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死亡的味道了吧,喜欢吗?”手上力道一松,转而扣紧她的下颚,双睛抵住她的眼睛,笑的张狂:“看看这个,它是雀容,传言让人闻之欲醉,只消片刻,你就能见到自己此生最想见的人,在他的笑容中觅得永恒。等孤大势将去的那一天,孤会和你一起用它,孤不介意那一刻你见到的是谁,因为纵然下到地狱,你也只能在孤的身边!”
在他愈发收紧的怀中,灵烟哭了。尽管不愿承认,但是这个连生死相许都用着威胁语调的男人,融化了她。
第一次,在他的怀中灵烟没有看到萧彻的笑脸。第一次,灵烟觉得那再次扣住脚踝的锁云链也无伤大雅。第一次,灵烟觉得纵是此生再不能回到故国,也……也无妨?
不不,她怎能这么想?她怎能被一直算计自己的人的三言两语所打动?她已为人之妇,萧彻待她极好,从未有过任何错处,自己怎么能用这样的想法来羞辱他?
她不能这样做,不,是想都不应该想!果断推开了叶凛天的怀抱,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淡漠:“纵然死在你身边,我的魂魄也会寻着家乡的方向而去。大王一世英名,若为我这样一个无心之人,丢了天下,岂不得不偿失。”
叶凛天恨极,一手扯过她脚上铁链,丝毫不顾那铁环会磨坏了她细嫩的皮肉:“再过几日就是雪灯节,过了那天,孤会昭告列国,圣龙的灵烟公主嫁与孤王为妃。那时,由不得你不从!”
“那我只有一死。”
“很好,你死孤就要整个兰庭的人殉葬。”
“不,不要让我恨你,不要让我恨你叶凛天。”
“你最好恨不得吃孤的肉,喝孤的血,那样,才好!”
卸去了难得的温柔,叶凛天的霸道反而更令她无所适从。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身影,灵烟知道自己恐怕真的再没有半分机会了。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看着那么多人因她而死,就算那些人都是江心阁的人,她也不能牵累无辜!
因为身上颇多被河底岩石划破的伤口,这些日子灵烟的每一次呼吸都疼痛无比。这些日子她连床都无法离开,她也知道每天夜里叶凛天都会在她睡熟之后,来这里小坐。她也知道那锁云链又重新被包的密密实实,她也知道她的心泛起了涟漪,可是她实在不能辜负亲人的信任和萧彻的情谊!
这日睡在床上看见微儿正在摆弄几个制作精美的花灯,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叶凛天曾提到的雪灯节,忙问:“雪灯节还有几天?”
右臂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微儿,单手轻松就将单薄如纸的灵烟扶起,笑嘻嘻的说:“再过九日就是我们东凌一年一度的雪灯节了。在我们东凌啊,除了新年,也就数雪灯节最为隆重了。这一天啊,所有东凌的百姓都要亲手制作花灯,悬挂于自家门前和大街上,家家户户无论老幼都要到长街之上或者是寺庙里,放河灯、烧纸钱、祭祖宗、赏花灯,很是热闹呢!”
看她难得的露出小女儿的娇态,灵烟也不想扫兴:“是吗,以前好似也曾听闻,这是东凌独有的节日,却不知是从何而起呢?”
“其实本意是为祭祀求福的!那个时候东凌才刚立国不久,叶氏先祖也是东凌开国之王,英王叶允之却缠绵病榻,数月也未见好转,这一天宫中还传出话来,说是大王病重,怕是熬不过当晚。于是城中百姓纷纷自发提着灯笼在长街之上为他祈福,后来也陆续有人往城中一条贯穿东西的小河里投掷纸船,奇迹的是先王不仅安然度过难关,不久之后完全康复,其后在位三十余年,一直身强体健,无病无灾。先王康复之后特意颁布法令,每年的那一天称为雪灯节,以此为国家祭祀之重大节庆!”微儿并不曾在意灵烟晦暗的神情,自顾娓娓道来。
可是灵烟却根本没有听进去,她记挂的只有一件:“大王的身体可完全恢复了?”
“这几日奴婢也没有见到大王,听说世子这几日咳嗽不止,大王可能到王后那边去了。”
“他的儿子?叫什么?”
为何又是这般飘忽的语气,微儿有些疑惑,叹口气道:“战冥!”
多日未露喜色的灵烟愣了半晌,却突然乐了:“战败青冥的意思吗?”
门外久站的叶凛天也是一呆,莫非在他懵然无知的时候,就已经将“青冥”看的如此重要了吗?尽管是作为敌人般的看待,但是他对“青冥”的执念,倒是也惊呆了自己。
自那日之后,他努力刻意控制自己来见她的冲动,他不想与她发生口角,更不想惹她哭。但是每次见到她淡然的表情,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奔涌上来的怒火!虽然不愿见她,每日却还是身不由己的来到兰庭,看着她熟睡的俏脸,听着她即便在梦里也偶尔溢出的几声细碎的叹息!
可是今日,他是高兴的,灵烟到底记挂着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高兴。
雪灯节这天黄昏时分,灵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叶凛天抱上了出宫的马车。
然而就在叶凛天牵着她的手,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过石桥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飞快的一句:“公主,属下奉命营救公主归国,请公主不必惊慌。”
她还没得及看到人,就被四下拥挤的人群阻断了目光。几乎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终日期盼的自由竟然这么快就会来临?她终于盼到大哥的救兵了,终于还是被她等到了!所以老天爷才没有收走她的性命,因为她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
心狂跳着!忐忑着!一直期盼的自由此刻突然来到面前,却让她焦虑不安。她不知道叶凛天手中的河灯许下了什么心愿,但是今晚,老天爷注定只能听到他们其中一人的乞求!
似乎感受到灵烟的注视,叶凛天回过头来,却正看到她来不及掩饰的惶惶不安的神情!忙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
被叶凛天如此温柔的对待,让她更加难以抑制自己的紧张。好在,叶凛天自以为是的将她焦躁的情绪,解读为身体的缘故,不如索性顺水推舟:“我们到那边坐一下好了!”
他有力的臂膀轻松抱起她,走到旁边一处青石台阶上坐下。他们的身后,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毕恭毕敬的站在几步开外。那些肯定是江心阁的人,早就知道虽然表面来看只有他们二人同行,可是叶凛天出宫不可能不带着那些如影随形的暗卫。只是,大哥的人和江心阁的人真正对决之时,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她心里完全没底。
眨眼之间,几个普通东凌百姓打扮的平凡男子已经靠近他们身边,突然发难与江心阁暗卫杀做一团。一直瞪大了双眼精神集中的灵烟甚至都没看清楚一切是如何开始的,就已经被快速移动打斗裹缠的完全分不清敌我。
此时此刻挡在她面前的叶凛天那大山一样的背影,仿佛成为她奔向自由的最后一道屏障,只是她却没有勇气跨越!那是一心要保护她的身影,是在陌生的人群中唯一给予她温暖的身影,在如此紧要关头,她能想到的,却只是那个月夜里,紫藤花架下叶凛天悲伤忧郁的双眼!
然而,暗处袭来的泛着寒光的宝剑已经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横在了他们之间!叶凛天挥剑去挡,却被半路杀出的一人生生截断了攻势,此时所有暗卫都被缠住,一时无法脱身。他只能以一敌三,加上久病缠身,在如此凛冽的攻势下,不多时便只能连连败退。
一个隔挡间,左臂已被长剑刺穿,右手长剑也被内力震飞,眼看着长剑再次袭来,他却无力抵挡!
电光石火之间,娇弱的灵烟竟直挺挺的挡在了他的身前,她张开的双臂像是雄鹰的翅膀完全将他藏于翼下。
那人剑势太快来不及收,直直向着灵烟胸膛而来。叶凛天一个翻身,反手将灵烟抱在怀中直直向后倒去,一剑刺空,那人乘势凌空一转,自己向后倒去,才终于止住剑势。
仰面倒地的灵烟,紧闭着眼却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睁开眼睛看到满天星斗,还有……身下温暖的物体。她知道那是谁,在东凌会舍命救她的只有一人。将头一转,还未来得及看清叶凛天的表情,就已经被先前那人拦腰扛起,破空而去。
同样懊恼的还有叶凛天,倒下之时力道太大撞到了后脑,尚未来得及确定灵烟是否安全,身上一轻,灵烟不见了!
其实不只是灵烟不见了,片刻之间所有的突袭者都无影无踪。整条街都被适才突如其来的打斗搅得凌乱不堪,那些来长街之上许愿看花灯的人群早已四散躲避去了,凌乱的大街上只留下几具尸体和几道匆忙追去的黑影,还有叶凛天急促的大吼:“烟儿!烟儿!”
当晚,叶凛天一病不起。
而灵烟被成功救出之后,早已乔装成为一名形貌普通的男子,随着来人混迹出城。奇怪的是一路上也并未遇到太大的阻碍,就连封城搜查都没有,她们简直是轻轻松松的就出了桑黎。
而此时的昭和宫寝殿之中,叶凛天已经两日水米不进,人事不知了。中宫王后及朝中大臣跪在祖庙里也已经整整一日。殿内,太医们跪了一地,丫头侍女们来往穿梭,不停的煎药,送药,喂药叶凛天却仍无回转迹象。
朝颜在床前贴身伺候,只有他最清楚主子嘴里不停的呢喃着谁的名字,只有他最清楚主子此刻最需要的,最想要的是谁?可是主子如今人事不知,他也不能大肆宣扬的找人,已经过去了两日,无论掳走她的是谁,眼下恐怕都已经离开了桑黎城,再想找人也是难上加难!可是看着主子即使是在昏迷中,还是口口声声的唤着她的名字,朝颜就更加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