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 在床上躺着瞪了天花板一会,陈愚之爬起来,从床头柜的一个抽屉里翻出一只旧钱夹, 从夹层里拿出一张纸, 打开, 重看一遍。
这是一页信纸, 是沈瑜大二下回复给他的最后一封信的最后一页, 他保留了下来,放进了大学时随身用的钱包里,时不时他会翻出来看一遍, 到现在,他都已经可以背下来了。
陈愚之默念着其中的几句:
“我是喜欢你, 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你也拒绝了我不是吗?既然如此, 就请和我保持距离,不要再给我机会去唤醒对你的感情。”
“你不是一直当我是最好的朋友吗?好朋友的关系再亲密, 也是应该有一定界限的,我希望你能在心里划分得更清楚一些。”
“以后,我们依然还是好朋友,但是,请你用最真实的面貌和我相处, 不要再这样故意表现, 故意伪装。”
他看完一遍, 对着信纸怔怔地出神。
当初就是因为这封信, 在随后近两年的时间里, 他都不敢再主动和她联系,不敢再写信对她说心事, 不敢再打电话去对她无病呻吟地撒娇,不敢再打扰她。
是的,是不敢,而不是不想,正是因为担心自己忍不住又想和她说话,他才时时把这页信纸带在身边,想要联系她时,就拿出来看一下,控制自己。
在那之前的几年时间里,他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都告诉她,有什么想不通的都想听听她的安慰,她是他唯一的倾诉对象,对班长,对阿涛,他都从来没有说过那么多自己的事,几乎是事无巨细,可是她的这封信切断了他对她无理的索求。
他只能回应她所要求的,既然当她是好朋友,就应该维持一定的距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她保持亲密的接触,不应再像以前那样仗着她喜欢他,一再地耍赖要求她的给予,他只能强迫自己终止内心对她的依赖。
大学剩余的那两年,他觉得他做得很好,他没有再去打扰她,他给她时间去充分忘记对他的留恋,让她好好和阿涛去发展感情,而他渐渐地也习惯了她从自己的生活中淡去,时间长了,他也并不会再想要把她拽回身边来。
他以为将来,当自己再次和她恢复联系,恢复相处以后,他就可以做到用最真实的面貌和她相处,不再故意表现幼稚。可是他发现,他做不到了,他做不到用对待别人的方式去对待她,他在她面前已经找不到一种自如的相处姿态,他变得束手束脚,很多想说的话他不敢说,想做的事不敢做,他怕惹她不高兴,他怕带给她困扰,他怕她烦他。
以前,无论她怎么烦他,推开他,拒绝他,他都会死皮赖脸粘上去,一直缠磨到她妥协为止,可自从他时刻警惕自己不能再对着她耍赖以后,每一次冷静面对她,想要关心她的时候,面对她的拒绝,他都会不自觉地被她说服,被她推开,然后顺应着她的希望转过身离去。
他离去了,于是离她越来越远,原本他留下来工作最重要的原因是想要离她近一些的,在她需要他时他可以随时出现,可是,看看现状,他真正陪伴她的时间并不多。
她说他的时间应该是属于林然的,她不应该加入进来造成他和女朋友之间的困扰,所以即使他担心她,想要带着她一起多出门活动,帮她分散注意力,让她早日走出阿涛带来的痛苦,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她是为他好不是吗?所以他仍然只能顺应着她的要求,不再经常把她约出去,只能依靠电话传递他的关心。
可是,他忘记了,他忘记了沈瑜是一个多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为了让朋友放心,电话里的她每一次都告诉自己她已经没事了,不用再为她担心了,她还会告诉他,下班后或者周末她都会积极参与同事的活动,她会好好调整自己的情绪。尽管他不是很相信,可是她欢快的语气还是让他降低了对她的担心。
可是今晚,她告诉他,她失眠时学会了喝酒助眠,她为什么会失眠,他当然心知肚明。为了不让朋友担心,她可以把自己的悲痛掩埋得很深,就像当初她明白了他的拒绝后,也一直努力压抑自己,不让她的感情再显露出来打扰他一样,他本来就那么了解她的不是吗?
他怎么就会相信她真的已经从痛苦里抽身了?可是面对她的善解人意,面对她对林然的顾忌,他任由自己去相信她是可以好好调整自己的,她是真的已经好起来了,他并没有做到像当初留下来时想的那样去照顾她。
陈愚之仔细地检视这一年多来和沈瑜相处时自己的心理感受,他不得不承认,他面对沈瑜,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
以前,他用撒娇耍赖的方式和她相处,是为了拒绝她的感情,可是时间长了,原本是他的刻意和伪装却渐渐变成了习惯,变成了他惯用的方式,变成了他对待她的常态。而一旦终止了使用这样的方式,他就变得找不到方向了,一切只按她的希望来做,而结果,就是她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陈愚之明白了,要想和沈瑜这样的人相处,只能学着脸皮厚一点,无视她的拒绝,直接靠上去。回想他当初,不正是依靠这种贴身战术一次次地让她满足了他的要求吗?
也许,当初阿涛得到她,也是采取了这种战术吧。他们同在南京,只要阿涛跑得勤一点,不要管她的脸色和冷淡,她就早晚是会接受他的。她从来就是一个很会为别人着想,心很软的人,是不忍心拒绝别人善意的。
陈愚之把信折起来放好,他做了决定,以后,他要开始恢复以前和她相处的状态,他绝不会再允许她把他推开。
爱情是重要,可是她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