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彤丝所言,邬八月并没有给予太多反应。
她淡淡地看向高彤丝道:“翁主,您与夫人有什么恩怨,我并不想参与其中。”
“是吗?”高彤丝顿时一笑:“那你方才急着撇清,不想和莫语柔称姐道妹,就不怕惹怒了淳于老妇?”
邬八月笑了声道:“翁主聪慧,又如何看不出来,莫家姑娘恐怕有些小心思。女人在这方面,观察力和注意力都是极其敏锐的。能在一开始掐掉苗头,自然最好,若是掐不掉,任其生长,岂非后患无穷?”
高彤丝哈哈大笑道:“好,好!大哥一走,大嫂便也露出爪子了。”
“我并非猫狗,何来爪子。”
邬八月淡淡地一笑,道:“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不容许别人觊觎罢了。”
“这话说得对。”高彤丝眼瞳转深,笑意收敛:“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让别人给占了去?而那些被占去的,就必须收回来。”
邬八月深深地叹了口气。
“翁主若是无事,去我院里坐坐吧。”邬八月邀请道。
“好啊。”
高彤丝顿时挑眉,满口答应。
高辰复和邬八月所居的院子名为一水居,取自“上善若水,一体而成”之意。在高辰复不在燕京的时间里,这所院落一直空置着,直到高辰复回来,下令让人彻底清理,这才住了进来。
静和长公主便是在一水居中难产去世的。
高彤丝走到一水居匾额前,停顿了片刻,方才跟在邬八月身后走了进去。
“母亲过世的时候,我不过才两岁,大哥也只有四岁。”
高彤丝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轻声说着:“我连母亲的模样都记不清,大哥即便有些微记忆,恐怕也很单薄。但很奇怪。大哥对母亲有零星的记忆,但他对母亲的思念。却没有我这个对母亲毫无印象的人深。”
邬八月轻声道:“爷他为人内敛,情绪并不外露。”
“是吗?”高彤丝一笑:“我看大哥娶亲的时候,就很高兴。”
邬八月便不做声。
“大哥一直觉得,没有淳于老妇害母亲性命的证据,便不能定淳于老妇的罪。可我不这么觉得。”
高彤丝道:“除了淳于老妇,谁能对母亲下毒手?父亲在母亲怀着弟弟的时候,与淳于氏往来甚密,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计划着要接淳于氏来府做小。偏偏母亲产子而亡。哪有这么巧的事?”
高彤丝冷哼一声:“我去太医院查阅过母亲临产的记录。母亲生大哥,生我,都一帆风顺,弟弟在母亲怀中时也一直很乖巧,太医把脉都说胎位正,临盆出问题的可能性很小。可是即便这样,产房外有妇科圣手坐镇,产房内还有经验一流的宫中产嬷嬷伺候着,母亲却也能难产而亡……说没人动手脚,谁信?”
邬八月暗暗叹了一声。
虽然高彤丝言之凿凿。但难产而亡,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例如连现代医学都没能攻克的羊水栓塞,若是静和长公主遇到的是这样的情况。母子均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见邬八月不语,高彤丝便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还以为,是我在偏执地相信这一事实,对不对?”
邬八月轻声道:“翁主一切只出于怀疑,没有证据,是不争的事实。”
高彤丝蔑笑道:“有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去查证。”
说话间的功夫,她们已经到了一水居花厅。
二人入了座。邬八月让朝霞去沏了茶上来,高彤丝挥退了闲杂人等。不让她们近旁伺候。
“大嫂,你年龄虽然比我小好几岁。但论资排辈,我还是得对你尊称。”
高彤丝端着茶,轻轻撇着茶沫子,道:“你应该还记得吧,在济慈庵,我告诉给你的,那个宫闱私密。”
邬八月正端着茶的手顿时一抖,洒出几滴极烫的茶水来。
邬八月稳稳地将茶盏端住了,没让它跌落下来。
“记得。”邬八月轻声道:“翁主说,姜太后有一个情夫。”
高彤丝轻轻一笑:“你果然记得。”
“只是我仍旧不明白。”邬八月看向高彤丝:“翁主将这个秘密告诉我,是希望通过我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翁主想表达的,无非就是侯爷夫人害死了婆婆,然后又联合了姜太后,将翁主赶出宫廷,贬到玉观山。翁主如是想要报仇,那要对付的人可就多了。单说姜太后,整个大夏最最尊贵的女人……”
“最最尊贵?哈哈,哈哈哈……”
高彤丝顿时不可遏制地大笑了起来,邬八月微皱眉头看着她。
“最最尊贵?”高彤丝极尽讥讽地道:“是最最淫|荡才对吧。”
邬八月微微低头,道:“翁主也没有证据,说姜太后有情夫。”
“证据?我有啊!”高彤丝笑道:“我不就是证据?我亲眼见到的!可惜啊,我这个证据便成了旁人的笑话,没人肯相信我说的话。若非如此,四年前我又何至于被人从宫中如此憋屈地赶了出去,在玉观山上青灯古佛,凄凉至极?谁害的我,我怎么会不知道?”
高彤丝轻轻地摇头:“想要报复姜太后,只能通过皇上。可对皇上说,他的亲娘偷人,即便这是真的,皇上也肯定会压下来。他只会暗中处理了姜太后的情夫,至于姜太后,顶多就是一个软禁。我当年太傻,这般暴露了姜太后的阴私,她不对我下手,对谁下手?”
邬八月忽然抬手道:“翁主且等一下。”
高彤丝顿住,看向邬八月道:“怎么了?”
“翁主方才说……当年,你是当着很多人的面抖露姜太后有情夫此事?”
邬八月盯住高彤丝问道。
高彤丝点头道:“是,很多人都知道此事,不过宫人应该被处理掉了,至于宫中妃嫔,也应该被下了封口令。”
“姜太后下的令?”邬八月紧跟着问道。
“倒不见得。”高彤丝道:“更有可能是皇上下的令。”
邬八月顿时瞳孔微缩。
她低了低头,眼神掩藏在了阴影之下,并不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高彤丝还在埋怨着命运的不公,诉说着自己的怨恨。
但邬八月已经统统听不进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高彤丝嘴里不再蹦出一连串的怨愤之词,邬八月方才轻声道:“翁主,我得见一见一水居中各管事,待得空了,我再和翁主闲聊。”
高彤丝大概也觉得今日她说得有些多,闻言便站起了身,道:“行,我改日再来。”
邬八月应了一声,唤了朝霞相送。
暮霭窜了出来,道:“姑娘,小厨房做了些小点心,您要不要吃点儿?”
邬八月摇了摇头,道:“你嘴馋想吃便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姑娘怎么了?”暮霭歪了歪头,想了片刻道:“啊,我知道了,姑娘一定是被翁主给烦的。”
暮霭数落道:“翁主话倒也的确蛮多的,每次见到她都似乎在跟人剑拔弩张,即便是说好话也好像是夹枪带棒……”
暮霭说起话来也是个没完,邬八月继续神游天外。
等朝霞送了高彤丝回来,将暮霭撵去了小厨房,邬八月的耳朵才算是得以清静。
“朝霞,我有些不安。”
邬八月轻轻说了一句,朝霞立马蹲下身来,关切地道:“姑娘怎么了?”
邬八月还未来得及回答,朝霞便道:“可是为了那莫姑娘的事?”
朝霞顿时笑道:“姑娘放宽心,莫姑娘是肯定不能进兰陵侯府的。不管侯爷夫人打的什么主意,那莫姑娘到底是个商贾之女,即便是嫡女,也改不了铜臭身份,即便是进兰陵侯府最小,也不是那么容易。”
邬八月动了动嘴唇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姑娘是……”
朝霞顿时觉得棘手,盯着邬八月道:“姑娘有什么心事,只管和奴婢说。”
邬八月苦笑了笑,道:“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总有些不安的感觉。”
邬八月看向朝霞,轻声问道:“朝霞,如果是你,心里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测,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可能离现实很近……你要怎么办?是当作并没有猜测过这样的情况,继续过原本的生活,还是……未雨绸缪?”
朝霞奇怪地看向邬八月,轻声道:“姑娘,你、有些奇怪……”
“你回答我。”邬八月道。
朝霞舔了舔唇,道:“如果已经察觉到了,且觉得这就是现实的真相的话……那当然要尽早开始未雨绸缪才行啊。不然,等到情况不可控制,即便那个时候想补救也不行了。”
“可如果……”邬八月舔了舔唇:“可如果你的力量,根本不能和现实抗衡呢?”
“会吗?”朝霞笑道:“那就借住别的力量。更何况,不到最后一刻,姑娘怎么知道,最终无法抗衡现实呢?”
邬八月沉默地盯着地面,眉间的褶皱没有消失过。
朝霞心中暗叹,道:“姑娘继续皱眉头的话,可要成小老太太了。”
邬八月苦涩一笑,道:“成老太太倒是好了,就安安静静的每日等着日出,候着日落,等哪天被老天爷召回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