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辰？”
陆善道闻言一怔，俄而一脸恍然大悟，躬身拱手道：
“原来是明辰前辈，家父生前常常提起前辈，直言前辈重情重义，今日一见，果然义薄云天。前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移步寒舍，容晚辈为前辈接风洗尘。”
莫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陆善道，哈哈笑道：“陆道友宅心仁厚，小友也不差，好好好！”
“哪里哪里！”
陆善道连忙客气回应，而后满脸笑容的引着莫川落入陆府，奉茶招待。
茶过三盏，小满未满。
陆善道主动客气道：“家父生前能结交前辈，实乃陆家之荣耀！家父虽然走得匆忙，但既为湛蓝真人弟子，陆家亦得真人之庇护，因此一时半会倒也无甚麻烦。”
说到这，陆善道手一翻，取出一枚木盒，双手奉上道：“承蒙前辈厚爱，千里迢迢而来，些许薄礼，还望前辈莫要嫌弃。”
莫川端着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双手奉礼的陆善道，倏然一翻手，将手中名贵冰裂瓷盏，狠狠摔了出去。
“哐当！”
杯盏落地，瓷溅满堂。
惊得殿外数名炼气修士涌了进来，满脸惊恐不安的看着莫川。
“好哇！陆道友宾天不过数日，湛蓝老贼便敢窥觊弟子家产，是可忍孰不可忍！去，告诉那狗屁湛蓝真人，洗好脖颈，乖乖上前受死！”
莫川破口大骂，一席话听得陆家惊恐欲绝。
“前辈，湛蓝真人待陆家不薄……”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厮莫不是被那湛蓝真人吓破了胆，连指认都不敢了？”
莫川指鼻子臭骂，俄而怒容一收，露出一抹冷笑道：“还是说，小友担心贫道杀不了那湛蓝真人反而牵连了陆家？”
陆善道脸色变了又变，好一会儿，才拱手道：“前辈教训的是，晚辈这便去通知湛蓝真人。”
莫川立即挥了挥手：“快去快去！”
陆善道不敢露出丝毫不满之色，满脸笑容的拱手退后三步，这才转身飞遁而去。
他刚刚离开仙露岛，一名炼气八境修士追了上来，一脸狐疑问道：
“大哥，那明辰道人当真是父亲生前好友？”
“十二弟也瞧出端倪了？父亲生前结交的金丹好友，哪个不曾与我们一一指点过？何曾提起过什么明辰真人？”
陆善道一脸忧心忡忡道。
“啊？那大哥为何还认下这层关系？”十二弟一脸讶色。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我最初以为这是哪个老不羞过来打秋风，哪敢拂其颜面？故而顺水推舟应承下来，本以为奉些薄礼，摆出湛蓝真人名号，足以将其劝退，没想到，这位真人口气竟如此张狂，看来也只有去请湛蓝真人了。”
陆善道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
自从父亲去世，家族局势便是一日三变，教人战战兢兢。
“这……”
陆善道十二弟一脸目瞪口呆，却是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十二弟，你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声张，定要好生招待这位明辰真人，万万莫要怠慢。”
陆善道吩咐道。
他想了想，又怕十二弟听不懂，忙解释道：“若是湛蓝真人也奈何不了，那他就是父亲的挚友，你可明白？”
十二弟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弟弟省的，哥哥一路小心。”
陆善道拍了拍十二弟肩膀，再度架起遁光，恭请湛蓝真人去了。
……
且说陆府这边，在陆善道离去之后，陆家自然不敢怠慢，不仅乐妓歌舞摆上，堂中更有陆家核心弟子作陪。
莫川眉头一皱，便有人连忙上前小心问询。
在哪舞女身上多停留了几眼，那舞女归属便在暗中定下。
可谓极尽地主之谊。
莫川也不闲着，品茗吃果之余，也随意问起瀛洲之事。
这一问，便令陆家弟子胆战心惊。
因为若说他不懂吧，偏偏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症结所在；
说他懂吧，又总会问一些三岁小儿皆知的常识问题。
听得陆家满头大汗，只道是金丹老怪闭关多年，不通世俗人情，故而性情怪异，知识出现了断层。
眼看舞女换了一茬又一茬，那湛蓝真人却迟迟不至，陆家逐渐焦躁不安起来。
眼看陆家弟子越来越沉不住气，堂外一声大喝，一扫堂中不安。
“明辰道友可在？”
声落，一名身披蔚蓝长袍的中年修士，迈入陆家大堂，目光死死盯着莫川，身上灵元鼓荡不休。
“你就是湛蓝真人？”
莫川端起茶杯，淡然品茗，根本不拿正眼去瞧湛蓝真人。
湛蓝真人见状心中窝火，但还是谨慎道：“正是，敢问道友何门何派？所来仙露岛，又所谓何事？”
莫川放下茶杯，懒得回答：“陆道友宾天不久，尔便强占仙露岛，道义何在？公理何在？贫道非嗜杀之人，放开神魂，容纳此符，贫道可饶你不死，否则休怪贫道不讲情面。”
此言一出，堂中陆家子弟脸色大变，纷纷离席而起。
更有甚者已经向殿外逃去。
湛蓝真人闻言眼神阴鸷道：“贫道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杀害陆家主的凶手吧？”
莫川不慌不忙：“贼喊捉贼，看来阁下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湛蓝真人仰天大笑：“好一个颠倒黑白！”
话音未落，湛蓝真人身上蔚蓝道袍陡然膨胀而起，弹指间淹没半座大殿，赫然化为波涛汹涌的大洋，直扑莫川而去。
堂中尚未离开的陆家子弟，见状脸上血色尽失，悚得肝胆俱裂！
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们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定！”
恰在这时，一声低喝传来。
惊恐欲绝的陆家子弟，震惊发现那滚滚怒涛赫然凝固不动。
“啧，道友这金丹结得端是漂亮，就此烟消云散未免可惜了啊？”
一声戏谑感慨从湛蓝真人身后传来。
滚滚怒涛，遮蔽了陆家子弟的视线，在他们看不到大堂之央，湛蓝真人脸色苍白。
没人知道，在那一声“定”字出口之时，一股恐怖威压镇压而来。
令他动弹不得。
更令他惊恐的是，那端坐上首的明辰道人，倏然瞬移至他的面前，手中捏着一粒金丹，左右打量。
再内视而去，只见他苦修数百年的金丹，赫然消失不见。
不，应该已然落入明辰之手。
偏偏他却察觉不到半点被挖迹象，甚至连金丹境界也毫发无损。
这恐怖一幕，近乎击碎湛蓝真人的道心。
“晚辈有眼无珠，不知前辈神通广大，还请前辈恕罪！”
湛蓝真人在惊恐欲绝中，声音颤抖道。
“放开神魂，容纳此符。”
莫川抬手，一枚冗繁符箓，自掌心浮现，随即按向湛蓝真人体内。
湛蓝真人脸色难看，心知，涉及神魂之符，定然不可小觑，自然心生排斥。
可若是不从，只怕……
思绪流转间，湛蓝真人心一横，放开神魂防御，任由符箓融入神魂之中。
符箓扎根神魂的那一刻，湛蓝真人陡然呆住了。
他仿佛坠入无尽深渊，黑暗包裹住他的灵魂，一双双眼睛自黑暗中睁开，不怀好意的看向他，而又兴趣缺缺离去。
因为他已然化为那无数双眼睛之一。
刹那间，他明白了一切，他不是唯一受控之人。
眼前这个自称明辰之人，暗中控制着超乎他想象的庞大势力。
明白这一切的湛蓝道人，除了感叹自己时运不济之外，排斥心理已然少了不少。
与此同时，镇压他神魂的恐怖气息逐渐退去。
他也终于恢复了对成名法器“一瓢海”的控制。
他收起法器，拱手参拜：“弟子湛蓝，拜见天尊。”
殿中，陆家子弟傻眼了。
这……这都什么情况？
明明前一刻，还要打生打死；
怎么后一刻就俯首称臣了呢？
“嗯，起来吧，且与贫道细细说说暗礁海。”
莫川慢慢悠悠走回主座，看着僵硬在殿中不知是走是坐的陆家子弟，随手挥了挥手，如驱蚊虫。
陆家子弟如蒙大赦，乌泱泱离去。
偌大客堂，随即安静下来。
“敢问天尊，想要了解暗礁海哪方面？”湛蓝真人走近，低声询问。
“你看着介绍便是！”莫川道。
湛蓝真人心中一凛，思绪如电间，略一组织措辞，详尽介绍起来。
暗礁海，位于瀛洲东海，属于东海外环。
虽暗礁岛屿无数，但修行资源却十分贫瘠。
最大修行资源皆位于深海之中，然而深海同样盘踞着各类海妖。
因此每一滴修行资源都是修士血泪凝聚而出。
——那些高高在上的家族，可不会深入大洋搜集资源，他们只需要占据各大岛礁，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便足以从散修身上刮下层层民脂民膏。
这样的剥削行为，在暗礁海已然以家族形式体系化。
或者说，整个瀛洲大洋，大抵皆是如此。
湛蓝真人全名萧领，正是暗礁海七大家族之一。
萧家控制着暗礁海大约十分之一的领海，拥有三名金丹修士。
其中萧家之主，乃是瀛洲谢家主记名弟子。
至于瀛洲谢家，赫然是瀛洲三十七大家族之一，谢家老祖正是元婴道君，据说，已经享寿千载。
随着湛蓝真人的侃侃而谈，莫川心中亦感慨不已。
他虽然早已从陆家主记忆中获知不少情报，但毕竟是搜魂而出，细节仍有模糊之处。
如今与湛蓝真人所言相互印照，这才惊讶发现瀛洲势力远超九州。
元婴修士赫然高达三十七人，端是令人震惊。
不过，对此莫川并不太担忧。
瀛洲各大家族可不是铁板一块，另外，修至元婴之境，某种程度上堪称核弹。
轻易不会下场。
道庭一时半会占领不了瀛洲，但切下一块立足之地足矣。
至于以后？
慢慢发展便是。
“贫道欲一统暗礁海，你可有良策？”莫川听罢暗礁海势力分布，随即试探问道。
“天尊既有这束缚之法，逐一控制暗礁海七大家族，暗礁海自然不在话下！”湛蓝真人坦言道。
反正他已经落入敌手，自然也无所谓其他家族。
“逐一拜访，胜在稳妥，但也易夜长梦多。你可有法子，召集七大家族集议？趁机一网打尽？”莫川问道。
“集议不难，只怕七大家族遣化身而来。”
“有道理。”
“罢了，那便逐一拜访，这还要烦劳你出面一二。”
“为天尊效力，不敢居功。”
“你且上前。”
莫川招了招手。
湛蓝真人一怔，满心忐忑中，走近躬身。
“跪下。”
湛蓝真人脸色一僵，身为金丹修士，何曾跪过他人？
便是少有的几次拜见元婴道君，也是作揖致礼罢了！
“……喏。”
湛蓝真人在满心羞辱中，不得不撩起道袍，叩拜而下。
端坐上首的莫川，微微前倾身子，抬手轻轻一点湛蓝额头，霎时，湛蓝真人脸色大变。
——只见他体内部分地灵根陡然碎裂，少顷，碎裂部分又在一股神秘力量的引导下，迅速重塑，不过弹指间，一副全新灵根涣耀而出。
“天、天灵根！”
湛蓝真人嘴唇哆嗦起来，满脸难以置信。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天灵根；
也是他第一次在自己体内见到天灵根。
“试试运转一下灵元。”莫川开口道。
湛蓝真人没有回应，体内灵元已然呼啸而起，搅得客堂灵元恣意徜徉。
“这就是……天灵根？”
随着一个小周天运转完毕，湛蓝真人已然被天灵根效率彻底震骇住了。
不等他细细感受，体内天灵根陡然崩裂。
“不——”
湛蓝真人在近乎抓狂中，眼睁睁看着天灵根又退回地灵根状态，那令他陶醉的曼妙感受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
恍如黄粱一梦，倾夏而醒。
“尔寸功未建，岂能脱胎换骨？想要逆天改命，你得证明自己的价值，明白吗？”
莫川重新靠上椅子，语气平静而蛊惑人心。
什么是人？欲望满身。
未曾拥有的失去和拥有之后的失去，将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魔灵符控制得了湛蓝真人，却未必能控制得了他的真心。
想要获得他尽十二分力的效忠，自然得给予他一点无法拒绝的甜头。
“……弟子明白！”
湛蓝真人在一阵贪念中，诚心诚意叩拜而下，匍匐在莫川脚下。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你若不死，萧家便不灭，莫要因小失大，凭白错失机缘。只要你能助贫道一统暗礁海，贫道便能助你一窥大道之极！”
莫川又开口道。
“弟子明白，从今以后，弟子唯天尊马首是瞻！”
湛蓝真人额叩地砖，声音颤抖而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