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溪离开藏人部落时天还没亮,走了两个时辰,除了一队番兵骑兵,就只有无边无垠的草原笼罩着他。
不经意间,雪溪突然疑惑起了自己为何会走进这茫茫草原?难道对手会把那几千人带到这漫无边际的地方来消灭?
雪溪自感此行竟如此无趣,忍不住自嘲苦笑!他要回头,但势必不能走来时路。不单单是怕见到什么不该再见的人,心里更有一种对面对悔意的畏怯!
绕往几里外的山地,俯瞰自己往来的草海。“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感觉,果真非亲眼见到是无法真切了解的。
只不过,这里虽然好,却也过于枯燥。藏人的豁达,善良固然可感,却少了很多生活的乐趣!而同胞们虽然愚昧,贪婪,但他们却永远可以为自己表演出精彩的喜剧!
幸灾乐祸也许未免不太厚道,但有人演自然就有人看!唱戏的自己失误在台上摔了脚,看戏的难道还要为他们哭天抹泪?
山地的树林并不繁茂,而且游牧民族也不会常到这高地来,因此显得人迹稀少。
正走着,随风飘来一阵轻微的呼喝,哀告之声的混杂。虽然轻微,但期间的矛盾却异常的清晰!
诧异看去,很远以外黑压压一群人影正和自己在平行的两条路上交错而过。中间一长串人缓慢的走着,四周百余骑来往驱赶,如牧羊犬看护羊群一样。
天下间官吏残暴,百姓悲苦,这在人世随处可见。雪溪不耐烦管闲事,可无意中却见到人群里有个比其他人都高大了许多的身影。而那壮汉此时正被几个骑兵挥舞马鞭抽打,其高大的身影下似乎还存身一条纤细柔弱的人影。
心头一震,距离虽然远,可雪溪也看得出那高大的身影就是塞斯。当下不及多想,雪溪立刻展开轻功飞身而下。可当他已经能看清楚人们悲苦的表情时,一个骑兵手里的马刀正好深深砍进了塞斯的肩头,直至胸腔!
塞斯怒吼着抓起那骑兵,奋起余力将其生生四成两半。漫天飞散的血滴,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化作一片绚丽夺目的色彩。
但雪溪毫无心情去欣赏那从未见过的美景,塞斯那巨熊般的身躯宛如一座大山倒下。那一声怒吼,也像是雷公手中的锤子重重砸在了他心上。
眼见骑兵因同伴被杀打算拿人们泄愤,雪溪脸上顿时阴沉下来,双掌一立迅速扑了上去。两个骑兵还没回过神,已经尸首分离。
这队骑兵大约百十来人,此时纷纷向雪溪冲过来。可他们上阵打仗是足够彪悍,但在雪溪眼里却无异于飞蛾扑火。
眼见他双掌挥舞如刀,劲风完全笼罩五丈之内。骑兵冲到,为凌厉刀锋所袭,残肢断体刹那间到处飞溅开去。
不过盏茶功夫,骑兵队连人带马死伤了七八十。剩下的魂飞魄散,急急催马逃命。但在雪溪手下,还从未有人逃得掉性命!
双脚连踢,数十柄马刀随起随飞,逃命的二三十人连马纷纷中刀,无一存活。
回头看,莉雅跌坐在草地上,撑着塞斯软绵绵的半个上身痛哭失声。纵然只是半个身子,相比起来却也比她整个人都要巨大的多!
想起仅仅一晚之前,这个勇敢、善良的姑娘还曾无限期待的追求着想象中的幸福。可此刻,鲜血已经染红了她全身,散乱了秀发,满脸的污垢和绝望,让雪溪心酸不已。
那些牧民分属不同部落,得了解脱却没有一个人有回去寻找亲人的打算。一个牧民告诉雪溪,这片草原早就被不远处的塞外朝廷霸占,并且强迫各个部落纳贡牲口。可仍旧时常有散兵游勇突袭部落,可多数时候只是抢夺一些牛羊财物。
可这一次,这对骑兵突然杀到,而且一言不发见人就杀。短时间,他们已经屠灭了五个部落,掳掠了三百多人。而这些人如今也都已经是无家可归了,所以虽然得救也难以感到庆幸!
如果是别人,也许会自责不该离开部落。但雪溪不会,因为他就算不离开,也只不过是保住了那一个部落而已。况且他不可能永远留在这草原上,厄运的降临无非早晚,但绝不会不到。
众人合力掩埋了几个死在混乱中的牧民,雪溪看着满面悲切,却已经欲哭无泪的莉雅,心里忍不住酸楚!
“莉雅!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爹死了,族人都被杀光了。连仇人都死了,我不知道自己活着还能干什么。”
雪溪听着暗暗叹气:“你也别这么想!无论如何,你不是还活着吗?只要活着,就能有很多事可以做的。”
轻轻看向他,莉雅凄然苦笑:“你说过,这草原上清新辽阔,让人又舒服又平静!可是,我现在只剩下孤苦伶仃一个人了,在这茫茫草原上,你觉得我还能怎么活下去?”
听着她的哀诉,雪溪也不由暗暗为难!是啊,她一个孤身女孩子,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在这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草原上,该怎么才能活下去呢?
好几次,雪溪都想不如先把她带回中原,大不了到时再设法安置,好歹不枉了相识一场。可是天下事往往离奇难测,见死不救其实并不会怎样,却是一旦救了人反而可能会平添许多烦恼!
可这么放着个孤苦可怜的女孩子不管,雪溪又感难以忍心!
良久,雪溪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苦笑了声:“莉雅!其实我不是什么商人,而是为了追查一件大事才意外走进这草原的。所以我要告诉你,我是不忍心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可问题是我的身边恐怕更加危机四伏。现在的情况我只能说,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会尽力照顾你,但并不会比这个你至少还算熟悉的地方更安全。所以这个决定还是要你自己做,因为我毕竟没办法给你任何保证……”
良久,莉雅看着他的脸,凄楚渐渐消退!
“我本来就已经无处可去了,如果真的可以跟着你,无论会发生什么,我都不怕!”
轻轻叹了口气,雪溪除了带上这个包袱,根本别无他法,可要怎么继续心里却更加茫然了!
天色渐黑时,两人找到了一条小溪,雪溪向四下张望应该没什么危险,就让莉雅先自己梳洗,然后去附近捕猎晚饭。
雪溪打回野兔时,莉雅已经点起了火堆,外衣正挂在一侧烘烤,仅有贴身里衣,微红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更加令人目眩!
强自镇定,雪溪把收拾好的野兔放在火堆上。
莉雅脉脉看着他,与其中仍显苦涩:“雪大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呆了下,雪溪微笑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你并不高兴,是不是我会给你添麻烦?如果是,那我……”
见她满脸凄凉,雪溪轻轻一笑:“别傻了!你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还能去哪?而我也并没讨厌你,只是有些事我始终没法解决,和你没关系……”
莉雅听了稍稍心安问:“你要办的事非常困难,是吗?”
“是啊!已经死了几千人,再不解决,更会有无数人受到牵连。虽然我并不在乎,但既然管上了,我也不想半途而废!”
莉雅听着不甚了了,吃了几口兔肉,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破人亡,又忍不住悲伤垂泪。
雪溪没说一句安慰的话,因为不会有用,反而会令她更加难以释怀。倒不如让她发泄出来,慢慢自然会好起来的。
不久,莉雅毕竟累了一整天,经历了那么大的事也实在太疲惫了,便很快就沉沉的睡去。
雪溪看着那张泪痕犹在的娇颜,心里不免感伤!
的确!愚蠢的人们不断自导自演出许多喜剧,雪溪能够以一个观众的立场去享受那份乐趣!可每当独自一人的时候,想起那些不断重复的悲剧,他的心里都忍不住又苦涩,又茫然!
莉雅的确很可怜!但世上可怜的人随处可见,又岂止她一个?甚至雪溪扪心自问,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同胞,自己会救她吗?
十有八九不会,因为自己不会认为她能改正让其自己陷入悲惨的缺点和错误!
女人的矜持被当做美德,这应该没错,但强求己之所愿,却又因不得而恨,那能算是美德?
想想自己身边的女人们,论品貌几乎都是无可挑剔的。可旁人露水情缘无谓多说,如青紫二女和自己终究有主仆之隔,雪裳过分的强势,注定彼此无份。刘素茵只不过是各取所需,从来不在自己关心之列。似乎只有童锦鸢,她是第一个让自己不自觉感到怜惜的女子。
相比别人,她更加敢爱敢恨,但也同样不免有些矫情的矜持。
其实雪溪从未想过自己可能会真心爱上一个女人,因为他对那种可笑的虚伪厌恶透顶!他没办法让自己去顺从,也没有耐心去对人分析自己的看法。所以互不干涉,各取所需,就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忽然,雪溪不禁感觉自己很可笑!此时此刻,自己居然会突然思考起了男女感情之事。
自嘲的苦笑声,雪溪感到自己似乎也有了些微的睡意……
迷茫中,一缕阳光透过不算浓密的树荫洒下来。雪溪张开惺忪睡眼,已经成了灰烬的火堆对面,莉雅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那痴痴的看着自己。
轻咳声,雪溪柔声问:“好点了吗?”
莉雅红着脸点了点头,雪溪站起来,四下望了望找准方向:“走吧!要走出这片草原,起码还得两天呢……”
此行一无所获,除了无奈的增添了累赘,却也无可奈何!
雪溪深思再乱跑也是徒然,便想不如先回去汇合同伴,也许他们有了什么发现也不一定!
“等到了中原,我先去给你买身衣服,你这样会太显眼!另外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你就先安心住下。你不会武功,又不熟悉中原的人情世故,我还没太多时间能照顾你,总不能才救了你就又把你牵连进其他危险里吧……”
他只是随口自说自话,也没想莉雅会回答,反正他自己是打定了主意,把她安顿下来之后就去继续办自己的事!
翻过一座山头,森林比想象中浓密了很多。而且推算距离,由此往草原方向应该是莉雅的部落所在。可虽有心去掩埋死者,但死者已矣,又让生者徒增伤感有何必要呢?
正走着,突然听到身后莉雅轻叹口气,而这一声叹息中似乎又颇多感触!
回头看着她正在轻抚一株小树,雪溪心下苦叹:“怎么?又想起伤心事了?”
莉雅看向他轻轻摇头:“我只是突然走到这,想起来一年前这里还荒芜一片。可如今,这已经成了片密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人的心,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忘记呢?”
“一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莉雅轻叹声:“哎!其实也很平常,朝廷暴君当道,各部落饱受迫害。有些反抗的人少力孤,被抓住就随便杀了。一年前又有一批犯人被押到这来杀了,只是那次人很多,而且是大将军亲自押解,好像事情很严重!”
雪溪听得心头一震,沉吟问:“那你知道被杀的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所有人都身穿囚衣,也看不出是哪个部落的。不过那群人挺奇怪,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光头和尚,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雪溪听着心里忍不住激动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苦苦找了那么久,居然会在此情此景得到线索!
可是,这该不会又仅仅只是个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