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东宫是繁华还是萧瑟,宫中的风景总是一成不变的。
灵儿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入东宫,远远地便看见了那端庄而又威严,象征着皇权的勤政殿。而远远地望着,灵儿的脚步也不禁停了下来。
十多年前,自己还年幼之时,第一次见到这般富丽的宫殿时,恍若也是站在此时这个位置。而那时的自己,似是也穿着一身小小的红色衣衫,一边因为娘亲的死而哭得泣涕涟涟,而另一边,却又在为这个威严而又奢华皇宫而微微惊讶。
那时的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大的房子,这样奢华的装璜,只觉得又是新鲜,又是害怕。新鲜的是自己即将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而害怕的是,自己身处在这里,总觉得心中有种隐隐的不安。
而那时,那个全天下最为尊贵的九五之尊,便拉着自己的小手,站在这里,道:“朕一定会补偿,会让灵儿成为我大隋的公主,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儿。”
时过境迁,今日这番话再次在灵儿的脑中回荡之时,灵儿只觉得无比讽刺。
正如她那日对云凌所说,若是可以,她当真是永远都不想再进宫,更不愿意再见到那个人了。可是她更知道,如今杨勇的仕途,甚至是东宫中人的性命,都只在她一个人手上。
念及此处,她心中哀痛的同时,嘴角却又不禁漫起几分嘲讽。自己,原本不过是一个普通军士与民妇的女儿,何德何能,便被命运如此看重和玩弄?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角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几分晶莹。终于,她还是迈出了第一步,在宫婢的搀扶之下,稳稳地向着勤政殿走去。
殿门轻启时,灵儿见到了那个曾经自己很是依赖,而如今,却永远不想再见的人。
文帝见到灵儿前来,自然很是欢喜,连忙放下手中的奏折,笑道:“灵儿,今日是什么风将你吹来了?朕,可是有许久都没有看见你了。”说道此处,文帝不仅蹙眉微叹:“这几年的除夕,你似乎都只来了两三次,而朕也不过见你两三面而已。”
明明是亲生父女,而这样多
年来才得见两三次,文帝也并没有多加过问,灵儿的整颗心都似被浸在了酸水之中,隐隐作痛。
而同时,灵儿的头脑也出现了微微的眩晕。她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妄图醒脑,勉力挤出了一抹笑容,道:“儿臣也很想念父皇,只是一直没有前来请安。”
青灯古佛,早已将灵儿的xing子磨得十分淡然,她此时饶是笑着开口,语气之中却没有半分从前的明朗之意了。而文帝自然也是听出了其中的不同,不禁微微蹙眉,道:“灵儿,怎么了?你不高兴?可是受了委屈?”
他这一连串的发问让灵儿一怔,旋即笑道:“没有,父皇,勇哥哥哪里敢给我委屈受呢。只是…”说到这,灵儿的头不禁更加眩晕,勉强撑着道:“只是我身子不太爽快。”
“身子不爽快?”文帝已然有些泛白的双眉一紧,道:“可传御医来看过了?”
灵儿的嘴角轻轻一翘,道:“还没有,不过并不要紧。不过今日,灵儿来勤政殿,是想与父皇说一件事情。”
文帝心中松了一口气,然而却深深地望了灵儿一眼,仿佛已经将她整个人看穿了一般,淡淡道:“哦?如果是关于勇儿的事情,你还是不要说了。”
灵儿想起如今东宫之中的萧瑟之态,不禁心中一凉,道:“父皇,你当真不再相信勇哥哥了么?”
“哥哥”二字不过是灵儿脱口而出,然而落在文帝的心中,却是别有另一番意义和滋味。他蹙眉片刻,道:“勇儿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朕也一向的宽容待他。可是他冬至的事情,实在是过分了。”
文帝望着灵儿,沉声道:“朕一向以为他是个老实的孩子,却也不料如今的胆子愈发大了,连僭越之事都敢做。”
“父皇!”灵儿一急,连忙上前两步,然而不知怎地,眼前竟突然一片晕眩了起来,险些栽倒。她连忙扶住旁边一朵盆栽的支架,硬撑着身子道:“父皇,不是这样的…”
“灵儿!”文帝也发觉了灵儿的异样,见她的一张秀面已经如白纸一般惨白,连忙起身上前搀扶道:“灵儿,你
可是不舒服?告诉朕。”
灵儿想要开口,然而却觉得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无论费多大的力气,喉咙中竟没有半分声音。她越是着急,便觉得眼前更是晕眩,装璜精致的屋顶在自己的眼前逐渐变成一圈一圈,而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灵儿!”文帝见灵儿竟然失去了知觉,吓了一跳,连忙向殿外喊着:“御医,御医!”
王喜听到文帝的呼唤,进门一看是王良媛昏了过去,片刻都不敢担待,连忙吩咐着旁边的小太监,道:“小李子,你年轻,腿脚快,快去传御医!”
小李子见片刻的工夫,王喜的额上已然沁出了一层冷汗,也知道事情十分严重,脚下半分都没敢停留,边跑边道:“是,公公。”
文帝将灵儿扶在了自己小憩之用的榻上,然左等右等,却偏偏没有御医前来,不禁龙颜大怒,道:“王喜,御医呢!”
“奴才…”王喜心中又怕又急,道:“奴才该死,奴才亲自去催!”然而他正待出门,却见御医已经急匆匆地来了。
御医一进门,文帝便将塌旁的一只茶杯狠狠甩了过去,怒道:“怎么现在才来!”
那御医身形一凛,吓得面上瞬间失去了血色,连连叩首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微臣…”
然而那御医口中虽然滔滔不绝地念叨着,可却始终说不出个来晚的理由。然文帝却已经没有耐心再听,只道:“行了,吵得朕脑仁疼!王良媛适才不知因为什么突然晕了过去,你快过来诊脉,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唯你试问!”
“是。”御医又重重地磕头,而后才颤巍巍地起身,已经顾不得自己额上磕出的血痕,连忙上前为灵儿诊脉。
然片刻之后,他的眼中突然一亮,回身向文帝叩首道:“回陛下的话,大喜啊!王良媛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陛下大喜,太子殿下大喜!”
然而御医这话在文帝的耳中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片刻后,文帝才回过神来,重重地向御医胸口踹上了一脚,怒斥道:“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