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死意,方清源感受得不深,从踏入修行路以来,他做事从而都谋而后定,遇到危险之事,故而少之又少。
唯有跟着仙府转世而来的凡人阶段,才从生死间走了一遭,但那时还没修行,对于死亡之意,他感悟不出来什么,可如今,天劫雷火还未降下,方清源的口鼻间都呛进了满满的死亡气息,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接连的无功而返,也让上空的天地法则意志明白,若是不能一举打灭方清源,那降下再多雷火,也是于事无补,于是经过短短的时辰酝酿,上方百里雷云,齐齐发力,终于降下此次雷劫最后的绝唱:
“先天混元雷!”
何为先天雷,一念生,可震动万物,萌发生机;一念死,可碎天裂土,湮灭魂灵。
何为混元之力,化消阴阳,一切外力相加,都被扯入混沌之中。
挡无可挡,避无可避,这就是方清源面对的困局。
一雷打下,雷音广布,无所不至,在雷音激荡之时,电光再次轰击虚空,搅乱阴阳。
顷刻之间,方清源所在的三十里方圆虚空,天地元气都被“冻透”了,整片区域都似丧尽了一切活力,而方清源的念头,也随之冻结,如同寒冬三九,魂念冰封,运转起来,十分艰涩晦暗。
此刻方清源的七星祭坛法坛已碎,‘过海’神通和‘五雷号令’也都用过,即使没有用过,这两种手段,也无法抵御这先天混元雷!
这一击,远超之前雷火威力总和十倍有余,方清源之前使用的神通,总有极限之量,如今量不对等,若是继续使来,只是螳臂当车,自不思量。
如此局面,堪为方清源此生遇到的最危险的时刻,这个时候,他心念还有一丝余量,若是自己的丹论,不用如此高远宏大,这雷劫,自己是不是就轻松趟过了。
念头随起随落,生灭间,方清源抬首望天,他的三尺青丝随风舞荡,双眸开合间,却有一尊神相显化。
一念至此,伴随一声长嗥,长蛇巨龟交缠,巍然法相呈现,龟目蛇眸,龟躯如山,蛇身游动,动静之间,自蕴玄机。
此乃‘玄武星相!’
仙府之中,四域中垣群星齐齐放亮,来自其他四处星域的力量,都在往玄武星域投放,刹那间,五相显化,勾连气机,沦为一体。
仙府之外,方清源身躯之上,玄武星相一跃而出,将方清源笼罩在自己身躯之下,随后其星相身外暗影如渊,又如深海,沉静中带着绝伦压力,巍然如山。
玄武星相一旦成形,便踞于法坛之上,自然运使其中各项法器,虽然法坛破碎,号令旗幡损毁,但剩下的祭剑,法印之物,也能为其提供助力。
灵光从祭坛剩余法器上亮起,转眼成波荡状态,扭化辗转,倒似给玄武法相,披上一层灵光甲胄,声势惊人。
这就是方清源应对劫雷的手段,修行百载的《五灵化煞炼形真解》,法力本就雄浑,其中孕育的玄武之相,守备堪为第一。
但即使这样,用之前的《五灵化煞炼形真解》孕育的玄武法相,也抵挡不住眼前的先天混元雷火,可当五法相升入星域,洗练为星宿星相时,其中的性质就拔高了两个层次也不止。
原本只是筑基后期圆满境界的五法相,落入群星之中,接纳星辰之力,境界便一路拔高,此时已经堪为金丹中期。
如今五星相沦为一体,把所有星宿之力全部灌入玄武星相身上后,这头玄武星相已经来到了元婴境界的边缘了。
但这仍然不够,面对如此劫数,方清源定然要全力以赴。
再一次念头生灭间,方清源身躯上的日月星三光精气,开始加持在玄武星相身躯上。 шшш● тTk an● c○
顿时,玄武星相迎风便长,刹那间,便已是百丈之高,踏出地表,对着上天昂然抬首。
在玄武星相体内的方清源,手一翻,两瓶丹药猛然炸碎,露出里边十二颗春秋丹,这是截取春秋蝉意而来的春秋丹,方清源一口吞下。
春秋丹刚入喉间,便化为琼浆玉液,涌向方清源周身,一颗春秋丹能够让人感悟三十年的岁月流转之意,这本是用于破开妄境的丹药,但此时方清源却准备借用其中的春秋岁月之意,加持在玄武星相身躯上,给与岁月的沉淀。
十二颗,三百六十载的岁月气息,加持在玄武星相身躯上,顿时整个百丈玄武星相身躯之灵光,反倒内敛进去,光暗交换,形成一片深渊似的暗影,如夜色一般,无声蔓延,转眼百里。
下一息,先天混元雷砸落。
天地元气以最狂暴的姿态,混扰撞击,不分清浊阴阳上下,抹消界限,苍茫弥阔,只剩下恣意野性的爆炸力,轰然迸发。
“我的窝!!”
一声悲呼,从百里外的地方传来,这是熊风在嚎叫。
等一切散去,尘埃挥挥洒洒间飘落,熊风原本的千丈洞穴深处,从上方到地下,此时已经豁然贯通一道浑圆如一的巨大窟窿,直达地心深处,而源头就是方清源。
而周边百里地界,齐齐下陷三尺,一时间,不知此地多少生灵死于雷火之中。
此时,玄武星相已然不见,唯有方清源赤身裸体,站立虚空之中,在他的脚下,层层火焰盛开,如花似朵,美不胜收。
然而这火焰中,却是藏着另外一种东西,魔劫!
方清源用玄武星相扛过了天地法则降下的雷火,但并不表示,方清源渡过了此次天劫。
雷火只是天劫最为炽烈的手段,除了这种手段,天劫还往往伴有其他劫难,比如现在,魔劫便悄然而至。
方清源脚下的火焰,看着盛大,却不过是外泄的一点,真正烧着的,却是方清源的识海。
这是一片燃烧的海洋,虽然冲天的火光经常会隔断视野,但从其摆动的间隙,还是能感觉到这里无边无际的宏阔广大。
这里每一滴海水,都是方清源的人生片断;而每一片火焰,都是魔劫所化的火焰在燃烧。
方清源的神魂显露在这一片世界中,看着本该平静的地方,燃起了通天火焰,而每一朵火焰跃动之时,都在映射着方清源此生的片段,甚至在燃烧中,这火焰便扭曲成型,逐步变化成出狰狞的形状。
这是魔劫在吸取方清源人生修行中的各种情绪,借此来转化真正的魔头,如吸收嫉妒心,便是妒魔,吸收贪婪心,便是贪魔。
汪洋正中间位置,一颗五色流转,有着众多叶片的五色树,正在抖落枝叶,每一处抖动,都能迸发出如同雷火的神通,打向那些成型的魔头,但魔头旋生旋灭,无穷无尽,只因这些魔头乃是依托方清源识海所生,只要不能灭其根本,这样一来,只要识海不枯,神魂不灭,魔头不绝。
此树是方清源筑基时觉醒的本命灵物,这么多年下来,通过方清源的修行,此树长得枝繁叶茂,可是面对此魔劫,此树显得无能为力。
看着还有更多的魔头,在汲取识海中的各种情绪,逐渐成型,若是让这些魔头真正孵化出来,先不说事情转换到如何绝境,就是方清源成功渡过这次魔劫,可自己的记忆被如此扭曲,那以后的方清源,还是原本的他吗?
此番魔劫,超乎方清源的预想,寻常修士到了这一步,顶多招来些鬼物、魔物之流,哪像方清源这样,直接演化成魔劫。
但方清源此次结丹,一切都不能按照常理对待,开辟虚空,演化世界,必遭天妒,天地雷火奈何不得方清源,那此魔劫,便是天地法则意志最后的希望了。
此时,仙府之中,五片星域接连隐没,在刚刚与天地劫雷碰撞的刹那,玄武星相已经被其重创,连带着其他四片星域,也都受了牵连。
故而,方清源想继续调集白虎星相,借用星宿杀伐之力,打灭魔劫的这个路数,已是走不通了。 面对此魔劫,即使元婴修士碰到,也很难应对,可魔劫并不知晓,在方清源的识海中,除了方清源的人生记忆、神魂修行外,还有一个远超理解的东西,那就仙府门户。
此时仙府门户已然洞开,本是疯狂汲取此地土灵力,即使在天雷降下时,也没有停顿的行为,此时却突然翻转。
下一息,一道圆月在方清源的识海上空高高悬挂,冷冷的光辉洒落,照亮方清源识海的每一处角落。
这便是方清源的魂道修行,在仙府中经过‘升座’高空典仪后,所幻化的极阴之力。
就如方清源之前所言:朔望圆缺,方见魂魄幽冥,每一道月华光辉之下,任是何种奸猾狡诈的魔头,也都避不开这一神通普照。
万千魔头像是感受到了灭顶之灾,虽然光线还没为其带来杀伤,只是显出它们的方位本源,可魔头最大的隐秘被揭露,这对它们而言,已经是败相显露。
果然,还未等这些魔头继续变化,识海之中,方清源的神念,便轻声吟出:
“诛神灭仙,破尽世间诸法;
入微入化,方显妙诣无形;”
一言即出,方清源身躯上的日月星三光精气,瞬间消耗一空,如此巨大变化,也使得那明月光辉,便变了性质,每一道光辉都化为诛神刺,入微入化,穷尽变化之能事,对着识海中的魔头魔念,纷纷照了过去。
识海之中所有的魔头,浑身便僵硬起来,再然后便纷纷化为虚无消散。
哦,不,这不是凭空消散,而是魔头体内的魔念被打灭之后,这些魔躯看似消散,其实却是被诛神刺漫卷,全部回归到了圆月之中。
于是,方清源感觉,识海中的这轮圆月,变得更加明亮了。
当魔头连接消亡之际,不知此界何处,百万丈的深渊地底,有座幽森阴暗的地宫,地宫大殿空荡无声,只有一具极其巨大的无盖棺椁静静摆放当中,也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棺椁之中,像是巨人遗骨的骷髅头部鬼火忽现,闪了一闪旋即灭去。
接连变化,在识海之中,也不过区区几息时间,方清源的这场魔劫,便已经渡过。
外界,方清源悠悠睁开双眸,顿时感觉身躯中贼去楼空,一点多余的法力也无。
他的脚下也是松软一片,地上的灰尘,足以漫过脚踝,伸出足,走上几步,尘土扬起,方清源感觉胯下一凉。
刚刚天地法则意志最后一道劫雷打落,方清源周边的一切,都化为齑粉,七星祭坛和方清源身上法器法袍,也没有保住。
但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方清源看得也开,天劫过去,便是收获的时刻。
此时,天边劫云滚动翻腾,几百里的黑云俱是化作洁白的大道祥云,丝丝缕缕的大道真意,纷纷落入方清源身躯之中。
这些大道真意,在方清源丹田之地汇聚,按照常理,方清源可以用这大道真意做核做芯,外围辅以自家真元法力,使得原本液体法力真元,包裹其上,然后,由液转为固态,最后慢慢演变为金丹一颗,从而步入金丹修士之列。
这才是正统修士结丹之法,但当这些大道之意刚入方清源的身躯,准备往方清源的丹田之地汇聚时,方清源的识海中,传来巨大的吸力,这些大道真意仿佛倦鸟归林,根本无法抗拒这种吸引,全部往方清源的识海冲去。
方清源见状大惊,这分明是识海中的仙府门户,想吸收掉这些大道真意,可这些大道真意乃是自己的成丹根本,若是没了这东西,自己还怎么结丹。
但面对仙府这种远超方清源力量品阶的神物,方清源对此却没有什么手段可以制止,他只能用神魂,‘眼睁睁’看着这些他辛苦得来的大道真意,全部投入到仙府之中。
未等方清源心中泛出苦涩,他的神魂也被仙府吸入其中。
下一息,方清源感觉到了风。
这是一股微风,放在外界,再是寻常不过,可这仙府内,没有方清源施展手段,这风怎么可能吹拂得起来。
而且方清源作为神魂入内,不是肉身,即使能够感知到风,但绝不是这种如同肉体一般的感触。
除了风之外,接下来方清源还看到了云、看到了雨、看到了和外界一样的景色。
这一刻,仙府像是活了过来,不再是以前那种处处充满设计,充满僵硬不协调的虚假感。
见到这一幕,方清源明悟,是这些大道之意,弥补了仙府此前所欠缺的东西。
换而言之,仙府第一次与外界这片天地,产生了真正的交互,而不是通过方清源的神魂。
方清源的神魂即使修行的再强大,也不能时时刻刻充当两个世界的桥梁,眼下这两个天地之间,开始有了接触。
若是在方清源的视角中,就像是一个硕大无朋的气泡,与另外一个极其微小的气泡碰撞在一起,它们之间没有互相排斥,反而勾连在一起,尝试着融合。
正常来讲,肯定是大的气泡吸纳小的气泡,但现实却不是如此,方清源能够感受到自家仙府的贪婪,在这一刻,方圆千里的灵力,都在朝着这边汇聚而来。
这种情况,更像是仙府拿到了此方世界的一些权限,就是那些大道真意,然后通过这些权限,开始调集资源,为自己谋利。
见到这种展开,方清源悚然一惊,仙府这么做,不会再次引来雷劫吧。
事实证明,方清源这是多虑了,仙府的手段可比他高明到不知哪里,接下来,在仙府吞掉了足以撑爆十几个元婴修士的灵气后,趁着此方天地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仙府便主动脱开两方世界的联系,沉寂下来。
远方天空,千里雷云刚刚汇聚,便突然消散,这一幕着实有趣。
但方清源可没心情顾及这些,他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大道真意没了,自己这丹是成还是没成?
难道还要按这种经历再来一次吗?
万一事成之后的大道真意,再被仙府截胡怎么办?
未等方清源想明白,仙府吸纳够了灵气,似乎感知到方清源的意念,方清源识海中的虚幻门扉突兀消失,与其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方清源的本命五色神树。
等再次出现后,仙府却是在方清源的丹田之内,取代了本该在此成型的金丹。
随后仙府吐出精纯灵气,包裹自身,连带方清源刚刚生出的法力,共同造就出一个圆坨坨,金灼灼的金丹来。
方清源神魂内视其中,发现金丹之中,一方世界正呈现在他眼中其中,里头万千生灵,活灵活现,如梦如幻,似假还真。
噫,我的金丹成了!?
方清源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后,心中一动,这内丹金丹便放出巨量灵气,灌入自己躯体之内,下一刻,方清源的修为气息,在无尽的拔高,转眼便是金丹初期巅峰。
此时,仙府内的灵气依旧无穷无尽一般,但方清源的身躯和神魂却要把持不住,当下按下此事,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仙府经过这次,到底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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