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相信,灵烟对他的恨意一定会随着时光的流转,渐渐淡去。到那时,他萧彻也不再是江心阁的萧彻!待他养好身子,接回阿芷,救出他的灵儿!从此,海角天涯,他们三人再不分离!
眼看着马车驶离了宫墙,灵烟也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现在只要出宫见一见二嫂,定下计策,剩下的就是在宫中静待叶凛天的好消息了!
可是她不知道,她等的好消息,此刻就在尉庭的手中。才刚回到昌鸣宫,尉庭远远的就迎了上来,毕恭毕敬,不紧不慢的禀报:“倚雪阁那位已被救走,一切按照主子的计划进行!”
“恩,一定要弄清楚来人是谁,有何企图再动手,切记,不可让那贱人活着离开锦川城。”
“奴才明白!”
可是尉庭刚走出内殿的门,就听到后面传来疑问的语调:“可是为何五儿和那神秘人会选在同一天行动?”
尉庭转身之际,正看到他的主子洛旭扬也正慢慢转过身,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惶惑,面对着他:“是巧合,还是?”
他没说出口,尉庭也没敢问出口。
就那么巧,原来今夜,叶凛天也动手将贺瑶光成功救出。此刻,城中的客栈里,贺瑶光正眉目含情的看着她阔别已久的情人!
“大王不该冒险亲自来救我的,您是万金之躯,若是遭遇不测,瑶光万死难赎!”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她心中的感动之情犹如山呼海啸般剧烈。
叶凛天独坐一旁,正自思索着该如何对她说自己的决定,听到她这般语气,竟也有几分动容,这个女子当真是一心为他。可是这些情愫若是放在半年以前,他充其量一笑置之!可是眼下……
难道当真是近朱者赤,连日来,跟烟儿相处,竟然让他染上了她感情用事的“坏毛病”?想到灵烟,他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容,数月之前,他们也曾分别,虽然相思刻骨,却毕竟不像现下这般,竟是寸步难离!
或许是他那一笑鼓舞了他,有或者是他此刻由内而外溢出的柔情打动了她,贺瑶光霍然站起,缓慢的,似要穿过久别乍逢的疏离感,一步一步的来到了叶凛天的面前。
当她把双手放在他脸颊之时,他才一下从对灵烟那随时袭来的思念中醒来。
面前的女子妖娆美艳。他当年初次遇到这个女子的时候,也曾经为她的美貌所惑,尽管那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可是现在,再看见这张脸,他却已经没有意思一毫的迷惑与眷恋。
当真是自己太过无情?还是灵烟太过摄人,遮住了世间诸多美好?他微微退后躲过了瑶光的双手,他知道此时自己的柔软,只会造成不必要的误解,而他,叶凛天从来都是无情的直接的:“我潜入圣龙皇宫原本的目的不是你,如今救你也只是不想在她心中留下无情的影子!”
一直以来,心中隐隐的忧虑终于有了答案。她再不能骗自己,叶凛天的心中终归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她也不能骗自己,只要等待,只要付出,他终归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在乎他,适合他的那个女人!
他迷上的莫非就是情报里那个藏在兰亭水榭的女子?可是不是听说他已经放那女子回到家乡了吗?适才他说,来这里不是为了自己,那时为了谁,为了那个女子?莫非那个女子竟是圣龙人?而且就在这后宫之中?
梦散了!她拥有的,不,是她以为自己拥有的,其实早已失去,或者从未得到?可是她不甘心,她怎能甘心?她为何要甘心?等待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久,却输给另一个女人?她以为,他只是无情!她以为,这只是天性!却原来,他也会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冒险,就她这样一个无用之人!她可以泰然接受他的无情,他的狠毒,却无法忍受输给另一个女人:“她是谁?她是谁?需要你潜入到这圣龙皇宫来冒险?”
她努力抑制眼中涌出的泪水,却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语调。然而面前的男子对她的克制却好像丝毫不为所动,连一个回答都吝啬给予。
“我甚至都没有资格来问她的身份吗?”
“孤已经放弃天下之念,不日便会将东凌交给四弟,他会善待你的,孤也会尽力补偿!”
“补偿?我这些年的付出,等待都只是为了这所谓的补偿?我十五岁跟随主人,至今已经七年有余,这么多年,主人对我可曾有过片刻真心?”
此刻的贺瑶光令叶凛天动容,只是,对于她,自己也只能无言以对。若不是烟儿,只怕就连他自己也要认为自己是天性凉薄,狠辣无情之人!可是,他终究是欠了面前这个女子太多太多!他动过心,虽然只是闪念之间。可即便到今日,她贺瑶光在他心中仍是特别之人。只是眼下,千言万语,他却说不出口。而他的沉默却是另一种伤害,凌迟着这个女子早已不堪重负的心。
“主人生性桀骜,那年在江心阁第一次见到主人,瑶光就起誓,追随主人一生!纵然主人是无心之人,瑶光也心甘情愿,不论十年还是一生,都会一直等下去。可是,您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舍弃江山!还肯为了她救下我这样一个无用的棋子!主人如此重情,请恕瑶光眼拙,这么多年竟未能看出分毫!”
若是平日有人胆敢如此冷嘲热讽,对他不敬,那人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可是此刻,他太清楚她心中不平,求之而不得的酸苦,他早已尝的太多,于是竟似无谓一般由着她发泄心中愤懑。
看他神情似有缓和,瑶光抹去泪水,全力扑向他的怀中:“主人说过,有朝一日要让涧海永不再受战乱所苦!要让世间再无我们这样的孤儿,让百姓心悦诚服!要带领百姓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繁华!如今,主人都忘了吗?如此胸怀天下的大气魄,您当真甘愿屈于草莽之间,庸碌一生,让大好年华与宏伟志向腐朽山间?”如果自己不能成为他犹豫的理由,那么她知道,这千里江山定是唯一可以打乱他步伐的诱惑。
可是叶凛天却连半丝犹豫都不曾显露出来,就断然阻断了她刚刚升起的期望:“纵然给孤中原万里锦绣,孤也不换!”
被他推开的贺瑶光再也无法支撑自己,摇晃着跌倒在地。顷刻间,她头顶的天塌了下来!四周一片黑暗,就连面前那唯一的亮光也快速隐没。
天地之间一片混沌!这就是她付出所有追寻的?这就是她放弃了亲如兄妹的家人,和自己仅有的身体所得来的,他的补偿?这就是她多年来辗转飘零,窃居异乡,委身敌人的补偿?
她恨!她恨那个自己毫无资格探问的女子!恨这反复无常的世道!恨世间所有不公!然而她更恨自己,恨自己即便到了此时,也无法对他心生半分恨意!
夜已过半,他的烟儿还在等他。面前这个神色呆滞的女子早已无法留住他的脚步。走到门边,他却突然停下脚步,他知道此次一别就是生离,此生应再无机会见面。轻叹一声,他还是忍不住说:“这两日就会有人接你回东凌,你……日后自己保重!”
待贺瑶光终于回过神来之时,叶凛天早已不见踪影,就连他的气味也已散尽。他竟没有一丝留恋、犹豫?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她的怒火熊熊燃起,她要知道那个被他如此保护的,视若瑰宝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门外两个手下还未来得及出手阻拦,就被她一掌劈向后脑。深夜的西街闹市,分外冷清,她像是赶赴刑场一般,步履蹒跚,带着身不由己的绝望!
她要看看,自己守了七年的那个冷硬如铁的男子,究竟情深何寄?她要知道,自己始终仰望的那个目空一切,眼高于顶的男子,究竟是被什么样的女子惑了心神?她要清楚的觉悟……自己到底输在何处?
黑暗中,一个人影紧随其后,而她,早已失去了昔日的警觉。转过弯来,前方就是圣龙巍峨庄严的囚笼,也是她曾经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她知道此刻若是走进去,必定危机重重,可是,她无论如何压不下心中的那团火!
然而,脚步还未抬起,就被一人扯住手腕,慌乱中,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紧接着,眼前一晃,她就被那人拉进了一处黑暗的角落。
定定心神,随即觉得眼前之人异常熟悉。虽然身着黑色斗篷,可是那挺拔笔直的身量,疏离淡漠的气息……还有此刻,他微微露出的炯炯有神的双眼。
“想不到,我贺瑶光区区戴罪之身,竟然能得大王亲自出宫来擒,瑶光受宠若惊。”
“客气。寡人关心自己的宠妃乃是天经地义,若雪何必如此见外。”说话间,他已摘下头上风帽。昏暗的月色下,他半束半散的黑发,闪着流光,颊边稍显凌乱的发丝,衬着他眉清目秀的俊颜,别有一番清朗俊美!
这是贺瑶光第一次看到洛旭扬如此慵懒散漫,没有了以往清心寡欲、儒雅温和的掩饰,他竟然多了几分骇人的魅惑气息。很可惜,如今他们二人似乎都没有心情去欣赏。
“大王若是为了抓我而来,就不必麻烦了,过了今夜,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此刻的贺瑶光再没有往日的优雅和隐忍,她语速惊人,口气不善,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面对的是谁!
“若雪既然能如此视死如归,如此一来,寡人要你做的事必定可成!”
她糊涂了,自己是东凌细作,他早就知道。眼下又能这么快掌握她的行踪,想必这些天来自己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既然如此,他方才的话又是何意?可是她并不想去问,也不想知道,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事未了。
“寡人想与若雪做笔买卖。寡人可以放你和叶凛天同回东凌,还会告诉你,你最想知道的那个女子是谁,甚至可以让你亲眼见到证据。作为回报,你必须为我做件事。”
“何事?”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洛旭扬的心机不是她可以匹敌的,与虎谋皮迟早为虎而食,可是这个条件对她来说,毕竟太过具有诱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