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儿没有想到他两三句话就已经点出了自己的问题所在,她为这个男人敏锐的观察力折服,却也觉后怕。如他所说,若不是这些天来圣龙王眼里只能容得下公主,她这诸多破绽恐怕早将自己送上死路,尤不自知呢!
“连日赶路,你也累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轻轻拍拍灵烟的后背,他的万语千言却终于只得了这一句。
不过,他要说的,灵烟都明白,她知道二哥的意思,也知道他的关心,虽然他从来不说。
出了睿达楼,想到要回“家”,心里竟莫名起了抵触。眼见微儿也是惴惴不安,不由得出言抚慰:“不碍的,二哥既然那么说,就会帮我们隐瞒。不过在圣龙,你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也只有我二哥。若是……若是日后我有个什么,顾不上你,你就来找他,他会帮你!”
微儿没有留意她话中的深意,她的思绪早已飘向了那府里的二爷。
渟鹤楼前,灵烟还在犹豫,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她的心此刻竟然万分忐忑。一切都很熟悉,却又弥漫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陌生感。掩月也许久没回这边府里了,兴奋的提过轻便的行李,叽叽喳喳就进了门。
萧彻就在院中,看样子是要出门,乍看见灵烟,两人都是一怔。
“她又瘦了!”这是萧彻第一个知觉。数月未见的娇妻就在眼前,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萧彻发现自己竟然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自动的屏住了呼吸。他在害怕,怕下一刻就会发现自己从睡梦中惊醒。
众人都已识相散去,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萧彻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终于靠近娇妻的脸。终于可以确定她是真的,因为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略微紧张的呼吸声。
她一点也没变,美丽、消瘦,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紧紧抓住人们的视线。只是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那似有似无的疏离,竟是他从没见过的。
疏离?打从第一次见面,对他,灵烟就不曾有任何疏离之意,更何况眼下?萧彻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然而当他手指将将触上她脸颊之际,她却躲开了!
尽管只是一个瞬间,但她确实躲开了他!他迷惑了,完全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洛灵烟:“你,又清瘦了些,脸色也不好,想是连日赶路累了吧,我送你回房先休息一下。”
“多谢夫君体恤,不过我看夫君似有出门之意,你自去吧,我这里有掩月即可。”很难想象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夫君如今正带着温柔的笑意,用那双深邃、坚定的眼睛专注的看着自己,眼睛里也尽是缠绵之意,这不正是她一直思念的吗,可是她竟然……落荒而逃!
当晚,灵烟歇在了自己的小卧房内。萧彻也改变了原定计划并未出门,只是现如今对着洛灵烟,他也隐隐生出了些许惧意。她从回来就一直呆在房中,然而房内却一片静默,没有丝毫声音,就连烛火也未燃起。想着她或许只是长途跋涉太累而已,自己也未敢擅入。
一夜无话,好不容易盼到天亮,他匆匆来到灵烟门前,却看到房中早已人去屋空。一个从未见过的小丫头见了他,伶俐的回道:“公主一早就进宫探望太后去了。”
进宫觐见太后?却为何没有跟他提过半字,也不曾叫他同去。萧彻此时已经断定:灵儿是在躲着自己,可是,为何?莫非是自己的身份败露了?莫非他泄漏军情的事已被查明?可是,曾听瑶光说起,上次一战,圣龙损失惨重,靖扬君也葬身异乡,尸骨无存。倘若她知道实情,必然不可能如此淡然!但若不是因为这些,又是为何?
萧彻心中忐忑,未曾过多留心。其实,他适才见到的丫头,就是与他同出一门的微儿。若是他用心观察,也许还能窥破一二,可是,身在局中,不迷自迷!他又一次与真相,失之交臂。
天寿宫中,太后大病多时,神色大不如前,就连曾经绝色的面容也变得面黄肌瘦。此次看到九死一生,历劫归来的幼女,难得的好精神!竟然半坐着,和灵烟说了大半晌的话。
其中不可避免的要说到她那尸骨无存的三哥。相比于太后的伤心,灵烟则有更多的希望,因为她相信叶凛天的话。叶凛天说过,他只杀了离疆,却让三哥逃掉了,她相信他,或者她只是更愿意去相信他。
“母后不必过分伤心,他们只是找到了三哥的铁胄而已。三哥何许人也,他是圣龙的战神,南征北战多年,武艺超群,机敏灵活,孩儿相信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脱困。也许,也许他只是受了重伤,此刻说不定正躲在何处养伤呢,等他养好了身子,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到母后身边的。总之,一日未见到三哥的尸首,孩儿就不相信三哥已死,请母后也不要相信,这只是个传闻而已。”
太后已经没有心力去评判她的话有几分希望了,她已经等得太久了:“希望如五儿所言,只怕到时候他回来,母后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母后眼下正在病中难免忧思!不过您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将养着,您想若是三哥回来见不到您,该有多伤心?他年少离家,最依恋的就是母后。眼下,您什么都别想,只想三哥,想到了三哥,就有力气,有了力气就一定能好起来!”
这么说着,太后断断续续的倒也吃下了小半碗清粥。看着太后心情大好,康复有望,一旁伺候的永禄更是万分高兴:“还是公主体贴太后,凡事端汤喂药这些杂事也都亲力亲为。王上虽说每日里也都过来,却总是闷闷的,惹得太后更是烦心,倒不如不……”
“多嘴!”轻斥一声,太后倒像是动了怒,咳声不断,惹得下人连番上前伺候,却全都被灵烟给打发了。她本纯孝,母亲之事更不愿假手于人。
好容易将太后服侍睡下,已经过午,又到正扬宫来寻大哥。刚进了门,却看见二哥正坐在侧首。这才想起,二哥现已是圣龙右相,是当如此。见她来,两人心照不宣,停下了适才的讨论,灵烟立刻就知道所为何事!但就自己目前的处境来说,漠不关心才是上上之策。
“你刚从母后那儿来吧,可用过午膳了?”
“在天寿宫简单用了些。大哥,五儿有一请,请大哥派人继续探查三哥下落!”虽然不能确定,但她好像确实看见二哥的眼神闪了一下。
不过,对她这个提议洛旭扬反倒丝毫不觉意外。出发寻她之前,对于这一切他早已经过充分的估量。眼下,朝政已由他一人把持,纵然三弟回来,继续做他的圣龙战神,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坏处!因为他打从内心深处就从来没有把三弟当做敌人,当然以三弟的心思谋略也还不配做他的敌人!既然不损人,不害已何不做了这个顺水人情,还能得灵烟一心感激!
“其实,寡人和二弟一直都此意。哎,寡人总想着,纵然三弟真的战死,在坐都是他至亲之人,总应该寻他回来,早日入土为安才是!”
“臣弟愿为王兄分忧,自愿请命前往武通关办妥此事。”
“二弟愿往当然极好,只是你此时出门恐怕不妥,弟妹如今身子也越发笨重了,你不在,总是不妥。再说,二弟你的身体也一直不好,还是好好养着吧!这个人选,寡人自会斟酌。”
其实纵然二哥没有自行请命,灵烟原本也是想要保举二哥去做此事的。一来既可远离朝中是非,二来,若说这圣龙除了母后和她自己,最为关心三哥的当然得说是二哥了,二哥前去真真是极为稳妥。只是,大哥如今既已如此一口回绝,即便她再开口也是枉然,此时于大哥早没了商量的余地。看来,无论如何大哥是不会放二哥离京了。
“母后今日精神如何?”
她正思量如何才能将二哥撤出大哥的视线,完全没听到大哥的问话。幸好,门外内侍一声高喊,打断了屋内稍显紧张的局势:“王后求见。”
洛绍扬眼疾口快,朗声一句:“既然王嫂前来,臣弟和五儿就先行退下。”然后一把扯过灵烟堂下行礼,带着她快速离开。
一路之上,两人都是无言,及到渟鹤楼,灵烟才喃喃道:“此次回来,竟觉大哥似乎……似乎……强硬了许多。”
“数月光景,这圣龙,早已不再是我等的乐土!大哥,也远非昔日我们所熟悉的那个大哥,或者,我们几个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日后,你还是警醒些吧!母后的身子如何?”
“不太好,虽然眼见着我回来,比往日能好些,可是毕竟忧思过度,伤了心脉。我想请大师兄来给母后看看,兴许他能有法子。”
“母后才一病,我就上山去寻他了,只是他和师父却都已经无影无踪。只是留了一张字条,说什么,与我等俗缘已断,日后望我们收敛锋芒,好自为之!”
“师父乃是半仙之体,经过上次一战,他必定是已经推算出,我们的命数,已非人力所能改变,才会不告而别。那么如今我们是求无可求了!”
连师父和大师兄都已经不能插手了,看来他们的下场堪虞?虽说如今回到了家,可是这里里外外,桩桩件件都已经面目全非!如今在这里,灵烟觉得自己更像是个局外人,一个过客。渟鹤楼里的萧彻,正扬宫内的大哥,都已经不是她眷恋的模样!
尤其是萧彻,不知为何,自己总是无法与他靠近,总是不由自由的排斥,抵抗!昨日,她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他的疑惑,可是今日一早,她还是躲了出来,迫不及待的。她害怕这样的自己,因为她隐隐觉得自己之所以无法接受萧彻,都是因为叶凛天!可是为何会是这样?萧彻才是她的夫君,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啊,可是为何她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痴迷?看着他,跟他说话,自己为何会心不在焉?
不止一次想开口借住到二哥府上,可是她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尤其是自己刚从敌营回来,在这个紧要时机,她不想过多惹人注意。
幸好,她到家的时候,萧彻并不在,着实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