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出大约两百里路时,韩一啸突然摆了摆手示意身后众将停下,微眯着双眼看着前方涌起的一片万丈金光。
众将凌空在韩一啸身后一字排开,也都默然不语的打量着前方天际越来越亮的金光。
此时,天蓝如海,白云悠悠,天际深处金光耀眼,霞虹万丈,万千条霓光气浪汹汹奔卷,如紫电横空,刹时将半边天染成了淡金色。霞光蔼蔼而出,云彩镀金,太阳失色。
那金光越行越近,天上的景象也随之变幻,那不断交替的金蓝两色端的绚丽多姿,令人目不暇接。
陡然,远方传来一声狮吼,如惊雷乍起,声震四野,众将正感奇异之时,却紧接着又响起一阵象鸣,鸣声浑厚低沉,震耳欲聋。
这一声狮吼,一声象鸣,简直把众将都搞糊涂了,心想这地方哪来的什么狮象,佛界不会派出这些玩意来对付玄武吧。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对佛界失望之极。
韩一啸突然冷哼一声,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众将立刻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凌燕俏立在韩一啸的身后心里暗感好笑,她曾经与韩一啸相处过一段时间,深知韩一啸的脾气,知道他生性冷酷,寡言少语,内敛深沉,却不怒而威,望而生畏,只是没想到他做了魔尊之后,竟然随便一声冷哼就让这些桀骜不逊的魔将如此驯服,不由暗感敬佩。
金光越来越近,隐隐见那金光之中几个人影踏空而来。
韩一啸凝目看去,只见当先一人身着血红长袍,头束高冠,却正是血魔帝君曹桓,他身后数人身披各色袈裟,宝相庄严,想必就是佛界高僧了。
曹桓远远就看见了韩一啸,当即大笑道:“魔尊,曹桓幸不辱命,请来了几大佛界高僧的法驾。咦?魔尊你的头发。”
韩一啸微微摇了摇头,英俊的脸上飞快抹过一丝浓浓的忧伤。曹桓目光闪动,动了动嘴角,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众将见到曹桓纷纷颔首行礼。曹桓、敖龙、花四海这三人的身份非同小可,韩一啸尚待之以兄弟相称,他们这些将领也深知不能与他们三人相比,所以态度甚为恭敬。
韩一啸露出一丝微笑,道:“曹兄辛苦了。你快替我引见一下诸位高僧,韩某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曹桓笑着点了点头,正待反身引见时,听到身后的一个庄严轻柔的声音响起:“如来佛祖座下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地藏王菩萨拜见魔尊。”
众将大惊,没想到佛界竟然派来了三大菩萨,当真是慷慨之极,不由对佛界的印象好了几分。只见说话的是一个骑着一头碧眼雄狮,舒眉展眼,神情安详的老和尚正向着韩一啸合十行礼。此人穿着一身极为怪异的袈裟,在胸前作如意头,两乳作螺旋纹,云头复在肩上,两袖翻卷作火焰形。
与此同时,另一个骑着一头大象,裸胸见膊,颈戴璎珞的普贤菩萨和骑在一头状若虎豹大小的灵兽之上,头戴五方佛帽,手持一把金色禅杖,身披大红袈裟的地藏王菩萨也相继躬身行礼。
韩一啸也吃了一惊,不敢怠慢,连忙一一还礼。
旋后,以降龙罗汉为首的众罗汉和以雷音和广目两位枷蓝也各报名号施礼拜会韩一啸。
韩一啸在还礼之时也暗暗心惊,来的三位菩萨的修为竟然都比他高,想必都已经是神级高手,那六个罗汉也无一不是与自己同级数的高手,看来佛界的实力并不在仙界之下。
“诸位高僧不辞劳苦的从佛界远道而来,韩某谨代表敝界万千臣民深表感激,还请诸位法驾入城共商除魔大计。”韩一啸微笑道。
文殊菩萨高宣一声佛号,肃容道:“魔尊客气了。玄武为害一方,天地不容,我佛慈悲,愿救诸界众生脱离苦难。”
韩一啸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径自踏空朝雪月城的方向飞去。
雪月城魔宫大殿。
韩一啸端坐在大殿宝座之上,帝释天等魔界将领坐在左侧,文殊菩萨等佛界高僧坐在右侧。
韩一啸原本想请天狼也前来一聚,可天狼听说是佛界的人只是一个劲的冷笑,坚决不肯来,他心知妖冥佛三族有着很深的历史瓜葛,也不好勉强。
四万年前,如日中天的冥界在妖族第四十二代统领白蛇统领蓝幽死后一千年后大举入侵妖界,妖族在几代统领的率领下奋起反抗,一度不落下风。等到妖族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第五十代妖统妖皇赤月空出现后,妖族达到了颠峰,冥界大军彻底崩溃,仓皇退回本土。当时的仙界和佛界实力的根本无法与冥妖两界相比,但当时的仙帝和佛祖早就想趁妖冥这两个最强大的种族争斗之际坐收渔翁之利,于是当冥族全线溃败时,仙佛两界突然出兵冥界本土,痛打落水狗,将冥界一举消灭。冥界灭亡之后,仙佛两族又将矛头对准了盛极一时但又元气大伤的妖界。此时正逢妖皇赤月空不幸在营救当时新任的冥皇唐艳时在仙帝和佛祖的联手夹击下受了重伤,再加上此时魔族已经开始出现,在赤月空死后,妖族也逐渐没落,所以历代妖族人都对仙佛两界极为痛恨。
一阵寒暄客套过后,韩一啸面色忽地一整,肃容道:“其实,韩某这次请诸位高僧来,实在是有件大事要向佛界诸位相求。”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魔界众将感慨于韩一啸说出了个求字,他们均知以韩一啸的性格从不低头,更别说求人了,看来这次为了魔界众生不得已低下了他那高昂的头颅。佛界众人也齐皆动容,他们虽然久居佛界,但自从六界大通之后,对韩一啸这个在魔界彗星般崛起的年轻魔尊就时有耳闻。在他们眼中,韩一啸是个极为冷酷高傲,却又极富魅力之人,从这样的人口中听到一个求字,实属不易。
文殊菩萨微微一笑,道:“曹施主已经将玄武之事告知了我等,因此也略知一二。”
韩一啸点了点头,淡淡的道:“不瞒诸位,此事乃是数百年来天下罕见之大浩劫,关乎到我魔界万千臣民的生死存亡。”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看了看下手边的辛汉臣。
位列众魔将之首的曹桓身边的辛汉臣会意的立刻接道:“自从玄武得到黑魔神的神器天戈戟后就一直龟缩在敝界西部高原地区,时而出来兴奋作浪,吸人脑髓,我魔界子民深受其害。两天前,敝界的李牧将军也惨遭玄武的毒手,英魂仙逝。”说到这里,他面露悲戚,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众魔将闻言纷纷垂头,目透悲伤。
“什么?李牧死了?”曹桓霍的起身,一脸的不能置信之色。他询问似的看了看宝座之上那个神色忽然间苍老了许多的韩一啸,见他默默点头,不由闷哼一声,仰天怒道:“好个玄武,曹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怒吼声回荡在大殿的上空久久不散,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阿弥陀佛,曹施主请节哀吧。”良久,一直都没开口的普贤菩萨突然高宣了一声佛号,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曹桓脸色铁青的坐了下去,闷头不语。
韩一啸的目光看了曹桓一眼最后落在面色凝重,眉头微皱,似在沉思着什么的文殊菩萨身上,淡淡的道:“菩萨有何高见,不妨一说。”
文殊菩萨沉吟片刻,抬头看着韩一啸说道:“魔尊,依你之见,玄武为何专吸人脑髓,而且每次行凶之后又退回龟缩在深山老林中呢?”
韩一啸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众人此时听来也觉得此事甚为蹊跷,纷纷绞尽脑汁思考起来。
辛汉臣捋须微一沉吟,眼光一闪,突然说道:“其实,我们要对付的并不是玄武这个人,而是黑龙神所化的天戈戟。吸人脑髓乃是想必是那天戈戟补充真元之举。”
文殊菩萨眼中神光乍起,一闪即没,向着辛汉臣深深看了一眼,遂道:“施主此话怎讲?”
此时众人也都将目光对准了辛汉臣,面含期待之色。
辛汉臣捋了捋颌下的灰须,面容肃穆,朗声道:“天戈戟的真身乃是混沌时期的龙族族长,后被黑魔神收服变成了一条邪恶的魔龙,黑魔神用无上的法力将魔龙炼化成一把神器,也就是如今的天戈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见众神情专注,面带讶色,不由心里一叹,接着道:“后来在光明神和黑魔神进行的一场殊死较量中,两大神器光明圣剑和天戈戟都受到了各自对手的封印掉落梵天。魔龙本身就十分强大,具备自我意识,只是长期被黑魔神控制得不到体现,魔龙被封印了几万年,实力大大减弱,所以他一出来必定会想方设法的恢复神元,而吸人脑髓无疑是最有效的方法。”
众人闻言均感头皮发麻,他们不是不没听说过吸人脑髓可以助长真元的事,一些十分邪恶的修行者为了迅速的增长修为就是靠吸食活人的脑髓的方式修炼,只是这种方式十分残忍,天理难容,而且极易走火入魔,所以自古以来以这种方式修炼的人极少,即使偶尔有那么几个,也被正派人士诛杀了。
魔界众将均知道了辛汉臣是光明神的天神禁卫之事,所以对他知道这些并不感觉奇怪,但佛界众人就不同了,他们古怪的看着辛汉臣,对他所说的也将信将疑,因为他们当中没人知道这些神灵时代的古老辛秘,即便是文殊菩萨也只是略微了解一些,但也没有辛汉臣知道的这么详细。
辛汉臣对佛界诸人的目光视而不见,继续冥思苦想道:“至于菩萨所言的玄武为何久居深山一事,在下以为和玄武此人有关。玄武原是仙界八大真君之首,修为早已达到神级,魔龙元气未复之际要想将制服一个神仙也绝非易事。所以魔龙极可能先行潜伏在玄武体内,利用龙魄暗中魔化他。等到玄武彻底尚失了本性时,魔龙可以轻而易举的吸食掉他的脑髓以增强自身的实力。”顿了顿,他忽然目透悲色,缓缓的道:“从两天前发生在大风郡的惨剧来看,魔龙显然已经吸食了玄武的脑髓,它将再无顾忌。”
话音一落,魔宫大殿上,突然一起安静下来,包括韩一啸和文殊菩萨等人在内,一起都默然不语的望着神态凝重的辛汉臣。众人均感到了事态严重,日子每过一天,魔龙的实力就增长一分,如果还不趁早诛灭,只怕日子一长魔龙再也无人能敌,到时天下就永无安宁之日了。
良久,文殊菩萨轻咳一声,看着辛汉臣说道:“那么依施主之意,那魔龙已经不必拘泥于深山之中,随时都可能出现任何地方了?”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这样。”辛汉臣见众人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一些胆小之辈惶恐的四处张望,似乎生怕魔龙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微微皱眉,接着道:“不过,龙一贯性喜穴居,我想魔龙也脱不了本性,所以它极有可能仍然会居住在它目前安身的隐蔽洞穴里。”
众人闻言纷纷暗中长吁了口气。
韩一啸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冷笑。因为他看出那些脸色发白的基本的都是魔界的人,而佛界的高手除了几个罗汉和枷蓝外,三大菩萨个个神色庄肃,面不改色。
文殊菩萨默然片刻,突然白眉一轩,微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直接找到魔龙的巢穴,合众人之力,聚而歼之。”说到这里,又将目光投向面色阴沉的韩一啸,眼中抹过一丝异彩,朗声道:“魔尊,魔龙乃上古神兽,又修炼了黑魔气,要对付魔龙非达神级实力不可,贫僧以及普贤,地藏两位师弟愿随贵界神级高手一同前往降龙。”
此言一出,众魔将怒容齐现,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文殊菩萨视若无睹,静静的看着韩一啸微笑不语。
曹桓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再也按捺不住,霍地起身,冷冷的看了佛界诸人一眼,寒声道:“菩萨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魔将闻言俱感振奋,终于有人站出来质问了,于是也都冷冷的看着文殊菩萨,想要听听他该如何解释。
文殊菩萨淡淡的看了曹桓一眼,平静的道:“曹施主且莫冲动,贫僧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那魔龙厉害非常,普通的人根本近不了身,反而会让魔龙有机可乘。我想曹施主也不愿意见到无辜的人惨遭魔龙的毒手吧?”
曹桓脸上突然呈现出一股异样的深红,仿佛血涂一般,那双眼睛里血丝密布,怒火中烧,丝丝红烟从身上冒了出来,看上去十分吓人。他是动了真怒,文殊的一席话虽然难听了点,但也是事实,让他百口莫辩,他只得将怒火压抑在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冒了出来。
也没有感觉到火焰的热度,更没有耀眼的光芒,但不知怎么,众人眼前那么一红,却无不有一种感觉——一团红色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似乎随时都要爆发。
众魔将既愤怒又紧张,愤怒的是佛界诸人摆明是轻视魔界没有神级高手,魔界中人本来就对佛界印象很差,再加上这档子事,哪还不对他们恨之入骨;紧张的却是担心曹桓一时冲动,吃了哑巴亏,因为谁都看得出曹桓不是文殊菩萨的对手。
文殊菩萨淡然的看着怒火滔天的曹桓,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曹兄,你先坐下吧。”就在这场面充满火药味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象是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众人顿感呼吸一窒,惊讶的朝宝座上看去。
曹桓愣了愣,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韩一啸,又看了看文殊菩萨,重重的闷哼一声,坐回了原位。
只见韩一啸不知何时业已从宝座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佛界诸人,那张饱经沧桑却毫无半点瑕疵的英俊脸庞上隐隐有魔光闪现,浓中见清的双眉下嵌有一对像宝石般闪亮生辉,神采飞扬的眼睛,宽广的额头显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沉静中隐带一股能打动任何人的忧郁表情,嘴角扬起一丝似乎与生俱来的高傲,满头黑白混杂的长发无风自动,猎猎狂舞。
众魔将怔怔的看着他们的魔尊,心里不由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奇异感觉,在他们认为,这才是他们心中敬畏如山的一代枭雄。
这种感觉在凌燕的心中更加强烈,她神色凄迷的看着韩一啸那均匀优美的身型和渊亭岳峙的体态,突然想起她与杨天行在渭水河畔第一次见到这个绝代魔君的场景,那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的画面让她深感震撼。她突然欣慰的笑了,这才是她熟悉的韩一啸,那个睥睨天下,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霸者,那个让她又敬又畏的大哥,尽管韩一啸现在不是顶尖高手,但他永远是她心目中顶天立地的英雄。
不知何时起了风,卷起韩一啸的黑袍猎猎作响。
大殿之上安静得有些可怕,每个人都在注视着那个奇异的男子。
文殊菩萨的心中陡然咯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怎么也不明白韩一啸身上的那股贯穿天地的气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并非神人的人身上。
也许他永远也不会明白。
韩一啸雄躯别转,缓缓步下台来,冰寒的目光一一的扫过众魔将的脸,犹如在检阅军队一般。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啊?
众魔将感到身体里外,没有任何部份可瞒得过他们首领的观察,被看通看透,有如赤身裸体,暴露在寒风冷雪之中。
只见他面沉如水的脸上瞬间绽放出迷人的微笑,似一朵风雪中颤颤微微的梅花在须臾间便吐出娇嫩的花蕊,声音转柔,说道:“你们听见菩萨的话了吗?”
佛界诸人闻言都觉一愣,均不知韩一啸此话是什么意思。
众魔将闻言却齐齐一颤,不由自主的抬头挺胸,扬眉吐气,面现刚毅,似要将心中那令人窒息的屈辱和不断滋长的恐惧一股脑儿的抛到九霄云外。
他们的目光紧紧跟随那个均匀优美,悍如钢铁般的雄躯,心中涌起千百个念头,又羞又愧,但瞬间又热血上涌,豪气顿生,有着这样一位伟大的首领,魔界又何愁没有希望呢?魔族人刚毅凶酷的本性在刹那间充盈了他们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
韩一啸欣慰的看着手下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的众将,洒然一笑,别过身来看着文殊菩萨,淡淡的道:“我们魔族没有神级高手,菩萨要是觉得与我们魔族人不屑为伍,那就请便吧。”
安静!
静的掉针可闻!
佛界诸人不能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魔族首领,那种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强大魅力深深的震撼着他们的心灵。
在韩一啸淡如流水的目光下,他们心中的那份炽热如同潮水一般退去,转而化为冰水。
文殊菩萨脸色有些难看,嘴角微微蠕动了几下,看了看身旁的普贤菩萨和地藏王菩萨,见他们两人都神色凝重的盯着韩一啸,不由心里一叹,当即站起身,对着韩一啸鞠躬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贫僧等这几把老骨头愿供魔尊差遣!”心中却叹道:“魔界有韩一啸这样一个伟大的首领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