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城楼上下燃起灯火,照得内外如同白昼,慕容天已经杀上楼,此处开阔,兵士便重重围了上来。见他骁勇,早有将领下令将短刀换成长矛。那尖利矛头对着他扎过来,从头到脚竟无一处放过,他不得不回剑护身,前行速度骤然便慢了。
身后是一楼阁,飞檐翘角,似入天际,那护城将领站在楼阁前,居高临下,也不动作,看着场中变动,口中间或呼喝口令,那兵士便由开始的惊慌无措,变成之后的前后照应进退有度。慕容天打了一阵渐觉吃力,心知这平地上正合适军队发挥所长,自己以一夫之勇要取胜着实太难,可眼见离悬挂李宣人头处已不远,要半途逃弃,却是不心甘。
再打了一阵,心念微转,卖了个破绽,那些军士不知是计,挺矛刺来,慕容天侧身,逼过锐风,突然伸臂,已将那五、六杆矛夹入腋下,那几名军士抽之不动大惊,慕容天右臂猛斩,只听几声响,那几杆矛竟齐刷刷从中折了,那剑也“卡”一声脆响,断成两截。众人惊呼,被他神勇震住。
慕容天从人群头顶越过,奔至城墙头,伸手去捞那首级,却听身后脚步声急至,追兵已到。他也不回头,将那绳索一把把扯近,每近一分,心跳也更猛了一分。
身后锐风已至,慕容天掌心已经触到他的发,后心一痛,那矛尖已然入肉。慕容天心中狂跳,更是低头,只盼望最后一刻能看清他的面目。可此处背光,手中头颅一团黑影,只见轮廓,哪里望得清口鼻模样。
“慢!!留他xing命。”却有人在远处疾喝。
那矛突地停住了,慕容天恍若不觉,将手收回,提至眼前,慢慢将那颗头转向自己。
猛然一震,火光下,李宣面目虽然失了血色,却是清俊异常,眼睛微睁不闭,竟似日前调笑时的某个神情。慕容天痴痴看了片刻,将那头抱入怀中,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眼,将他眼帘合上。
将那首级举到头边,轻声道:“你骗我。你说要来找我,如今却是我来找你。”
众人见他神态异常,不禁吃惊。
那将领原本见他武功超群,起了惜才之心,才及时喝停,突见他癫狂之态,心中暗道可惜。
慕容天抱着李宣人头往回走,似不见众人手中寒光闪闪。众人见将领不下杀令,纷纷退后,让开一条路。慕容天往前踏了几步,伤心至极,终于遏不住气血翻涌,一口血喷了出来,双膝无力跪倒,瘫软在地,竟然昏了过去。手里却死死抱着那颗头颅不放。
“太子来旨,宣我入宫,你放心,你先去青石桥等我,明日傍晚我一定会到。”他微笑着道,慕容天想开口,却惊觉自己无法出声亦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心急如焚,李宣走着走着,头却突然落下,滚到一旁。
慕容天大骇,惊声一叫,猛然醒转,喘息不停。
转头见那破旧木栅,手中抓的乃是把几乎腐烂的稻草,灯光昏暗,黑影重重。慕容天怔了片刻,突然清醒,左右寻找,却不见辛苦夺来的李宣首级。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他喃喃自语的翻找,满身血污,蓬头垢面,哪里还有当年“潘郎慕容”的半点风采。牢头被他从梦中惊醒,又听他悉悉数数总不消停,早是不耐,厉声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吵什么吵,皮痒了是不是!”
慕容天被点醒,才知此处不止自己一人,扑到木栅上,那灰尘落了他一头一身,他只叠声道,“他的头,怎么不见了,军爷求求你,还给我还给我!”
那牢头好气又好笑,“闭嘴,否则大爷我不客气了!”
慕容天充耳不闻,连连道:“军爷求求你还给我!”
牢头披上衣服,弯身拿起平日体罚用的棍子,走到他牢前。慕容天抬头,“军爷……”话音未落,手上一阵剧痛,却是那牢头对着他握栅栏的手指狠狠敲了下去。十指连心,慕容天惨叫数声,反将手握得更紧,牢头更怒,连连敲了十数下,慕容天双手血肉模糊,只咬着牙死不松手。
那人冷笑,扔下棍子,反身出门,只听锁扣之声,慕容天猛晃栅栏,嘶声大吼,“把他的头还给我,你听到没有,还给我,你们这群混蛋!!啊——!!!”他一头撞到木栅上,视线瞬间便红了,血流了下来。
吼声在石牢回荡良久,却再无人应答,慕容天颓然坐落,看着自己双手的血沿手背滴落,慢慢捂住了脸,有什么从指缝中无声地渗出,是血吗?
别动,让我看一看。
看什么?
看你。
你早就说出来了,我却一点也没听懂……
太傻了,我太傻了,为什么我总不相信自己是爱你的,为什么我总不相信你是爱我的。
你为什么要去,为什么把我支开……
李宣,你看似聪明……
其实你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你觉得我还能一个人活下去吗?
“先生事事妙算,在下恨不能引为知己。”是自己在说吗?
朦胧中,他在灯下走了进来,俊美如昔。
李宣李宣,如果有来生,我们再重新来过,不要再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这一次我一定会相信你。
那么……
……你要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