如今身子不好,更是经不得多疑多思。孤王若此时出现,只怕她会多想,再者,此时若是相见只怕徒惹她伤心,那样对她的身体更是不好。孤王只乔装成上仪殿护卫守在暗处,只要能保她周全,即使永不再见,孤也无怨!”
傻乎乎的直视这个有些不一样的叶凛天,微儿发现他以往锐利幽深的眸子里,此刻再没有猜疑算计,只剩下浓的化不开的深情!另外他的话听来也颇有些怪异,虽然微儿也说不上来具体的什么,只是面前的这个叶凛天虽然一样的严肃,一样的紧皱着眉头,却平白的让她觉得多了几分温和人气!
她正发着呆,却听见房内一声轻喊,然后便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微儿低声恼道:“想必是又做噩梦了,下了安魂香也还是不行。”
伸手抱过小绍祥,微儿急急就要进门,叶凛天长臂一伸,将洛靖扬交给他的那个白玉小瓶塞进了微儿手中,压低了声音快速说:“这是醉流沙的解药,你每日匀入水中让她服下,可暂时缓解毒素蔓延。”
重重点头,将它收入腰带之中,微儿飞快转过身仓促离开。院中仅剩下那个独自站在窗棂之下的叶凛天,听着那似乎要把心都吐出来的剧烈咳嗽声,心如刀绞。
他有些后悔,方才没有趁着灵烟熟睡偷偷进去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是好的。可是他怕,他知道灵烟的灵敏,上次只是偶然经过,她单单凭着气味就已经怀疑到他。这一次他不敢再试。
他不想平白打乱烟儿好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他不想看见她脸色惨白的晕倒在自己面前。好在屋子里还有点亮光,就着忽明忽暗的烛光,他贪婪的看着窗棂之上灵烟的剪影。
昨日拜微儿那点安魂香所赐,灵烟到底稍稍睡了一下。次日一早醒来只觉得精神竟好像也恢复了许多。
自从三哥出走之后,灵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圣龙的局势,每日就算身体再怎样不舒服,还是执意上朝,就是担心圣龙的局势会更加难以控制。然而世间之事,却好像往往是怕什么便来什么。三哥一走,她便猜到圣龙恐怕还要生乱,只是却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这日早朝之上,贺千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以保护銮驾为由,欲将一队亲信禁军派入上仪殿。俨然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当家作主却又名不正言不顺的乱臣贼子的嘴脸!
他的长篇大论才起了头,灵烟就看出了他的目的和野心,可是却偏不急着与他计较。此人虽然机敏有余,但是明显的稳重不足。他常年征战在外,不久前才刚回朝,朝中上下人脉一概不通,大小事务仍显生疏。这个时候本应韬光养晦,累积声望,拉拢人心方为上策,他却走了一步下下的险招!
圣龙内乱,宣王被囚于千机楼,永世不得再见天日!新任大王却又不告而别,而唯一的洛氏血脉,却还只是襁褓之中的一个婴孩。如此大好时机,朝中蠢蠢欲动的又何止他贺千羽一人!论出身,论谋略,论人脉,论财富,他都与那些久在朝中,老谋深算的朝廷大员们相去甚远!虽说有些亲信禁军,但毕竟难与锦川城中的圣龙大军相提并论!而唯一可以调动守备大军的兵符此刻却还掌握在她洛灵烟的手中!
想必这也正是贺千羽企图将她软禁宫中的原因。他是大哥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但是他贺千羽毕竟不是洛旭扬,也永远成不了洛旭扬!竟然还想学大哥的样子,将她困在这后宫之中,只怕不必她自己出声反对,那些大人们便能想出一千种方法将他和他的野心一并赶出朝堂。
虽然此刻她并不惧,但是这却也的确是个信号。朝中不可一日无主,更何况是如今动荡不安的圣龙天朝!她的时日已经不多,她必须尽快为神碑,为天下,为圣龙,为绍祥和微儿,选一条两全其美的路!
果然,贺千羽的话还未说完,朝上众大臣愤慨的骂声已经轻而易举的帮她料理了这个自作聪明,毫无立场的乱臣贼子!
可是灵烟却并不急着发落他,暂时,她还是需要用他来制衡在场大多数有心无胆的人,故而更是好言安抚堂下群情激奋的众位大臣:“诸位大人莫急,我倒是认为贺将军的本意是好的,只是眼下提出,可能多少显得突兀一些。”她顿了一顿,听着堂下那些人又开始长篇大论的给她忠告,才慢条斯理的续道:“既然众位大人诚心相权,灵烟不准便是。只是诸位大人同朝为官,切不可为了这些分歧伤了和气才好。”
一散朝回到卧房内,灵烟便散了架似的,歪靠在榻上,无精打采的样子。递上一盏清茶,微儿转身接过身边奶娘手里的小绍祥逗弄着,不多时寂静的房中便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听到他的笑声,灵烟也清浅的笑了一下。伸出手摸索着,抚上了微儿的脸:“夜里净忙着照顾我,白日也不得闲,你摸摸,瘦的厉害。”
“公主不知道,带小孩子的时候本来就是没日没夜的。奴婢身体又好,不碍事的。”
“还好,还有你在。”顿了一顿,似乎是轻喘一口气灵烟突然问道:“东凌王可进城了?”
听了这话,微儿神情一紧,稍稍顿了顿,慢条斯理的答道:“三爷出走,公主又不省人事,贺将军他们当即就取消了您前些日子的命令。怎么?可是有何不妥?”
按照当时的情形,贺千羽如此决定倒也得当。只是如今情势骤变,连贺千羽这等没有根基的也存了反心!自己还是要尽快决断才好,再拖下去难保不再生变。只是到底该如何化解目前困局,她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
“今日朝上太乱,公主可是累着了?不如此时先歇息片刻,午膳的时候我再叫醒您。”
“不,我必须尽快想个法子解决目前困局,也好给你和绍祥留条活路。”
“我们就跟着公主!再说,公主虽然身中奇毒,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啊,三爷不是已经动身去为您寻灵药了吗,说不定不日便有好消息传来。”
“三哥去为我寻药?你怎么知道的?”
糟了,一时情急,竟走了嘴。不过微儿也是经过风浪的,又极是伶俐,很快便想到了理由:“那日三爷的信,正是奴婢给公主读的,奴婢记得三爷信上就是这么说的。”
“是了,瞧我竟忘得一干二净了。三哥说的无非就是我师父和师兄,可是当日我出征武通关之前,师父便已经不肯见我了。后来母后病重,二哥也曾上山去求,可是却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一封书信与我,说与我们俗缘已尽。且不说师父、师兄一向行踪飘渺,居无定所,单是我师父半仙之体,能算天机,若是知道三哥千里寻来,只怕早已躲起来。三哥怕是注定只能空手而归了。”
“既是公主的师父,知道公主有难,自己又明明可救,非但不来相救却为何还要躲起来?”
“万法有定,一切皆缘!师父也许早就算出我命中当时毒发而亡,所以当以才会不告而别,只因天命不可违啊!当日我既做此决定,今日便也不会畏惧生死。只是绍祥虽然年幼,但毕竟也还是洛家之后,你又是东凌人,你们二人留在此地,怕只会为人所不容!还有圣龙,如今圣龙在我手里已是千疮百孔,必须得尽快想个万全之策,既解了你们二人性命之危,又可助圣龙渡过难关。”
“不,微儿还是那句话,我们就跟着公主,哪也不去!”
“糊涂!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却也不在意绍祥的性命吗?你已经不记得二哥惨死的情状?还是忘记二嫂拼去性命也要保住这个孩子的事了?绍祥的性命是用二嫂的命换来的,我当时便已经承诺过,要好好照顾他,保护他!虽然如今情势危急,但也未到山穷水尽之地,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便不能放弃!”
“那公主为何要放弃您自己!奴婢并没有忘记二爷和夫人,也不是不在意绍祥。只是这世上还有谁会像公主一样,一心一意为了绍祥着想,谁能像您一样疼他,护他,犹如亲生?”
“你!还有你!我知道你对二哥的一番情谊,更知道你对这孩子的感情!我死后,唯一可托付的人就是你,绍祥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只是,你年纪尚轻,带着他,将来的路势必会更加艰辛,所以我才会如此犹豫不决。我现在郑重的问你一句,你可愿照顾洛绍祥一生一世?”
倘若果真如她所说,洛靖扬此去毫无半分希望的话,那么这些话也许随时都有可能变为遗言。微儿明白她的意思,也深知她的良苦用心。虽然不希望她死于不测,眼下却也更不愿违她的心意。按下心中满腹伤怀,微儿只能郑重给她承诺,因为这个才是她最需要的。
“今日我在此郑重起誓,将来不管何种情状,我都会好好照顾洛绍祥,不离不弃,一生一世!若有违此誓,便叫我死在乱刀之下,永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