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军不知从什么地方端来两碗热乎乎的糖水蛋,又拿了一罐子糖,给碗里加了两大勺才递给我和曹佳慧,让我们赶紧吃点东西。
我虽然饿得慌,但是这么大一碗糖水蛋,却完全没有信心自己能够吃得下去,曹佳慧也一样。
“走了那么远,肯定饿坏了,能吃多少是多少。”
左军憨厚的站在对面,对着我俩说。
几个人正说着话,从屋子另外面,一个更小的门里走出两个人。
应该是左军的父母,我和曹佳慧两个人赶紧放下手中的碗,“伯父,伯母。”
左军的母亲看了我们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自己慢慢的朝我们这边走过来,看了我和曹佳慧捧在手中的碗一眼,也没多说话,在一旁的矮凳子上坐下。
左军的父亲憨厚的朝我们笑了笑,也没有说话,笑的时候跟左军有几分相似。
“快吃吧。”
小左催促着我们,“山里冷,见风就凉,待会儿就腥了。”
“山里冷,你还回来干什么?出去野了那么多年!”
一直没开口的左军母亲忽然尖着声音朝小左嚷了一句。
“妈!”左军的眉头皱了起来,“二妮是专门回来看你的!”
“看我死了没有吗?”左军母亲一句话就呛了回来,左军纠结着眉头,最终没有和自己的母亲计较,只能转头让小左别跟他/妈妈计较。
小左咬着下唇没说话,左军父亲也在一旁扯了扯左军母亲的袖子,“差不多就行了。还有外人在呢。”
左军母亲用眼斜了我和曹佳慧两眼,眼神仿佛扫描仪一样在我和曹佳慧身上来回扫描了几遍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阴阳怪气的道了一句,“丧门星!自己回来看我笑话不够,还要带上两个!”
一边说着,一边自己起身,朝之前走出来的屋子走着,一边走一边念叨,“我这儿可没多的屋子给你们睡,自己回你的老屋睡去!”
“妈!”
隐忍了半天的左军忍不住大声的吼了一句,“那老屋还能住人吗!”
我和曹佳慧不太明白左军跟他/妈妈的对话,但小左却已经腾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放在身侧的拳头拽得紧紧的,咬着下唇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左军父亲也忍不住呵斥了自己的老婆一声,被自己的儿子和丈夫这么一吼,左军妈妈更是一脸怨恨的看了小左好一阵才折回自己的屋子。
后来我才知道,左军妈妈口中的老屋,是小左自己的家,因为常年没有人居住,当年家里出事后能搬能拿的都被左军妈妈给扫荡一空,所以家里已经破败不堪,别说住人,就是遮风避雨都不行了。
那天晚上左军妈妈进屋后,我和曹佳慧尴尬的坐在原处,左军歉意的让小左别放心上,小左只是摇头。
不知是因为左军母亲的话,还是因为真的家里睡不下,那天晚上小左和左军硬是带着我和曹佳慧走了二十分钟的山路,在另一家婆婆家借宿。
婆婆一个人住在家里,三个儿子都外出打工了,挣了钱回来,将家里的房子做了翻修,虽然依旧是土胚房,但墙壁刷白了,地面也抹了水泥,不再坑坑洼洼,对比起左军的家,几乎是天堂了。
婆婆年岁大了,平日就巴不得有人和她聊聊天,对我们自然是欢迎得很,拉着我们聊了许多,不停的告诉我们二妮这孩子
命不好,让我们一定要多照顾她,让左军一定不要学自己的母亲,做人要多讲良心,不然要遭报应。
老人家嘴里的报应,大概就是指左军妈妈的病情吧,前几天她喝药送医院,闹得全村人都沸沸扬扬,所以她的病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左军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管怎么,那也是自己的母亲,小左也在一边儿努力的岔开话题,这才将老人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那天左军离开后,小左便留下来陪我们。
那个寒冷又漫长的夜,因为被子不够厚,又不够宽,我们三个人紧紧的挤在一起,说了一个晚上的话。
我才知道了左军母亲曾经对小左的种种劣迹,丝毫不念亲情,拿走小左的所有赔偿款不说,她对小左所做的种种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虐待儿童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因为害怕拖累自己的儿子,而选择服毒自杀。
说她是自私,还是无私?
小左却窝在我和曹佳慧的身边,闷着声音哑着嗓子说,“我讨厌她,但是却没办法恨她,我已经没有几个亲人了,她再走了,我的亲人就更少了。”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小左心中的纠结,有些事情我们明明心里抗拒,却无法拒绝,因为心里始终如法放下。
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宋瑾言,他也是如此吧,他抗拒对我的情感,却又一次次的打破自己的原则。
那一天,小左问我怪过她吗?
老实说我不是怪,而是难受,觉得自己被她抛弃了。
小左忽然就哭了,“阳阳,你不知道,其实我是自私的人,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你能够遇到宋叔这样好的人,而我自己的亲人却要如此待我。我觉得太不公平了。”
“你太幸运了,所有的人都对你好。”
小左在黑暗中悠然的说道,“我却什么都没有。”
曹佳慧在一旁吸着鼻子骂小左没良心,“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还去羡慕宋阳!”
“不,不是羡慕,是嫉妒。”
小左一边纠正曹佳慧的措辞,一边自嘲的道,“我以为离你远点,不和你的幸运去对比,我就会显得幸福一点。”
我从来不知道小左一句‘不是一路人’的背后,藏着的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如果没有见识过小左家里的情况,没有走这一趟,我想我大概永远都无法理解小左这番话的意思。
我无言以对,只是紧紧的握住小左的手,告诉她那一切都过去了,不管曾经抱着怎么样的想法,往后都是崭新的开始。
从小左那里,我们知道了左军母亲的病情,也知道了家里大致的情况,唯一的积蓄都来自于左军这段时间的工作。
我和曹佳慧将这次来的情况给小左说明了一下,包括娟姐的意思,和我们的打算。
“你不准拒绝!”
曹佳慧先发制人,在小左反对之前‘恶狠狠’的将她的话堵住,“别到时候又说没人对你好,这个黑锅我可不背。”
小左被曹佳慧堵了话,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你别想了,你不是说想要抓住她吗?”我握着小左的手没有放,默默的给她传递力量。
小左最终答应了我们的提议,按照我们在网上查的资料和小左之前咨询医生的结果,10万块钱要治疗左军母亲
的病情,应该也差不多了。
几个人达成了共识,天一亮便赶回左军家里,将带伯母去医院进行治疗的想法提了出来,谁知道左军的母亲却态度坚决的反对,不但如此,更是劈头盖脸便朝着小左一顿骂。
“我不去!你就是想我快点死!左二妮,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左军母亲恶狠狠的瞪着小左吼道,“你就是想把我送到医院弄死我,又让我们左军背上一大笔债,压他一辈子!你个恶毒的死丫头!当初我就该打死你!”
我怎么都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左军妈妈这样好歹不分的人。
小左拽着拳头站在狭窄的屋子中间,左军母亲的叫骂很快便引来了附近几家邻居看热闹。
“妈!”
左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你明知道二妮不是这个意思!”
“你给我闭嘴,你懂个屁!”
左军母亲一边叫嚣着将看热闹的人赶走,一边继续骂骂咧咧,“跟你爹妈一个德行,良心都喂了狗!”
因为忽然牵扯到自己的父母,一直隐忍没说话的小左忽然猛的吼了一声,“够了!”
“钱不让你儿子出!”
左军母亲被小左吼得愣了一愣,继而更大声的吼了起来。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个恶毒的丧门星!你把我骗到医院,等我推到手术室,你再撒手不管!我儿子不付钱都不行!你这是要害他一辈子!你好狠毒的心!”
左军母亲骂得上气不接下气,骂完狠狠的拽着自己胸口的衣襟,吓得左军父亲赶紧上去拉着她让她少说几句。
“你这人怎么就不知道好赖呢!”
曹佳慧在一边儿憋了许久,大概是早就憋不住了。
“你以为她愿意管你?不管你她也不犯法!”曹佳慧没好气的哼了一句,“小左,人家都不要你管,看来这钱你也用不上了,收拾收拾走吧!免得碍人眼!”
曹佳慧一边说着,一边就作势要往门外走,看着曹佳慧朝我挤眉弄眼,我就知道她肯定是故意的,赶紧追了出去。
走到门口,安静了一天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竟然是梁颂!
难道是有消息了?
我一边赶上曹佳慧,一边赶紧接起梁颂的电话。
“丫头,可算是打通你的电话了。”
梁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快,我的一颗心却仿佛要蹦出来,看样子,是真的有消息了。
果然,下一秒,梁颂便告诉我有消息了,问我在哪儿,见面再详谈。
有消息了!
等了将近一个月,终于是有消息了!我却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怎么了?”
见我没有说话,梁颂有些担忧的在那头问了一句,“你那边,信号好像不太好?”
我赶紧摇头说没事儿,告诉他我这边在山区,信号不太稳定。
“山区?”梁颂疑惑问道,“怎么去山区了?”
我愣了片刻,才意识自己早就已经对梁颂绝对信任,所以什么事都没想过瞒他,自然而来的便说了出来。
只是,毕竟涉及到小左和左军两个人的私事,我也不知是否合适将这边的事情告诉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告诉了他我的大概位置,其他便没有再说了,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为难,梁颂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