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中原,莉雅对很多事都感到一时不易适应!比如:草原民族每天早起晚归,生活逍遥,性格豪迈,人与人相处也皆豁达开朗。
可在中原,她发现每个人的行为言语都明显诸多的不尽其详。而那些礼貌性的“客气”,看上去也是那么的虚伪!甚至在别人对自己的笑脸上,莉雅都可以看到许多让她感到心惊的东西!
事实正是如此,想必草原牧族,中原城镇规模不仅将人与人之间划分出了许多的地狱诧异,也无可避免的令层级日渐鲜明!
所谓“下人”为了生活不得不屈居于“富人”之下,逆来顺受,还不可以流露出丝毫的不满。但人可以控制自己的言行,表情,却难以控制心情。所以就算是再好的伪装,都不可能完全掩饰一个人心态的外在表现。
不过,莉雅所以感觉敏锐,并不是说她多么的工于心计。而正好相反,就是因为她过于单纯,所以才可以清楚的感到别人对自己的态度!
而中原人,一方面出于习惯,另一方面因为自己也同别人一样的虚伪,所以根本没有人会考虑去揭穿那种表里不一,却是人人如是的面具!
像雪溪那种人,毕竟是不多的。而义侠山庄中人对莉雅并不真正友好的心里,更多也是因为她令人们心目中的武林公主蒙羞,令义侠山庄的人在武林中感到丢脸了。
甚至于邵秋风等人,虽不像义侠山庄里的人那样对她愤恨,却也仅仅维持表面的礼貌而已!因为对她们来说,这女子虽然美貌,可其不通礼仪的化外之民,势必是配不上自己那天下无双的爱徒的!
由于那种种原因,莉雅对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难免感到毫无安全感,只无法避免的希望可以一直待在雪溪身边,因为那是唯一可以令她安心的时候!
一大早救到雪溪房中找他,可莉雅却连人影都没见。遇到青紫二女,也都不知其去向。
邵秋风三人听了也感到奇怪!就在此时,人们突然听到山庄后山传来一声巨响!
很快,义侠山庄中算得上高手的几人已经全都到了后山空地,而所有人也都不免为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雪溪师出武圣与东海三仙,可想武功必然超绝,但毕竟并不是很多人见过他真正出手。
而剑仙童仙鹏乃是名垂武林数十年的绝世高手,可以说除了传说中的隐世高人,凡事江湖行走的,刀神、剑仙二位是毫无争议的盖世人物!
按照一般人的认知,童仙鹏比雪溪年长了数十岁,功力势必要精湛得多。就算雪溪所学精妙,但经验,以及自身修为恐怕都还存在较大的差距!
但眼前所见,童仙鹏手中虽只一二尺长的树枝,但其仗以横行天下的天罡剑法仍旧无比精妙。而雪溪右手食中两指略张,隐隐可见一股无形气象。
武林中人的内力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可以化气为刃,甚至更胜于寻常宝刀利剑本非稀奇。但如雪溪般只随意伸出两指,却可以转换不同气形,时剑,时鞭,招式更是令人眼花缭乱,仿佛他手中真有实质兵刃一样,至少对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那种境界仍旧只是梦想而已!
更何况雪溪现在所面对的可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剑仙,加上年纪相差的悬殊,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眼见两人交手招式时快时慢,脚步移动迅速难见,周遭五丈之内气流如浪,却丝毫不会外泄。而两人行动虽清晰可见,却更让人看出他们仿佛足不沾地,神仙般的行动。
在场有人已经是不止一次亲历过云梦圣战,在他们早已认定那十年一次的盛会必定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经历,再也不可能遇到可与相比。
但此时此刻,剑仙的对手并不是刀神,可雪溪变化无端,无可捉摸的招式,行动,着实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而观众里最感到惊心动魄的就是严阔海!他和雪溪曾交手三次,虽然前两次只是对了一掌,而且自己还伤及其身。最后一次虽然惨白,但事后思索也觉得更多是自己不免有些轻敌。而即使自己真非雪溪对手,也断然不至轻易落败。毕竟雪溪如果总是只使些小聪明,对武林高手是不会总能收效的。所以,严阔海对雪溪的心存惴惴原本已经减轻了不少!
可如今看来,雪溪的武功修为竟然是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想。虽难以揣测他早前两次为何甘于受伤,而后也并未对自己造成实质的创伤,但可以确定当今世上能够胜过他的,除了其师古慧神,恐怕也只有一个人了!
此时交手两人已过百招,雪溪默运师传“冰心咒”,凝气心脉,逐空百穴,出手随风化电。时而劲透寒气,令童仙鹏极感难以招架!
不过,童仙鹏毕竟是古慧神同辈高手,且共事颇久。加之本身的见识和阅历都非泛泛,所以他深知冰心咒奥妙无穷,若轻率欺近,恐怕反受其累。因此他以树枝为剑,一来是自揣身为前辈,晚辈空手对照,自己如何能用剑?二来也是为了避免用剑会被雪溪更容易以寒气逼近。
雪溪如何不知对手心意?而其树枝为剑招招尽往自己周身要穴招呼,这也的确是掣肘自己冰心咒最好的方法。不过雪溪虽然年纪不大,但名师精心教导,加上天赋极高,还有天山上得天独厚的环境,使他的内功修为远较寻常人的苦练更加深厚,精纯!
而且冰心咒虽然也只是一种内功心法,可却有别于寻常内功。武林中各门派的内功都有其独到之处,但基本上都是遵循着以自身修为打通经络,激发潜能。
就好像一个气球,看上去只有那么大,可一旦向内注气,就会呈现出几倍、几十倍的膨胀。冰心咒与寻常内功相异之处便在于此,修炼此功的人并不是以自身内功向外延伸。而是正好相反,雪溪从小在天山长大,平日深处亘古积雪或万年寒冰中苦练,按照师传心法将袭体的寒气收于体内,借外力打通经络穴道,汇于心脉。
就好像滴水穿石,看似威力不强,但久而久之将巨石凿穿,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在那巨大的深渊中,一旦有人不慎跌入,就会带起无法止息,且越卷越烈的龙卷风。冰心咒的真面目便是那个无底洞,可以无限吸收外力为己所用。
当然,由于外力并不是可以完全由自己掌控。所以拥有多大的力量,同时也就要承担多达的风险!冰心咒虽然威力无穷,但修炼的人要经过长时间忍受彻骨寒冷,直到连人体最柔弱的心脉都已适应了那难以描摹的无比寒冷。
一旦练成冰心咒,施展时全身气血会立刻转为极阴,凝集于心脉保护不为外力所伤。同时适当运用挥发,增加出招威力。不过那会带来的副作用就是,气血一旦习惯了寒冷,人的体温就会降低,从而对人体形成影响,致使性格也会发生变异!
俗语说,冷血无情!无论雪溪本身是个怎样的人,但他对人性的淡漠,即使因世风日下的无奈,或多或少恐怕也不乏修炼冰心咒的原因!于乃师古慧神来说,自然不会对此毫无所觉。但即便感到,却也是悔之晚矣!
再说到雪溪的临阵经验和见识,也绝非寻常人所想的他自小长于深山,加上恩师的溺爱必定缺乏经验!
事实上,古慧神从五十多年前隐居天山之后,直到近十几年未再下山,期间或潜行江湖收复的并非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或者救助的危难幸免,以及几十年中慕名往天山挑战的高手,如今至少有两百多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聚集天山。
而那些人到了天山之后,都不得不与古慧神订立一个约定,便是他们都要立誓在天山为奴三十年,但每年都可以有一个机会向古慧神挑战,按照支撑了多少招,相应减少刑期!但凡是一招落败的都要增加十年拘禁!
无论是因何拘于天山上的人,能够有此资格就可想他们绝非都是甘于永世沉寂之辈。除了少数有自知之明,且心境空明的人,其他的都早已不知败给古慧神多少次了。
直到十几年前,雪溪还只八岁的时候,古慧神将这个任务传给了徒弟。当时那些盼望着早日脱困的人无不感到终于重现希望,可结果仍旧没有人可以挨过雪溪十招。
但那时的雪溪自己也并不真的明白什么,他只是觉得既然人家不想待在天山,又何必非要强留?所以虽未故意放水,但也并没有刻意强留谁!
如此两年中,不少人已经准备好马上就可以离开监牢。却不想雪溪突然发现了身世,自此性情大变,从此再也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下挨过一招。而几年之后,雪溪渐渐觉得和那些人比试兴味索然,也知道他们多是因为自问无法取胜,所以难以激起斗志。
对雪溪来说,那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要刻意去愚弄别人。他只是觉得既然对手没有斗志,以至于自己打的不过瘾,那就不妨给予他们所欠缺的。于是雪溪开始故意容让,令不少人渐渐重燃斗志。但当那些眼看马上就要获释的人准备最后一搏的时候,却根本毫无反抗之力的被重新打落深渊!
无论事情本身对错,好坏,总之经过十几年与一两百个武林中顶尖高手的比试切磋,雪溪于经验和见识方面,绝对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么欠缺!
童仙龙虽然并不那么清楚个中情由,但交手不到五十招的时候,彼此强弱便已心中了然!
老人虽不免感到失落,但却也觉得很想多领悟一些平生目标的武学精要。
将近两百招,雪溪感到自己气血渐渐涌动起来,不易控制!如果继续下去,恐怕会无法避免创伤对手!
一念及此,雪溪当即觑准空隙,伸指连弹,童仙龙连连挡隔,终因气力不济,手中树枝禁不住被弹飞好远。
“前辈修为精深,在下十分佩服!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说着,雪溪已再次使出师传水月镜花身法退出数丈。
但才一站定,看向童仙龙,雪溪却不由心头一黯!
看着自己被远远弹飞的木剑,童仙龙呆滞半晌,缓过神看向雪溪,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
“说实话,我和老林斗了五十多年,可我俩心里都明白,古慧神终究是强过我们的。可是,我们两个也还都是忍不住想有朝一日能和他光明正大的较量一次。虽然这番心意恐怕永远也不能达成了,但今天和你打这一场,也算是了了我的夙愿,我可以死而无憾了……”
见他说着脚下略显踉跄,显然颇为疲惫,几个徒弟急忙赶上搀扶。三仙眼见,也急忙过来关切!而见其显然已将油尽灯枯,数十年往事历历在目,三人也不由得黯然神伤!
“哎!童大哥!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蒙你数十年厚待,小妹感激不尽!”
看着邵秋风,童仙龙轻笑点头:“有你这句话,一切都值了……”
诸弟子感到师父身体虚弱,都不由得大惊失色!
“雪溪!且不论我师父与你夙缘,即便只是鄙视切磋,你又何必痛下毒手?”
雪溪听了不由苦笑!童仙龙缓缓摇头:“你们不要这么想,我虽命在旦夕,可也只是人寿大限罢了!你们若顾念师徒一场,就不可对他有丝毫怨怪之心,反而该感谢他成全了为师毕生夙愿!切记……”
说着,童仙龙看向雪溪,脸上似乎颇有纠结!
“我一生放荡不羁,如今更已死而无憾!可只有这几个徒弟,我自知一向疏于教导,今后希望你可以善加关照!”
雪溪听了微微颔首:“前辈乃家师至亲故友,另徒与我亦算同门,我自当照应!”
童仙龙听了微笑点头,终于缓缓合上双眼辞世!
六个徒弟见到师父去世,都忍不住大放悲声,三仙以及在场众多武林中人,亦感心头苦涩!毕竟是武林中一代豪杰,就这么阖然长逝,总难免令人失落悲哀!
雪溪并不会为童仙龙的死感到负疚,也的确没有那个必要,但终究也不免为人世间失去了一位贤人感到悲凉!
可不知怎么,雪溪突然感到心头一震,骇然望向人群。周遭百余人见他突然神色凌厉严峻,与之目光相对都不由悚然心惊,连连后退!
邵秋风见了皱眉问:“雪儿!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耗力多了……”
好半天,雪溪才回过神,强忍心悸!轻轻摇头:“我没事……!大师父,童前辈一世英雄,如今也算了无遗憾!人世莽莽,天地无亲。生人尚不知何处安家,更何况逝者。我看不如就将前辈就地火化,也算不负他一生洒脱自在!”
听说要把师父尸体火化,童仙龙几个徒弟立刻强烈反对。但童秀薇和童颜馥都表示赞同,她们倒不是因为对徒弟百依百顺,只是觉得这样对兄长应该也是最好的敬意!
虽然觉得难以释怀,可想到恩师平生的逍遥自在,最厌烦拘束,几个徒弟也就都不再坚持了!
绝顶高手或无力病夫,举世圣贤或愚夫愚妇。生时即便头顶再大的光环,或再多的鄙夷,一旦身死,俗世之躯势必终将归于腐朽。倒不如付之一炬,待得烟消云散,便又是月明风清。
感怀之际,前人留下的便是坦荡胸襟,以开阔风骨供后人凭吊!
朗朗乾坤,巍峨耸立的高山绝顶!感怀老友逝去,虽觉伤感,但亦欣慰!
这人世精彩即奔劳,安逸即萧条!人各有志,谈何寄望于外?强求之承,不过误人误己。固然生难无求,又何苦留于终是遗憾?
自己难道真的不明白?虽然已经把希望降到了最低,只要达成目标,就随爱徒高兴罢了!然而这一切达到终点时,情形会如自己所期?
即便可以,自己妄图拯救的人们,又是否真的愿意平静生活下去?况未来世界,又岂会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