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节假日,方好都有睡懒觉的好习惯。
唐梦晓说得好,能睡得着懒觉的人,说明还年轻,象他这样“上了年纪的”,甭管多晚睡,每天早上六点钟准能可恨的醒来,生物钟比闹钟还准。
其实也不光是他,公司里一帮挣大钱的,都是夜无好眠的主儿,工作压力太大,节奏过快,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方好是没有那么多心思的人,工作方面,虽然关海波也给她压力,但相比较销售,她的那点牢骚简直不敢轻易拿出来在他们面前抖露。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将近七点的时候,她醒过来了一下,躺在身边的妈妈早已不在,大概忙早饭去了,她在家里大抵就是这样。
方好很快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可是这一次没有睡熟,因为有个奇怪的梦意外降临。
梦里,她执意要去一个地方,可是被什么人拦住了,那个人不断的对着她说:“对不起,好好,对不起……”
她似乎是急着去赶火车,还有人在等她,于是很焦急,可是又摆脱不了,急得一脑门的汗!
恍惚间,她却又成了一个旁观者,得以看清那个紧紧拽着她胳膊不放的人――居然是闵永吉!他执意要留她下来,只是那样心痛的,愧悔的注视着她,喃喃的赔罪。
方好被他缠的心乱如麻,挣扎着,嘴里只顾胡乱的嚷:“你放开我,你已经结婚了,快放开我……”
突然,她的视野里闯进来另外一个身影,熟悉的轮廓令她心头突突直跳,紧接着,她看见他回过头来,果然是关海波!
他正对着她,方好只觉得口干舌燥,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却忽然对她露齿一笑,“陈方好,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不会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吧?哈哈,太有意思了……”
他大笑着扬长而去,方好又惊又怒,心底渗满绝望的冰凉,她出了一身冷汗,就这样突然醒了过来。
躺在光溜溜的席子上,她怔怔的盯着天花板,犹自体会梦里那种强烈的绝望的情绪,只觉得鼻子里涌上来一股酸楚,心绪纷乱。
门外有笑声传来,清脆爽朗,仿佛很欢快,是老妈。
方好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的翻身下床,趿了自己的拖鞋去开门。心里纳闷不已,大清早的,谁会这样无聊,跑来跟她娘聊天?!
门一拉开,睡眼惺忪的方好立刻就懵住了。
客厅里,坐在沙发上与妈妈相谈甚欢的关海波听到响动,率先仰起头来望着她,然后李玉珍也扭过脸来。
“好好,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换衣服,海波在这里等你半天了。”妈妈笑嗔着道,眼里却盛满精光。
这声亲昵的叫唤让方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忍不住偷眼去瞄关海波的反应,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始终笑吟吟的表情,亲切又不失分寸的道:“阿姨,没关系,都等到现在了,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方好望着眼前这和谐的场景,开始怀疑到底哪个才是梦境。
她回房换着衣服,妈妈却借故晃荡进来,还悄悄把门带上了,神色一敛,很严肃的望着方好。
“好好,这么个大活人在那里坐着,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好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鼓着腮帮子默不作声。
从小就是这样,只要被妈妈逮到她“犯错误”,她基本都不辩解,怎么辩都没用,还不如省省力气呢!
李玉珍却忽然风向一转,陡然变出张笑脸来,“不过,妈妈真没想到你眼光这样好。”
方好有点吃不消的睥睨了她一眼,风云不改的继续穿长裤。
“海波这孩子学识,教养都好得很,人也沉稳,我们谈了这么一会儿,妈妈可全都替你考察过来了,嗬嗬!哦,人也细心,他一来我就说要去叫你,偏拦着不让,说让你多睡会儿呢。”
方好难以想象,二郎神还有被人唤作“孩子”的时候,得亏是她自己这彪悍的妈。
李玉珍意犹未尽,“哎,他说是你同事,我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啊?这两年新来的?”
对于方好的独立闯荡,爸爸妈妈虽然没再反对,却始终心存担忧,怕她吃亏,怕她遇上坏人,所以,当初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也省却不必要的麻烦,她谎称自己的老板是一女强人。爸妈才略微放心一些,这几年下来,发现她过得还不错,也时常赞那“女强人”两句,热情起来,还提过要跟老总会个面,而方好总是以老板不喜欢见生客为由搪塞了过去。
因此,妈妈跟关海波素未谋面,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底细。
方好以不变应万变的含糊其辞对付着妈妈,好在她也没功夫继续盘问,一阵风似的又卷了出去,唯恐怠慢了这位钟意的“准女婿”。
方好在妈妈和老板热情洋溢的谈话声中慢条斯理的咽着早点,眼看着妈妈如此兴高采烈,方好心里不知怎么有点憋气。
当初闵永吉突然宣布结婚,妈妈虽然也安慰过她,可对闵永吉,她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还反过来替他说话,方好为此生了她很长时间的气。对于自己恋爱的事儿,她总觉得妈妈是跟闵永吉串通好了,巴不得她早点找个归宿,他们就可以对她放下歉疚的心理,然而,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肯让他们称心。
关海波笑声朗朗的跟李玉珍聊着什么,目光却时不时睃向方好,李玉珍看在眼里,忍不住对过于沉默的方好道:“好好,你怎么不说话呀?”
方好歪头看看他们,没精打采道:“我吃早饭呢。”又竭力做出很淡然的样子问关海波,“你怎么提早回来了?”
关海波对她的突然转变多少有些意外,不免多刮了她几眼,方好纸老虎一般撑着,却只敢瞧她妈。
“事儿办完,就回来了呗。”他淡淡的回答,盯着她的目光微微眯起。
李玉珍始终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俩,忽然想起来什么,把茶几上的一个精致的糕点盒提勒到方好面前,“这是海波给你带回来的绿豆糕,要不要尝尝?”
方好瞟了一眼盒子,“先放着吧。”低头继续喝粥。
目光再度与妈妈的眼神撞上,没想到老太太眼里仍旧溢满欢喜,她无语的翻了翻眼睛。
李玉珍一直担心这个女儿太憨厚老实会遭人欺负,现在看起来,嘿嘿,还可以啊。
方好用过早点,李玉珍乐颠颠的抢着收拾餐具,“我来,你们两个聊。”
客厅里就剩了两人,关海波脸上的笑显得有些诡异,伸手朝身边的空位拍了一拍,对方好一扬下巴,“坐这儿来。”
方好坐在餐桌前不动,心虚得要命,兀自嘴硬,“我坐这儿挺好的。”
“过-来-”老板拖长了音调。
她无法,极不情愿,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屁股还没沾到沙发,就被他一把拽住揿进了沙发,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她身体上方。
方好满脸通红,紧闭着嘴,根本不敢喊叫出来,妈妈如果看见他们现在这个姿势,非当场晕倒不可!
他凑近她的耳朵,压低嗓音咬牙道:“陈方好,你行呃,我深更半夜赶回来,天一亮就跑来这里,你对我就这态度?!”
方好自知理亏,结结巴巴的想解释,“那个,我,我没有……不是……”
关海波一动不动的瞪着她,耳边是清脆的餐盘叮当声,李玉珍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儿,心情倍儿愉快。
“你放开我,好不好?”方好紫涨着脸苦苦低声央求,“我跟你说对不起好了。”她放弃抵抗,彻底投降。
关海波噗哧一声笑起来,手一松就放开了她,方好立刻机灵的一跃而起,先离他三丈远,然后方才谄媚的问:“要不要来杯咖啡?”
关海波的咖啡才喝了一口,李玉珍就从厨房出来了,她麻利的解掉身上的围裙,对他们两个道:“你们该上哪儿上哪儿,不用管我。”
方好当然不干,妈妈好不容易来一趟,哪有把她撇在一边自己去逍遥的道理。
李玉珍拗不过她,只得道:“其实我今天也该回去了。”
方好诧异,“怎么才来就要走?你又不急着上班。”
“哎呀,留你爸爸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他又不会煮煮弄弄的,谁知道在家里吃成什么样儿呢?反正你这里也没事。”
虽如是说,方好倒有些舍不得妈妈起来,拉着她的手道:“也不急着一大早就走啊,对了,你昨天给人买的结婚四件套不是嫌料子不对,说要去换嘛,你忘了?”
关海波立刻也道:“是啊,阿姨,吃过饭再走吧,上午我们陪您逛逛,把该办的事都办完。”
李玉珍思忖了一下,当下眉开眼笑道:“也好。”
乍一见到关海波那辆车,李玉珍还是着实愣了一下,方好浑然不觉的钻进车里,跟她妈并排坐在后面。
关海波习惯性的放了点儿音乐出来听,音响效果很好,环绕感强又不扎耳。
音乐声中,李玉珍凑近方好,用蚁语问她,“这车得六七十万吧?”
方好眨巴了一下眼睛,点点头,好像是,她对庞大的数字通常都有一种排斥感,所以记不甚清,没想到妈妈还挺领行情。
然而,她接下来听到的那句话却不亚于当头被雷劈过,“你这同事挺有钱的嘛!他该不会……就是你那位‘女强人’老板吧?”
方好用惊悚的目光望着她妈,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同一种DNA能造就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为什么没有遗传到妈妈的精明?!
她旋即挺了挺腰杆,故作没听明白,车里不止有她,还有关海波,妈妈再好奇也不至于撕下脸来盘根问底。
李玉珍突然伸手过来在方好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她没敢扭头看她,也不知妈妈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么热的天,再没什么比在凉风习习的商场里逛着舒心写意的事儿了。
李玉珍走在最前面,用犀利的目光在产品的质料和价格之间寻求最佳的平衡点,方好跟关海波缓缓的跟在她身后,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挑东西上,只是这样并肩走着,就有幸福的感觉在静静的流淌。
在李玉珍跟店员就“全棉”面料问题争论不休时,关海波乘着混乱,若无其事的抓过方好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方好心头一热,习惯性的低头,掩饰掉一丝不自然,当她抬起头来时,妈妈刚好转过身来,目光**裸的投向他们交缠在一起的双掌,方好有点尴尬,挣了几下,却没能挣开,关海波反而大方的拉着她走向李玉珍,很认真的听取她们的争执,适当给出自己的意见。
毕竟是常年做销售的出身,比起只知道用干巴巴的言辞搪塞顾客的店员要有说服力的多,而他态度温文尔雅,那店员竟也不好意思太过强词夺理。最终双方各让一步,皆大欢喜,李玉珍直笑得眉眼弯弯,对关海波的喜欢溢于言表,忍不住又陪着多逛了几圈。
经过服装区时,关海波出其不意的一把搂过方好的肩,将她“挟持”到一面镜子前,左右端详。
方好诧异的仰头,用目光询问。
关海波略略低下头,突然朝着镜中的两人露齿一笑,慢悠悠的道:“我觉得,我们俩挺合适的。”
那笑容,跟方好早上梦中所见简直一模一样,方好顿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