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下来要去新加坡以后, 沈瑜开始整理东西。
自从搬过来以后,还有好几只箱子还没有打开,箱子里都是以前留下来的杂物, 她把箱子抱进卧室, 想要翻检一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一只箱子一只箱子地清理, 很多都是她学生时代的旧物, 甚至还有小学初中的一些作业本, 她在一只箱子里看见一个小木箱,她的动作顿了一下,小木箱没有锁, 她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沈瑜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小木箱拿出来, 摩挲了一会, 她打开。
木箱里躺着两本厚厚的笔记本, 一个粉红色封面,一个浅绿色封面, 这是她高中时的日记,或许不算日记,应该说是她的感情记事本,记录的都是关于陈愚之。
沈瑜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记事本,心里有淡淡的酸涩感, 高中时那些丰沛的感情和纷杂的情绪她都用笔记录了下来, 那时, 她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 于是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作为宣泄的出口, 也给自己留下一些证据可供回味。
粉红色封面的记录了她对陈愚之一点一滴的感情进展,记载了她在暗恋他的过程中所感受到的每一分甜蜜和快乐, 浅绿色封面的记录了她明白陈愚之的拒绝后自己的每一分挣扎和心痛,如果她打开它,一定能在纸张上找到当时眼泪的痕迹。
沈瑜摩挲着笔记本封面,等待心里的疼痛感散去后,她打开了浅绿色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扉页,记录了一首诗:
我曾经爱过你
爱情
在我的心里也许还没有完全消失
但愿它不会再去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地
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着羞怯
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
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
爱你
——普希金《我曾经爱过你》
沈瑜的眼睛泛起了泪雾,她记得,这首诗还是陈愚之介绍给她的,她第一次读的时候,心里对他还带着满满的憧憬,觉得自己对他的感情是有将来的,所以她阅读时只是被这首诗的情怀打动,还不能深切地体会字里行间的无奈和忧伤,没想到,仅仅半年后,字里行间所透露出来的忧伤就成了她对他感情的写照。
当开始记录这本日记时,这首诗忽然涌进了她的脑海,她就把它誊写在了扉页。
沈瑜轻叹一声,翻开了第一页。
今天,我终于明白了陈愚之的用意,在顿悟的那一刻,我相信我是一只钻进了他脑海里的虫子,对他的所思所想都看得清晰透彻。
之前因为爱他,他的每一面在我眼里在我心里其实都是美好的,他的所有优点和缺点我都能带着欢喜的心情去接纳。前段时间,陈愚之开始改变和我相处的方式,他开始对着我撒娇,对着我做鬼脸,开始在我面前学小新说话,我甚至觉得他是那么可爱。
他不是对别人,而是单单只对我才表现这样可爱的一面,我以为他对我或许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虽然我表面上不齿他的幼稚,可是内心却有隐秘的快乐和甜蜜。
可是今天,我终于体悟了他之所以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幼稚的真正用意,他不是对我也产生了一样的感情,他是想要告诉我,他不可能喜欢我,他是在拒绝我。
他所想要表达的真正用意和我自己感受到的甜蜜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我以为我和他更亲近了,而他却是想要把我推得更远。
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时常关注他,我对他面部表情的解读有自己的密码,我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他在面对别人和面对我之间,态度和表情转变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太刻意了,只要冷静观察,就会发现端倪。
他在我面前,其实一直是透明的,几乎藏不住心里的秘密和大脑的活动,我只要认真点,就可以破解他每一个行为的用意。
由此可见,太了解一个人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沈瑜,你应该高兴才是,你看,你喜欢的人原来是一个这么聪明的人,连拒绝你的方式都是这么特别,都能让你感觉到甜蜜,尽管甜蜜过后是心酸,是难过,可是,终究没有让你难堪不是吗?
或许你还应该庆幸,你在对他产生了热烈情感的同时,竟然也能保持这样冷静的清醒,你不是从不想成为爱情的傻瓜吗?仅为了这一点,你就应该高兴才是。
所以,明天再见他时,就给他一个微笑吧!
沈瑜平静地看完第一篇记录,掩上了笔记本,她并不打算看下去,甚至刚打开时,她也并不打算看第一篇的。多年以来,她对他产生过的每一丝情绪都深刻地记录在了她的心上,她虽没有刻意去回忆,可是它们的存在都很清晰,每当想起时都像是就发生在当下。
沈瑜轻声叹息,放下了手里的这一本笔记。
她拿起另一本,翻开扉页。
当你在路上遇到他,回了一下头,又回了一下,那就是爱了
当你看到他的眼睛便会心动,那就是爱了
当你明知他的要求无理仍然不能拒绝,那就是爱了
当你哪怕只是看到一朵春花灿烂也要指给他看,那就是爱了
当你看小说时总是把他与书中人物对照,那就是爱了
当他说“是”而你忍不住便要说“不”,那就是爱了
当你不见他时常常想起,见到他却又想躲开,那就是爱了
当你有了心事便想要同他倾诉,拨通电话却又无从开口,那就是爱了
许多年后,当听到他的名字,你只是淡淡一笑,那不是不再爱他,而是爱已升华
沈瑜默读完,嘴角浮现一丝笑容,掩上了笔记本。
她记得,刚刚开始记录自己的情感日记时,她还不知道该在扉页上写什么,于是就一直空着,直到很久以后她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段话,她几乎只是看了一遍,就全部背诵下来了。在那一刻她忽然发现,这一字一句都是她对陈愚之真实的写照啊!
沈瑜摩挲着封面,在内心深处积压下来的那些感情瞬间都涌了出来,她曾经是多么深切地爱过陈愚之呀,可惜,他永无机会知道了,而她,今后也不愿意再去翻动。
沈瑜把笔记本放进小木箱,盖上,放进了床头柜抽屉的深处。