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笒和言之舒并肩走在青川的大街上。今天已经是大年二十二,衙门都封印了,一些诸如言容乐等的童学也已经休学,街上人流多了起来,沐假归家的游子、接孩子的父母、送别友人的男女、叫卖年货的商贩,没有繁华盛景,却让整个小镇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你放心,就算自学,我也可以考过院试。”言之舒突然说了一句。
“我觉得曲夫子说的......”连笒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女声打断。
前面,正在逛街的李灵儿看见二人,小跑了过来:“言公子,连妹妹,好巧。”
好不容易在街上堵到言之舒,李灵儿满眼笑容,面色微红。
“不巧,这是我们回家的必经之路。”连笒还没说话,言之舒就冷冷开口。
这李灵儿每天变着法子与自己偶遇,他烦不胜烦,前几天跟连笒从筑梦居走另一条路回家才躲过了这女人,今天被曲夫子的谈话扰了心神,从私塾出来也忘了绕路,没想到居然被她给遇上了。
李灵儿面上有些挂不住,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一瞬。丫鬟梨儿看着把她家小姐的自尊按在地上摩擦的言之舒,有些气愤,刚想开口,就被李灵儿瞪了一眼。
“连妹妹,这么久怎么也不见你来找我,是不是不认我这个姐姐了?”李灵儿巧笑嫣兮,惹得路过的一众男士心花怒放。
“李小姐哪里的话,小姐才情出众又有闭月羞花之貌,每天排着队见你的从这青川码头排到了巷尾,我这不是排不上队嘛。”连笒觉得李小姐对言之舒算是真爱了,连对她这个绊脚石都可以“和颜悦色”,自己也没必要跟这么一个人美心善(人傻钱多)的姑娘一般见识。
“妹妹不忘了姐姐就好,既然偶遇,不如今天我做东,请妹妹和言公子去川味居聚聚?”被言之舒呛,李灵儿只好找连笒下手。
“好啊~”言之舒正想拒绝,连笒就笑魇如花地应下了。
她现在正穷,地主家的傻女儿要请她吃饭,干嘛拒绝?这言弟弟的多金桃花不好好坑坑,都对不起她含辛茹苦地拉扯这个家。
“乐儿今天休学,我们不是要去接他回家?”言之舒冷冷地看向连笒,无声威胁。
“啊,忘了,李姐姐,不知可否请您的丫鬟带上个小厮,去青川学堂接我侄子过来呀?”连笒对李灵儿眨了眨眼。
李灵儿一听可以有在言之舒面前表现的机会,哪里会不愿意,当即叫梨儿和一个小厮赶了她的马车去接言容乐,自己则招呼着言之舒和连笒,准确地说是她招呼连笒,连笒拽着言之舒,进了川味居。
晋鹏同学刚要出去浪,就见言之舒“左拥右抱”进了自己家酒楼,当下也不出去了。这言兄的三角八卦可比外面那些传说精彩。
“言兄、言嫂、李小姐,三位吃点什么?”晋鹏抢过店小二手里的一张菜单,两眼放光,亲自上了二楼包间,给言之舒一桌点菜(挖八卦)。
“李小姐,今天这身衣服很漂亮哦,啊!怎么看着跟言兄的像情侣装呢!”晋鹏看热闹不嫌事大,卖力开始他的表演。
连笒看着八卦心快要膨胀到脑门的晋鹏,有些无语:这川味居老板上辈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儿子。
“我去门口接小乐乐。”连笒实在不想当别人的八卦养料,也有心想给李小姐和言之舒留点私人空间,体贴地起身。
言之舒刚要跟着出去,就被晋鹏拦住了去路。
“言兄,李小姐让你点菜呢,赶紧点我们家厨师好准备。”晋鹏冲李小姐邀功似地眨了眨眼。
李小姐看着言之舒,又害羞地低下了头。
言之舒真想打爆晋鹏的狗头。
而那边言容乐小朋友,看着眼前土豪的马车,听梨儿说是他叔叔和婶婶让她来接的人,没见到信物说什么也不肯上,几人就这么僵持在了青川学堂门口。
梨儿哪里这知道这个穷小子看见李府的马车也不买账(识货),还质疑她的身份,直到小厮去学堂里叫来了这里的夫子,验证了这辆马车和梨儿的身份,言容乐小朋友才警惕地跟二人到了川味居。
连笒牵着小侄子进了包间,李小姐面上闪过一丝不快: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这么快就进来了,破坏了她跟言公子的约会!
连笒把小侄子往门口一推,李小姐面上立刻换上一丝伪善温柔的笑:“这就是小乐吧?果然和言公子一样聪明冷静。”
“婶婶,她是谁呀?怎么坐得离叔叔那么近?夫子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言容乐小朋友其实上次在街上见过李小姐的,也认识梨儿,只是怕她们绑架自己,才逼着他们去找了夫子。刚才她看自己婶婶那一眼,他可是瞧见了。
“这是......”连笒在犹豫要怎么介绍,说这是你未来婶婶候选人之一?
言容乐既然跟着梨儿等人来,肯定早就知道李小姐的身份,他问的是这人跟她与言之舒的关系。
“我是你婶婶最好的姐妹,李灵儿。”李小姐虽然很想说“我是你未来婶婶”,但她也知道现在言之舒对自己有阶级偏见,只能退一步,先跟连笒这个废物农女捆绑一阵。
“李姐姐你好,我是言容乐。”言容乐小朋友灵光一闪,礼貌乖巧地打了声招呼。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女人想撬婶婶的墙角,他叔叔也真是,眼神真太好,这么个讨厌的人也能看上眼?
本来被小朋友叫姐姐是对自己年轻美貌的认可,但是这样一来,辈分就乱了,想当言容乐婶婶的李小姐面上一僵,转而尴尬地笑了笑,违心地夸赞他嘴巴真甜。
连笒对李小姐是真不客气,点了满满的一桌,还打了包。梨儿在旁边满眼鄙夷,言容乐看着不坑到李小姐破产不罢休的婶婶,再看连笒让他跟着抬才能抬动的那一大堆打包的食物,再厚的脸皮也有些挂不住。而言之舒,看连笒坑李小姐坑得开心,媳妇儿开心他就什么都无所谓。当晋鹏在自己酒楼看到这和睦相处的“一家人”,又兴奋得八卦细胞大量繁殖。
李小姐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了连笒和言之舒。
言之舒正庆幸那女人终于走了,忽然就听见身旁望着李小姐远去迟迟不舍得放下马车帘子的连笒悠悠来了一句,“为了钱,要不,你就从了李小姐?”
连笒说完就后悔了,刚才一时感慨,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可眼下说都说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言之舒的死亡凝视。
二人站在一处拱桥上,桥下是浅水泊舟,河道两边人影绰绰,言之舒就在这本该是诗情画意般风花雪月的人声鼎沸中,被连笒雷得外焦里嫩。如果不是冬天的水实在冷,他真想大吼一声跳下去!再质问她:你到底一天天的都在想些啥?
“钱?”言公子眼光迸裂,仿佛淬着腊月最冷的寒风。
“曲夫子也说了,你离一举高中就差钱了。这李小姐家财万贯还痴心于你,你娶了她,至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啊。”话头都开了,连笒只能死扛,苦口婆心劝到。
“你不是答应了娘要助我?”言之舒周身气息瞬间将至零点,目光森然地盯着连笒看了一眼。
“这并不冲突啊!你想,你娶了李小姐,不是更容易高中?我这才算是帮你啊!”连笒像是忽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你不想管可以直说,大不了,不考了!”言之舒生气了。
“哎,别呀,你要是不考,咱俩怎么和离!”连笒看着合伙人要散伙了,也急了。杨氏答应让她二人和离的条件是“言之舒高中”,如果他不考了,那自己岂不是一辈子都要顶着已婚妇女的名头?
“你就这么笃定我能考上?”言之舒忽而冷笑一声。万一考不上,他俩不是也得绑定一辈子?
以前言之舒答应母亲的条件,是因为他确实想跟连笒和离,而且也坚信自己终有一日可以高中,但是现在,他不那么想了。他要怎么考,得看连笒的表现了。
好家伙,连笒这下真的有些后悔了。让你嘴贱!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吧?
连笒之前没有合理预估这古代科举的难度,也忽略了考试最重要的主体,是言之舒本身。她只是从原主的意识里知道言之舒学业不错,在王家村学读了几年,靠着自己的努力十四岁考过了童生,所以当时杨氏提出要他高中就允和离的要求,连笒觉得只要给言之舒提供良好的学习条件,这家伙肯定可以,才答应得那么爽快。而曲夫子的话也间接证明了,言之舒确实是块读书的料。她以为,她顺利离婚那只是时间问题,可要是言之舒自己不想考了,一切不是就完了?那怎么行!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也是希望你有大好前途啊!”连笒只能尽量安抚青春期叛逆的言弟弟。
“只是我的前途吗?”言之舒心下冷哼:不是为了你自己的自由?
连笒:这李灵儿有现成的财富,她不就是想偷个懒嘛。
言之舒发现连笒可能真的有过让自己娶李小姐的打算,上涌的血气平复了好久都没下去,一时怒火攻心,大步流星走开了!
站在桥边不远处的言容乐:他好像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会不会被唐叔叔灭口啊?
言之舒也想不通,为什么连笒跟他说娶李灵儿他会那般抵触生气。以前李灵儿不是没在他面前表示过对自己的想法,他对那个女人和连笒一样不感冒,从没给过好脸色,但也从没像今天一样那么厌恶。
言容乐小朋友还以为终于不用再去学堂,可以跟叔叔婶婶好好享受家庭亲侄时光,等回了家看到一身冷厉的言之舒,目光差点没把他冻死,很惜命地跑去拱被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