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郝氏回去后暗中算计着要报复,阮家楼下,因为阮绵绵礼貌地向大家道了声谢,就缩回头去,加之巷子狭窄不能长时间堵着,大伙儿很快就散了开去。
没过一会,阮彦真就匆匆地回来了,进门就一脸担忧。
“绵绵,听说你又跟你婆婆顶嘴了!哎,这可怎么是好?你将来还要过门的呀!老是得罪未来婆婆,将来吃苦的可是你自己啊!”
“那不过门就是了。”阮绵绵只瞟了他一眼,就施施然地往楼上走。
“不过门?”阮彦真完全呆住了,“这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了?退婚不久行了。”阮绵绵扶着楼梯扶手扭头看他,目光看似平静,内里却有火焰闪动,“难道你明明知道我嫁过去了只会受她欺负,还要我嫁吗?”
先前想起郝宝是个傻子的时候,对于这个便宜老爹她已经窝了一肚子的意见了,要不是为了行事方便还得装作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真想现在就问问他,为什么明知对方是个傻子,还要把女儿许配给郝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绵绵,你刚受了伤,我们现在先不提这些,等你伤好了,过去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再提也不迟。”猜想阮绵绵可能已经知道郝宝是个傻子,阮彦真明显心虚。
见他眼神闪躲,顾左右而言他,阮绵绵更加觉得这门亲事之中肯定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他:“那要是我一直都想不起来呢?”
“怎么会?你不是已经想起一点来了吗?”
“只是想起一点,不能代表我能全部都想的起来。”
“还是等你的伤完全好了再说吧!对了,爹刚刚在河对面的书画铺子里找了份活计,”阮彦真的眼睛更加躲闪了,迫不及待地转移话题,语调里也明显带着一丝讨好,“爹平时不上课的时候,就去铺子里帮忙写写画画,也能挣上几个散钱,到时候你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对于阮彦真这种摆明了想要逃避的懦弱态度,阮绵绵当然十分的不满,但是自己初来乍到,还有太多事情不了解,眼下时机确实还不适合。而且,不管怎么样,她也改变不了已经许给郝家的事实,想要退婚必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便决定暂时先忍一忍。
“行,那就改天再说。对了,我看柜子里有很多画卷,哪些是你画的?”
阮彦真的脸色就一下子变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很不开心的事情,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阮绵绵见他似乎不愿意回答,反而越发想要知道,便故意以退为进地道:“我是想着如果爹能告诉我更多的东西,说不定我回想起来也能更快,不过要是爹实在不愿意讲,那就算了。”
话是这么说,口气中却带着无限失望,为增加效果,还垂下了眼睛。
阮彦真脸上现出挣扎之色,对于有些东西,他是真的不想说,可女儿现在受伤失忆,对待自己已经像外人一样了,要是再因此而产生什么隔阂……想了想,阮彦真终究还是苦笑了一下,回答了这个问题:“柜子里那些画……都是爹画的,只是有些是早年画的,有些是近年所作。”
这下轮到阮绵绵吃惊了:“那个黄粱梦客和文山子都是你?”
阮彦真落寞地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她虽然是个外行人,可也看得出那两批画的档次可是完全不同啊,怎么会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而且根据落款的年月,明显是佳品在前,劣作在后,这水平再跌也不会跌到这个份上吧?
阮彦真低头避开她的诧异,默默地动手将桌椅回归远处。
阮绵绵也不催促,只是仍站在楼梯中间不动,以行动表明她非要知道答案不可。半响后,才听到阮彦真低声地回答了一句:“文山子是我十年前的号,直到你娘不在了……”
后面的他再也没有说下去,直接走到自己的床前,背对着阮绵绵,俯身去抱起她盖过的那床新被子,手臂可疑地往脸颊上蹭了一下。待转过身来,脸上已换上了勉强的笑容:“绵绵,石相公送的这被子还挺暖和的,你把原来的换一换吧?”
说着,便依然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向楼梯走来,脚步却明显沉重。
原来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难怪……阮绵绵怔了怔,明白这话题显然是刺到了他的伤心处,气归气,却也有些歉意,便含糊的嗯了一声继续上楼,然后让到一边。
阮彦真抱着被子走上二楼,目光扫到那打开的书柜,心底又隐隐作痛,迅速转过头将被子放在床上,然后又对阮绵绵强笑了笑:“差不多该去熬药了,绵绵你在楼上好好休息,小心别撞到了头。”
看着他仿佛一下子有些佝偻的身形一步步走下楼,阮绵绵不由地坐下沉思。
十年前这身子的母亲就不在了,难怪醒来后都没听他提及过。只是,古代人不是都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么,他怎么一直都没续弦呢?要说是因为贫穷,可他既然有一手好画技,只要他愿意,应该也穷不到哪里去吧?怎么偏偏就自甘堕落,不但没心思画画还经常买醉?甚至还把女儿许给郝氏那样的人家呢?
越想越觉得疑团重重,阮绵绵不觉地走向书柜,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会那些画,越发想不通这其中的原有,不过有一点倒是个希望,那就是阮彦真看似落魄无能,实际上也不是真的一点用都没有的。当然,前提是他得重新振作起来,才能改善这个家的家境。
正想着,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向巧依的声音:“阮叔叔,煎药呀?”
“是啊,巧依姑娘,真是麻烦你啦!”
“阮叔叔说什么话呀,绵绵是我妹妹,我为她洗几件衣服有什么麻烦的。”
“巧依姐!”阮绵绵下了几步楼梯,弯腰去看,却见向巧依正好将篮子脸盆放下,里头除了棒棰等一件衣服都没有,不由地很是诧异。
向巧依应了一声,看到她的视线,笑着道:“妹妹家没有院子,不方便晒衣服,所以你的衣服一般都是晒在我家的。”
原来如此,阮绵绵想一想这蜗居里果然是没有晒衣服的地方,不由黑线了又黑线,更加坚定了要尽快找新房子搬家的念头。
接下来的两三天,由于一场浙浙沥沥的春雨不期而至,将左家桥整日都浸在朦朦的雨雾之中,打开窗子,感觉呼吸一口空气都是湿漉漉的。为免阮绵绵伤体未愈又染上风寒,大家都不支持她出门。
阮绵绵无奈,只好乖乖地呆在家中养伤,跟着向巧依学着适应这个时代和生活环境,活动范围也仅限于顺着青石板路去带了向巧依家坐坐,或稍微沿着运河走一走。
至于阮彦真的秘密,倒不急着打探。因为自从触及那个伤心话题后,这个便宜阿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瞧在他没了老婆又失去了真正女儿的份上,阮绵绵也不想逼他太紧,毕竟终究是要一起生活的,将来退婚也还要他出面。
只是,比起现代来,古代的生活实在是有太多的不习惯和不便,样样都要自己动手,虽说现在有向家母女帮忙,可将来这些活总要自己做的。
而且,按照习惯,一般人家都只吃两顿饭,辰时早饭,申时晚饭,就算有三顿的那也是因为夜上还要做生意才加餐的,让阮绵绵很不习惯。
这也就罢了,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正常就用点心来补,倒也饿不着。
最讨厌的是如厕问题,居然连个茅房都没有,只能用马桶,阮绵绵只用了几次,怨念就十分深重。
虽说这城市还有一种专门收这些污物的职业,可那些被称为倾脚头的清洁工都是天不亮就来的,阮绵绵少不得也要跟着早起,毕竟衣服可以让人家帮忙洗,自个儿用的马桶总不能叫人家倒吧!
还好,除却生活上的不适应,日子倒也算过的平静。阮彦真和向家母女都变着法子给她补身子,郝氏也没来找过茬,郝宝更是不见踪影,据说当天就被郝氏给强行送回冶炼坊做工去了。
那冶炼坊是挂在皇家名下的,郝家托了很多关系才把儿子塞了进去。先前不知道儿子请假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郝氏自然不会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不过,郝宝虽然人来不了了,却悄悄地托别人送来一些吃食,只可惜如今的阮绵绵早已不是以前的绵绵妹妹,这番心意注定要落空了。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