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边,是间新搭就的茅草屋。数百支枝叶仍未枯落的青竹枝,错乱成环型插在屋前地面上,形成了一个简陋的篱笆,其间还编了个半人高的门,简单却雅致。
初秋的阳光,到了午间依然灼热逼人,于是那门扉紧紧闭着。间或传来远处的一声犬吠鸡鸣,更显此处僻静。
虽静,但却不是无人。
一青裳男子,单膝跪在那篱前,上身微倾,额上微微见汗,纹丝不动,也不知已跪了多久。
不远处,大树下,一辆马车上,驾位上左右各坐一人,一男一女,车旁还站着个男子,均是十七八的样子,齐齐看着那青裳男子。
那马车门帘窗帘均低垂着,这么大热天的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知装了什么物件。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马车边的男子终于忍耐不住,跳了起来,“这劳什子神医架子也太大了吧,师傅都跪了三四个时辰了。一听要医人居然连门也不开,还说是旧友,友个屁啊!!有这种朋友吗!!!”
马车上那对男女对视一眼,都做无奈状点头。青裳男子姿势不改,却是一声厉喝:“阿落,闭嘴!”
见另两人明显赞同自己,阿落更是张狂起来,“师傅,我看你别跪了,人家也不领这情。我们杀了进去,把那神医揪出来,一番拷打,叫他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话音未落,却见眼前一道极细的白光一闪而过。
众人还不及反应,阿落已捂着嘴大声叫唤了起来,马车上的男女忙跳了下来,“阿落!怎么了?”
“好痛!”阿落把手拉下,却是下嘴皮上插了根针,入肉颇深,随着他的口一张一合,微微颤动,很是滑稽。那两人见状不由大笑,阿落羞怒,猛的拔出银针,扔到地上,恨恨踩上了几脚,冲到师傅身旁,大声道,“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有种出来单挑。”
屋中仍没动静,却是慕容天抬头,瞥了他一眼:“这根针就是换了我也挡不住,人家手下留了多少情,你难道不明白,还不快退下。”
阿落还要再争,慕容天也懒得理他,合拳朗声道,“慕容管教无方,多谢神医前辈饶他一命。”阿落悻悻退了回去,免不了被那两人一番取笑奚落。
良久,才听那屋中人缓缓道:“慕容天,你身上功力可恢复多少了?”却是个低沉舒缓的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舒服。
慕容天道,“七八成。但晚辈求前辈……”
那人道:“我只应允了医你一个,你进来再用几服药,其他人,你提也不要提。”
慕容天低头,“前辈不用再医我了,求前辈改医马车中之人。”
那人不悦,“医谁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何况你都医了一半了,怎么能半路换人。”
慕容天态度谦卑却是坚决,“晚辈无德无能,只能压着身家性命来求前辈,盼前辈能念在之前相处的情分施以援手。或者前辈愿意,就毁了我全身武功也行,只求换了医他。”
只听屋内人冷笑,“毁了你的功力,也不医他。”
慕容天倒吸了口凉气,马车旁三人不由都怒了,均想这人怎么这么不通情理,摩拳擦掌的冲了上来,叫嚷着要杀了进去。
慕容天猛然回头,怒道,“你们不要动!!”目光极是犀利,剑一般划过每个人的脸。似乎看到了他们,又似乎没看到。那三人自见面来,没见过他这番神情,不约而同都停了喧嚣。
慕容天回转头,看向那草屋,停了片刻,双手及地,深深叩首,每一下都砰然见声,那三人均呆住了。慕容天拜完方道:“前辈,晚辈此番前来,只有一个请求,求前辈救他一命。”
见他如此行径,那屋中人的声音却仍是波澜不惊,“不救。”
这句话一出,五人都静了。
话说到此,已是绝路。
慕容天静默半晌,缓缓起身,垂手把上剑柄,紧紧握了握,用力,那雪亮的剑锋一寸寸从鞘内滑了出来。
阿落等人都惊了,齐声道:“师傅。”
之前慕容天一直对屋中人恭敬不已,且道自己武功远不及该人,一贯沉稳的师傅,居然也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屋中那人似乎也看到他的举动,道:“慕容天,你觉得自己打得过我吗?”
慕容天道,“打不过,即使我武功全复,也抵不过你一百招。”他表情自然,似乎这是最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那三人倒没想到所求之人武功居然这么高,不禁咋舌,阿落想到之前自己莽撞,更是有几分后怕。
“可你却抽剑?”
慕容天的手腕低沉,剑尖微挑,轻声道:“人这一生,总有一两件豁出命来也不得不做的事情,请恕晚辈无礼,还请前辈赐教。”
屋中却沉默了,隔了片刻,“你为了他连命也可以不要么?”
慕容天迟疑片刻,“我不知道……,但他为了我和我的家人,已经死过一次。恩至于此,怎能不报。”
风萧萧而过,他剑指屋门,肃然而立。两鬓发梢微乱,偶尔滑了几根出来,在嘴鼻舞弄,他也不动。远方连鸡鸣狗叫也不见一声,应景般的悄无声息。风终于弱了,慢慢停歇下来,直至一切都静止。
阿落几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师傅。
只听那门“吱”的一声轻响,却是悄然大开。
门内空空如也,无人出现。
“难得你也犯倔了,有点意思,抱他进来吧。”邪神医在屋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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